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事的人,非得有得罪人的胆识不可。不懂得拒绝或者混的人永远是三流角色。谭延恺就是这样的三流角色。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在那个每天都有可能发生革命事件的时代,谭延恺能让自己活得那么好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要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读书人,就如同一个研究动物学的人突然被送进原始森林一样,他不杀动物,很可能会被动物吃掉,他也只能试着来杀动物,或者是游走在动物之间,磕头祷告,希望动物信佛。
动物当然不信佛,于是,谭延恺处在那个时代就与别人拥有了更大的危险性。但如我们所知道的,他的一生并没有一点危险,因为他懂得混之道,下面的武夫可以架空他,出卖他,驱逐他,但却没有人杀他。因为任何人都觉得他是个没有用的人,可有时候又觉得他特别有用。这就是他的作用。
谭延恺所处的时代,是中国现代的转型时期,这种转型期注定了武夫当道,文人沉沦。但谭延恺转却心甘情愿地跳进这个转型期的圈子来,最终,他可能赢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输掉了作为传统知识分子所应具有的廉耻之心。
民国时,他的弟弟谭泽恺为《文汇报》书写报头,和他哥哥谭延恺不同的是,他选择了一条“以诗酒自娱,以卖字为生”的人生道路。
据说,谭延恺很有意提携弟弟,也有人劝谭泽恺找哥哥谋个官职,但谭泽恺听到这样的话时总是一笑,依旧过着传统读书人在“道不行”时该过的日子。
要知道,民国时期除了那几个一看上去就苦大仇深的人把文字卖得很高价,其他文人活的都很辛苦。很多人因此把谭氏兄弟做相当的比较,认为谭延恺是一个醉心政治、玩弄权势的老练政客,而谭泽恺却保持了一个中国文人最可贵的清高和骨气。
不过,也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中国文人的传统理想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谭延恺不也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吗。
可提这种意见的人往往忽略了一件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然可以,但平的天下是谁的天下,治的国是什么国,这一定要搞清楚。否则,就是瘪三。
伪士大夫的真性情
除了好吃,谭延恺还非常爱好书法,的确,时人和今人来看他的书法,可以称得上是妙绝天下。
当时把他顶下来的那个刘春霖书法也相当不错。有人对他二人进行了比较,说:谭延恺“论官比刘(春霖)大多了,论字也比刘好多了。”于右任感叹“谭祖安是有真本领的。”洪丕谟在《古今书法名作鉴赏大成》里说他的书法“雄浑博大中跃出清气……卓然突立于民国书坛。”《中国书法史话》上说,以政界巨头而对书法有极高造诣,这在几百年间还很少见。他(谭延恺)在当时可谓是学颜第一人。
谭延恺从小就爱好书法,当时科举考试,没有一笔好字是不行的。在他父亲谭钟麟的督导下,谭延恺潜心练习书法。他父亲每天要他写一篇文章,一首诗,还要写大、小楷数十页。
据说,谭延恺在第一次在湖南为都督时,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学生因伙食不好,每天进餐时大吵大闹,弄得杯盘狼藉,秩序紊乱。这当然也怪不得他们,湖南本来就穷,当时又值非常时期,即使是读书人也爱闹事,毕竟他们是来自穷山恶水之处的。
由于都是些难以驯服的刁民,所以学校当局找不到办法制止,只得请都督谭延恺到校训话。谭延恺到校训话后,作一长联,贴于食堂,其联云:“君试观世界何如乎,横流沧海,频起大风潮,江山带砺属谁家,愿诸生尝胆卧薪,每饭不忘天下事;士多为境遇所累耳,咬得菜根,方是奇男子,王侯将相原无种,想古人断齑划粥,立身端在秀才时。”
学生阅读后一方面被他的精神所感动,另一方面,其书法奇绝,更是让这些学生开了眼界,自此,刁民们都非常乖了,虽然饭依然是那饭,菜依然是那菜,但都不吵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日本与德国在青岛打仗,谭延恺当时被袁世凯搞掉湖南都督的职务,正在青岛吃饭睡觉。为了躲避战祸,和全家离开青岛,从潍县、济南、南京。最终到达上海,住在赫德路65号。这个时候,习字、作书就成了他每天的主要内容,在这段时间,他居然将《麻姑仙坛记》临摹了20遍。或许正是这段时间,他的书法突飞猛进,以颜字为宗,书法盖世,流传甚广,人皆珍之。
后来就是在其担任行政院长期间,由于他的混世主义,所以,时间非常充裕,他把这些时间的一部分用在了写字上。1929年4月,谭延恺因病由南京赴上海休养,住进上海宏恩疗养院。在住院期间,他一边治病,一边临摹麻姑仙坛记203遍,此时,其书法已进入仙境,时人无可匹敌了。
除了爱好书法外,谭延恺一生最爱的可能就是骑马、看戏表演了。
年轻时的谭延恺就非常喜欢骑射,蓄志武事锻炼。他的父亲似乎也希望他将来能把马骑得漂亮一点,就给他请了一位老师叫黄凤歧的,这位黄凤歧本是安化县名儒,不仅是深谙儒学的饱学之士,也是精于武功、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据说,他的硬气功很是了得,垒叠四尺多高的砖块,他大吼一声,然后一掌劈下,从上到下统统断成两截。
不过,人可不是砖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你打。所以,谭延恺没有跟他学硬气功,而是学了一些基本的防身技巧和骑马射箭。
谭钟麟也喜欢带这个小儿子一起出去,每当这个时候,谭延恺就经常亲自上阵,骑马射箭。
后来督湘期间,每天早晨,他都要骑马出外,跑上一圈,而且从未间断。在他的马栏之中,都是当时很难得一见的宝马,有的以形状命名,有的以性能取号,有大小白龙、风云长、四颗珠等许多名马。毛色纯白的就称为白龙,铁青的就称为风云飞,黑色而脊背左右有两玉点的称为四颗珠。
这些马跟他一样胖,毛光色润,配上锦绣的鞍辔,披上绣花的座垫,一手扶鞍一手扬鞭,蹄声得得,顿生一股澄清天下的志向。为此,谭延恺还雕刻了两枚章子。一枚章子上写着:“生为南人,不能乘船食稻,而喜餐麦跨鞍”;另一枚章子上则写着“马癖”两字,以表明对马的钟爱。
喜欢骑马,他更喜欢看别人骑马。有一次,他特意很隆重地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赛马比赛。他邀请各师师长及其副官、参谋、卫队到湖南省教育会场赛马。然后告诉选手,以50圈为终,谁想跑完谁就是胜利者。
大家一听书生关心起武夫们的日常工作来了,都非常好奇,看他在那里忙这忙那,突然就有人说:“都督是否赏脸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谭延恺非常高兴,说:“延恺既然邀请诸位赛马,当然要献丑,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参加赛马的人都是武夫,笑着看他上马。谭延恺似乎是故意给这些人找点乐子一样,上马上了三次,也没有上去,最后还是拿了个小凳子,站在上面,爬了上去。
比赛一开始,谭延恺被官军佐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不过,他们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回头看谭延恺正骑着马慢腾腾地在“走”。就都凑过来,前后左右地耍杂技。谭延恺也不生气,稳坐马背,不紧不慢跑在中间。跑了30圈后,一些将官军佐由于把精力都浪费在逗谭延恺上了,所以开始气喘。40圈的时候,就有人退场了。跑到第50圈时,场上只剩下一匹白马,突然加速,疾如风驰电掣,一直跑到终点。马冲过了终点慢下来,大家才看清,端坐马背的竟是他们一直在挑逗的谭延恺!
将官们顿时不由地鼓起掌来,谭延恺跳下马,不出大气,微微笑着,跟大家点头。
在后来跟随孙中山打仗的日子里,谭延恺每天早上都要出外骑马,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但他的身体因为一直吃美味,体重始终高居不下。被他骑的马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担任国民政府主席和第一任行政院院长期间,他更是有时间骑马观马了。经常邀请人去观看马戏表演,偶尔还会骑马到郊外,或者是去郊外的马场去看看别人的马术表演。
或许,他的这些爱好只能当作是他整个人生的一个小点缀,似乎不能为他传统士大夫这一身份的“反正”有任何帮助。
严格意义上,湖南人谭延恺算不得士大夫,大清一亡,他立即转向,毫不踌躇。这是严格意义上的背叛!从此后,开始游走于武夫间,并最终死得其所。观他的一生,从前清的进士到民国的行政院院长,似乎官运亨通,如同五代时期的长乐老冯道,任何人,他都能攀得上;任何地方,还都需要他。他的宿命恐怕是每个时代都存在的一种现象,就是,用明目张胆的无耻与自以为翩翩的态度来混世,富贵荣华就会向他敞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