“五个铺子,好大的手笔,”王夫人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妹妹,咱们不是早就有默契,这钗儿是我内定的儿媳妇,因为老太太看中那狐媚子一直把这事给耽误了。你忘了当初咱们的金玉之盟吗?”王夫人故意不满地说。
“姐姐,当年的约定妹妹自然是没忘,可眼看着钗儿已经十七了,再不出阁怕人家笑话。”薛姨妈略笑笑无可奈何道。
“宝玉也快十五了,按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只是那死老太婆一直从中做梗。”王夫人恶狠狠的样子让薛姨妈的心都一惊。
“姐姐怎么糊涂了,你是宝玉的娘,儿女之事当娘的还做不了主吗?再说宫里不是还有娘娘吗?”
“妹妹你说得是,等过了节我就进宫去给娘娘请安。”王夫人安慰道。“就让钗儿随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早晚都得回来东西就别搬了”。
“一切就听姐姐的。”薛姨妈满意地走了。
“钗儿,你可真是为娘的主心骨。二太太见了银子直夸你了好,我也把你教我的话和她说了,等过了节你和宝玉的事就会有眉目了。要不是你哥哥不争气弄丢了你的秀女身份,这后宫主位怎么也有我钗儿一度之地。”薛姨妈仍为宝钗入不了宫墙一事耿耿于怀。
“妈妈,再别想那事了,女儿我没那福份。凭咱们的商贾身份入了宫也难入当今的眼,还不如去那荣府做当家奶奶。”想起日后的荣耀宝钗无限向往。“妈妈,姨娘那没话说,老太太恐怕心里还想着颦儿,颦儿那边不得不防啊!”
“钗儿放心,明天你再给那狐媚子送点咱们的雪花白糖吃。”薛姨妈别有深意地说。
“周瑞家的,你去看看今晚老太太要赏月的事预备的怎么样了。二奶奶病着你去提点下面的奴才们仔细点。”王夫人右手拔弄着胸前的佛珠。
“太太,奴婢才去看着他们预备了,万事齐备。只是老太太说全家赏月,那赵姨娘和周嫩娘可让他们来侍候着?”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周瑞家的和周姨娘原是王夫人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王夫人嫁来后,挑了不是,把贾政原来的屋里人都打发了。又怕贾母说自己是妒妇,无奈只好把身边的丫头周可儿给了贾政,把大丫头王秀儿嫁给了贾政身边的周瑞,后来这周瑞果然当了贾府管家。这王秀儿也就是周瑞家的成了王夫人的得力助手。
“凤姐他们都病怏怏,就让他们今晚都来侍候着吧。你去告诉那赵姨娘别穿得花枝招展的惹老太太不高兴,让她好好侍候环儿穿件向样的衣服出来。别让老爷看着心里堵得慌。”说完王夫人依旧在佛前跪着并没起身。
这周瑞家的答应着先去给赵姨娘传了话。赵姨娘原是贾母身边的大丫头因长得妩媚又做得一手好针线,在王夫人怀宝玉时,贾母便赏了贾政做妾。赵姨娘肚子争气,被贾政收房一年后生下一女探春,过两年又生下一子贾环。这可气坏了王夫人,无奈大家子的主母就要有这容小的气度,但在心里王夫人可是恨上了赵姨娘。因此下她才把探春接到身边养活,又处处打压贾环。唯一让王夫人得意的是探春这丫头只认嫡母不认生母,赵姨娘因探春之事,性情大变不受全府人待见。他日贾环离开贾府另过,赵姨娘成了一府主母,家管得也是有声有色,不愧是贾母调教出来的人。此话后话暂且不提。
“可儿,今晚随太太进园侍候老太太赏月。”周瑞家的和周姨娘从小在王府一起长大,年长周姨娘几岁。
周可儿人长得端庄又聪颖乖巧,当年王夫人生宝玉的同时,周姨娘也曾生下一对龙凤胎,体力透去昏死过,待醒来后被告知,孩子一落地就死了,可怜周姨娘思子,一夜之间满头青丝变白头。贾母心疼夭折的孙子,又见周姨娘可怜,便许周姨娘不在王夫人身边侍候。周瑞家的和周姨娘因从小的情义私交甚好。
“周姐姐好,又叫上我做什么,没得扫了大家的兴致。”周姨娘平时就在自己屋里领着小丫头做贾政的针线,无论贾府大事小事从不到前面去。
“老太太高兴,你也出去散淡散淡。穿得朴素些,别让太太看着心里不舒服。”周瑞家的笑嘱咐着。月出东方,大观园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邢夫人等一干女客皆在里面久候。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贾母盥手上香拜毕,于是大家皆拜过。
贾母便说:“赏月在山上最好。自古闺中有拜月的习俗,让他姐妹们自去赏月,只吩咐人照着着”
说罢贾母方扶着人上山来。王夫人等因说:“恐石上苔滑,还是坐竹椅上去。”
贾母道:“天天有人打扫,况且极平稳的宽路,何必不疏散疏散筋骨。”于是贾赦贾政等在前导引,又是两个老婆子秉着两把羊角手罩,鸳鸯,琥珀,尤氏等贴身搀扶,邢夫人等在后围随,从下逶迤而上,不过百余步,至山之峰脊上,便是这座敞厅。因在山之高脊,故名曰凸碧山庄。于厅前平台上列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形式皆是圆的,特取团圆之意。上面居中贾母坐下,左垂首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垂首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团团围坐。赵姨娘和周姨娘领着丫头婆子执壶添酒。
贾母便命折一枝桂花来,命一媳妇在屏后击鼓传花。若花到谁手中,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于是先从贾母起,次贾赦,一一接过。鼓声两转,恰恰在贾政手中住了,只得饮了酒。贾政见贾母喜悦,只得承欢。方欲说时,贾母又笑道:“若说的不笑了,还要罚。”
贾政笑道:“只得一个,说来不笑,也只好受罚了。”
因笑道:“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的。”才说了一句,大家都笑了。因从不曾见贾政说过笑话,所以才笑。
贾母笑道:“这必是好的。”
贾政笑道:“若好,老太太多吃一杯。”
贾母笑道:“自然。”
贾政又说道:“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后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
说的贾母与众人都笑了。贾政忙斟了一杯,送与贾母。
贾母笑道:“倒是应了景了,你那老婆也是叫你怕的”众人又都笑起来。贾政瞥见贾母身后的周姨娘心里暖暖的。
于是又击鼓,便从贾政传起,可巧传至宝玉鼓止。宝玉因贾政在坐,自是不安,花偏又在他手内,因想:“说笑话倘或不发笑,又说没口才,连一笑话不能说何况是别的,这有不是。若说好了,又说正经的不会,只惯油嘴贫舌,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乃起身辞道:“我不能说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
贾政道:“既这样即兴做一七言来。”
贾母也道:“好好的做了来,宝玉也是快娶媳妇的人了,这学问要做的。”站在贾母身后的王夫人听这话不觉一愣。宝玉低头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政看,贾母问:“怎么样?可别辱没了人家有才情的姑娘”
贾政因欲贾母喜悦,便说:“难为他。只是不肯念书,到底词句不雅。”
贾母道:“过了节好好请个先生,收收他的野心。”
贾政道:“正是这话。”因回头命个老嬷嬷出去吩咐书房内的小厮,“把我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给他。”
宝玉忙拜谢,仍复归座行令。王夫人怎么听,都觉着这贾母要把宝玉和黛玉的事立刻定了,心里不免急了起来。
贾环因见父亲赏了宝玉,心里不自在起来。又见自己的母亲只能在众人身后站立添酒。心里更添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有朝一日,我定要接了母亲出了这府门,贾环暗下决心。
“可恨太太一直不让我上学,多亏林姐姐暗自教我念了<论语>和<大学>,园子里我进去又不方便,这便如何是好呢?”想到此,站起来高声道:“父亲,环儿也得了一首。”
“哦,写出来我看。好了有赏,不好是要罚的”贾政一见贾环主动求做,心下不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