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老留在皖南医学院,也就与安徽的中医药主流拉开了距离。按理说,很多政策上的好事可能与李老关系甚小,但因李老在文革中非常仗义的行为,使得他在整个安徽中医药界很有威望。因此,即使其偏居芜湖一隅,中医药界落实政策的好事也都与李老挂上了钩,也因此李老的教学职务职称及学术职务都没沓班。于是乎,李老就在一所西医高校开始了他有声有色的中医药教学与研究。
李老此前的长项是临床,因此,他的研究也是偏重于临床的。但李老少年学习期间已将多数重要经典背得滚瓜烂熟,所以,他的研究又有向经典找根据、从经典中找到良方良法之特色。李老一生的研究可谓勤矣,其成果可谓多矣,以往的报道亦可谓多矣,那些被广泛报道过的内容,就用不着菜九饶舌了,在此谈一点个人的亲身体会。根据菜九的观察,李老的研究应该还有这样一些特点。因为长期处于西医院校的关系,李老对中西医的现状所知甚多,西医的发展速度,他也深有体会,并为中医药发展速度不快而忧心忡忡。可能较为严重占据他脑海中的一个疑问就是:中医药是科学的,还是别的其他什么的?这种问题恐怕谁也答不好,李老的解决之道是从现存古典医书中找答案。他从古人的经验总结中看出了大量非常科学的成分,因为李老方药方面的古籍最熟,也最方便他举例说明。比如他会经常说,黄芪古人就说它无汗能发,有汗能止,这不是明显的双向调节作用吗。又说酒是粮食之精,少饮活经脉,多饮乱性伤血。诸如此类,多不胜数。李老对中医药的信念与信心,就建立在他精熟大量古医籍上。应该说,李老对中医药科学原理的精确掌握也只能提高其临床疗效,使得其看病如有神助,并且也会从具体应用方面做出很多成果,以有效地指导临床实践,但这种成果在中医药的全局上,只能起到局部性的作用。毕竟整体上的中医发展,不是一个人,甚至于不是一代人能解决的,因此,即使高才聪颖如李老者,亦不能有太大作为。而且不仅仅是李老,放眼全国,还没有一个人有过什么了不得的作为。在菜九看来,中医药发展的关键点可能在于如何找到与现代技术手段的对接口,你不融入到现代技术中,你不接受吸纳现代技术,你永远跟现代技术不搭界,你就永远只有继承而没有发展。而日益繁多的现代技术手段与我们中医药毫无关系,这种情况怎么能允许其长期存在并继续下去呢。李老这代人的接力棒应该已交到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可喜的是,李老最得意的弟子胡剑北师兄在做这个中西医对接的尝试,胡师兄的工作——中医形体医理学,让菜九看到中医药研究走出困局的希望。有关这个话题,菜九将另外找机会讲,此不赘。
中西医的差距,一度还体现在成果的数量与高职称人数上。最初,中医药人员甚至没有技术职称,只有一个简单的老中医或名中医,在高校的,也就是什么主讲教师,这在现代教学体系中真是不伦不类。这种现象又如何能长期存在下去呢?因此,李老那一辈的现代中医药教学开创者们一直在大声疾呼解决中医药教学人员的职称问题。这种问题的解决也是大势所趋,最终李老成为第一批拥有高级职称的中医药教学与临床人员,并成为安徽省的职称评定委员会的委员、副主任。因为中医药教学与临床人员的职称问题压了多年,需要晋升职称的人特别多,李老认为,中医药职称解决得太迟了,够条件的应该无条件放行。可以说,安徽省所有在李老后面晋升职称的人,都是从李老手里通过的。甚至于那些在文革大乱中整过李老的人,李老也丝毫没有为难他们。李老说,他们跟我个人又没有什么矛盾,都是形势造成的,职称对所有人都已经迟了,就不能在我手里再耽搁了。一般来说,人到了可以左右他人的时候,免不了要快意恩仇的。但李老非常人也,不会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就大人大量,放人一马。菜九一向以为,只有高人一等,才有资格放人一马。李老一向处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所以他放人一马再正常不过了。菜九对此就有亲身体会。
李老的大度能容,也是迥异于常人的。在菜九从李老那里学满三年毕业告别时,李老曾对菜九有一番叮嘱。他对我说,你这个人太直,以后如果不注意就要吃亏。菜九一向以为自己头最滑,怎么会给老师留下此等印象,忙问其详。李老说:“那一年我一个老学生的文章,我请你帮改一下,你一口就回绝了。那可是我第一次找你办事。所以太直了,以后要吃亏。现在你要走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怎样的过程,菜九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个事情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在随后的几年里,李老对菜九一直是非常亲切和蔼可亲的。看来李老不仅没有因菜九不听话不懂事而疏远菜九,并还在为学生的前程感到担忧,真是大人不计小人过。所以,以李老的这种品性,对那些文革中整他的人不予计较,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