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你胡说什么?昨天刚成亲,你今儿就无故休妻,贾家可丢不起那人。”王夫人一听急了,急忙训斥宝玉。
宝钗也愣了,她设过宝玉知道真情后的千百种反映,可唯独没料到宝玉却是要休妻。宝钗和王夫人的想法一样,宝玉有此一说无非是心里还记挂着黛玉。昨日因黛玉已受了奇辱,难道今日真要因她被休回家吗?那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想到此,宝钗拔起头上金钗对准自己的喉咙就要刺下。
“钗儿”
“宝丫头”
“姑娘”
“奶奶”
屋里人见宝钗要寻短见,个个惊呼,呆若木鸡。
还是凤姐手急眼快一把擎住宝钗手腕,“妹妹快休如此,宝兄弟尚在病在,他的话岂能算数?你是大家小姐出身,何必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妹妹不看老太太、太太面,就不想想姨太太吗?”凤姐连日身子不好,这几日为宝玉娶妻之事又累着了,今见宝钗如此,说出话来仍然是掷地有声。
“钗儿,你要有什么好歹,我如何向你娘交待呀!”王夫人哭着把宝钗的金钗夺了下来。贾母也吓得语无伦次,宝玉更是目瞪口呆。屋里顿时乱做一团。
“我这是在做什么?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受了多少委屈。死得起吗?我死了薛家能指望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吗?妈妈已是望五之人,我岂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我不能死,不能让那林丫头看我的笑话。我要好好活着,我活着薛家才有希望,妈妈才有依靠。”想到这里,宝钗泪流满面地跪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老太太、太太是宝钗不懂事,让你们担心了。你们放心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我既进来贾家大门,就是贾家的人了。”宝钗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好孩子,我不知哪辈子积了大德,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咱们一心一意调治宝玉,好好过日子。”王夫人搂着宝钗边哭边说。
“老太太,太太你们都累了一宿了,都回去歇着吧,他们不过是小夫妻闹点别扭,咱们一走啊,人家关了门保不准就好了。”凤姐忙劝道。
“宝玉,不许再胡闹,一会给你媳妇好好赔个不是。”贾母年纪大了,也实在支撑不住了。王夫人也累了,婆媳二人又安慰一会宝钗才各自回房子歇息。
“平儿,咱们也回吧,不打扰人家小两口了。”送走贾母后凤姐也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
“袭人,秋纹你们自回房歇着,让碧痕进来侍候二爷,莺儿咱们也出去让二爷再睡一会子。”宝钗见众人散了,知道此时对宝玉多说无益,就也打发大伙回去休息。
碧痕端了粥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宝玉吃了,宝玉也不言语任碧痕喂着,反一碗粥都吃了,便沉沉睡去。闹了一天一夜贾府真是人困马乏,晚饭时分贾母传出话来,让各房都在自己屋子里用饭,不必到上房来侍候。王夫人也吩咐宝钗在屋里陪宝玉。宝玉直到掌灯时分才睡醒,叫碧痕侍候着穿了衣服,净了面又用了些清粥小菜,饭后宝玉用青盐擦了牙,只叫碧痕跟着要去园里找黛玉。袭人急忙让人去给王夫人送了信,半道上宝玉就被王夫人截了回来。
“宝玉,如今你才刚刚成亲,放着媳妇在屋里不管,又去园子里做什么?那林姑娘也大了,你们也应该有个避讳,再让宝丫头受委屈,我可让你老子打你。”王夫人见宝玉虽清瘦些却神清气爽,倒也觉得安了心。可又要去找那林丫头,这天长日久得如何了得?得快点把那丫头打发嫁了才省心呢!
“太太放心,我只是去瞧一眼林妹妹,有几句话和她说说,说完我再不去找她,如何?”宝玉见王夫人拦自己忙笑笑说。
“太太,就让宝二爷去吧。我让秋纹和碧痕跟着,到底他兄妹合气,怎么也是有话要说的。”宝钗不知何时扶着莺儿来了,宝钗此翻宝玉醒了不似往日哭闹,仿佛一下子成熟起来。想他二人总要见上一面,才能了了那宝玉的心思,是福是祸今天晚就结了吧。
“还是宝姐姐看得明白。”宝玉对宝钗笑笑以示感谢。
“钗儿,你……”王夫人不解宝钗何意。
“太太放心,秋纹你和碧痕好好侍候着二爷去林妹妹那里坐坐就回来。”宝钗吩咐秋纹也跟去。
“太太,我看看妹妹就回来,让宝姐姐陪您到屋里坐一会。”宝玉还是那么淡然地笑着,从他脸上看不出来丝毫的情绪。看着宝玉远去的背影,王夫人忽然感觉,这样的宝玉好陌生。
“钗儿,都是为那丫头,你才受了这许多的委屈,现如今她攀上了北静王府,我也动她不得。”王夫人现在对黛玉的心思真得很矛盾。
“太太,咱们也好试探一下颦儿,她若果真对宝玉有私情,趁北王府还没来求亲,不如就成全了她和宝玉吧!”即便让宝玉纳了她又如何?终归越不过我的次序去,一个姨娘还能翻了天吗?宝钗觉着这是对黛玉最好报付了。
“钗儿糊涂,这可不是贤良的时候。”莫不是宝钗气糊涂了,王夫人当然不知道宝钗打得主意了。
“太太,若果然她愿意总比嫁到外边强,你是婆婆我是奶奶,日后老太太没了她还能怎么样。”宝钗想像着黛玉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快感。
“只怕那狐媚子这会不乐意,攀上了北静王爷又岂是咱们这个小庙容得下的?”王夫人一想宝钗这个主意果然高明,只是看那丫头昨天的反映怕是对宝玉早没了心肠了。
“太太,那不是正好,收了宝二爷的心吗?咱们也和北王府攀上了关系,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宝钗亲自给王夫人满上茶笑着说。
潇湘馆的灯把黛玉的身影投在窗子上。
“姑娘,宝二爷来了,您要是不想见他,我就打发他回去。”黛玉才吃了晚饭,正坐在椅上对着棋盘研究棋谱。紫娟听小丫头说门口宝二爷来了。
“哦,昨天还病得要死要活的,今天怎么就来了,不是装得吧!”雪雁因宝玉娶亲借黛玉之名一事,窝了一肚子火气。明明昨天见着的时候都要死了,怎么今天倒好了?
“宝玉来了。想是他的病好了,真真是佛祖保佑。”黛玉听说宝玉好了,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下了。“今儿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到老太太屋里说吧。”黛玉可不想再让人嚼舌头。
“姑娘,宝二爷说给姑娘还个东西,还要把他送姑娘的那两方旧帕子拿了回去。”紫娟到门口把黛玉的话说了,不承想宝玉又让紫娟带话回来。
“哦!”黛玉没想到宝玉会带进来这么句话,只好叫人开了门请宝玉客厅坐了。
“二哥哥身子可大安了?”黛玉见宝玉只是清瘦了些,精神还好。
“让妹妹惦记着,已大好了。”宝玉规规矩矩地在椅子上坐了,正色对黛玉回道。
紫娟、雪雁并春纤都愣了,这是宝二爷吗?怎么换了个人似的。黛玉心下也奇怪。
“妹妹,这是小时候你送我的荷包,想来我无福消受,如今拿来还了你。妹妹也把那年我送旧帕子还我了,明天我打发给你送新的来。”宝玉说着把黛玉送自己的荷包放在桌上,推给了黛玉。黛玉立刻明白宝玉此来的目的了,心微微刺痛一下。
“紫娟,开开箱子把那两方旧帕子拿来。”紫娟转身进卧室取来了那两方题了字的帕子。
“眼空垂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尺幅鲛绡劳惠赠,教人焉得不伤悲!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枕上袖边难拂拭,任它点点与斑斑。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宝玉接在手里展开丝帕,字字浸情读得早已是泪流满面,黛玉一边也泣不成声。
“曾记初识之日,惊为天人似曾相识;曾记桃林葬花,执手共读西厢妙语;曾记端午重阳,共佩香囊同赏菊香;……确原来是镜中观花终落得一场心伤。”宝玉擦了擦泪:“秋纹把火盆端来。”众人谁也不知道此时两位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宝二爷就来!”秋纹转向把一铜盆碳火放在宝玉脚下,宝玉狠了狠心拿出桌上两在丝帕扔进盆里,“蹭”得一下火苗蹿起寸许高。
“孤苦时,是他身前影后忙安慰;卧病时,是他秋风秋雨勤探望;欢笑时,是他寸步不离共分享;……确原来是水月捞月徒增悲伤。”黛玉顺手拿起荷包也撂在火里化成了灰烬。
两人哭了一会后,又相对着笑了。还是宝玉先开了口“妹妹,日后自会有一翻造化,好好保重身体,哥哥定会护你周全。”
“哥哥心意,黛玉知晓,万望哥哥保重。”黛玉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宝玉施了一礼,那宝玉确是坦然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