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双龙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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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老爷子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接着便是凄厉的惨叫声。

青面獠牙的黑衣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屠杀镖局兄弟,薛白很想出手相救,却发觉自己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黑衣人杀完了其他人,便提刀狞笑着朝自己走来,可薛白还是一动也不能动。

黑衣人缓缓举起了刀,薛白瞪大了眼望着他。

黑衣人在冷笑,眼里还带着十分的轻蔑,薛白太弱小了,还不配成为他的对手。在他眼里,薛白似乎只是砧板上一条等着被宰的小鱼而已。

黑衣人的刀终于劈了下来,薛白仿佛能感受到那锐利的刀剖开自己脑袋的情形。

“砰”的一声,却是还没死的兄弟拖着残躯撞开了黑衣人,救了自己一命。

但很快,眼前的人全部都消失了。

紧接着,薛白发现,地上的血越来越多,这些都是死去兄弟身上流下的鲜血。鲜血涨得很快,漫过自己的脚部,腰部,肩部,很快便把薛白整个人都淹没了。

薛白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想叫出声却无法开口。

就在薛白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之时,有人把他从血海里提了出来。薛白睁开眼,却原来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

薛白刚想抓住妻子温柔的小手,说几句话。

一阵阴风吹过,妻子不见了,换成了薛白的父亲薛景方。

薛景方望着薛白,也不说话,但眼里满是失望和无奈,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薛白很委屈,他刚才说明一下缘由,薛景方却突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已经死去的镖局兄弟吗,他们从地上爬了出来,有的断手断脚,有的缺耳朵缺眼睛,个个凄惨无比。他们嘴里只念叨着两个字:“报仇!”

报仇!

薛白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裳。

这也不知是薛白第几次从梦中惊醒了,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兄弟们被杀的情形,死去父亲失望的眼神,还有他那体贴的妻子,似乎要跟他说些什么。

薛白,正是昨夜逃亡的那个少局主。

昨夜,薛白一路狂奔,由于在黑夜里不辨方向,也不知跑了多远,却还是没看到德云山庄。

就在薛白心生绝望之际,远处升起了一盏明灯,虽然风大雨大,可就明灯就如同天上的北极星一般,稳稳当当地挂着那里,指引着那些迷失的游子找到回家的方向。

是引路灯,还是陷阱?

此时的薛白,又冷又饿,如同惊弓之鸟,已经再也禁不起半点的折腾了。

可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了,薛白只有硬着头皮,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明灯走去。

越走越近,明灯也越来越亮。薛白也终于看清了明灯上的字了。

明灯上就一个字——家。

王老爷子的德云山庄可不是浪得虚名,它不仅接济江湖游侠,更会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老幼儿。这盏明灯,便是王老爷子特意为这些人准备的,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逢年过节,德云山庄在每天夜里都会准时升起这盏明灯。

江湖人称王老爷子为“王孟尝”,可在那些百姓的心里,王老爷子可是他们的活菩萨。

就如明灯上的“家”字,德云山庄,岂不就是那些游儿浪子,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的家?

薛白仿佛抓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奋起余力,往德云山庄走去。

德云山庄的大门从来不关,它永远为前来的人开着。

薛白就这么浑身泥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德云山庄。

山庄里的人对此情形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守门的一人嘴里嘀咕了一句“今晚怎么回事,已经是第三个了”,但动作却一点也不迟疑,也不顾来人身上的沾污,把薛白给扶了起来。

薛白早已虚弱至极,全靠守门人架着才能走路,微微道:“谢谢你,请带我见你们庄主。”

守门人看了看薛白,全身泥水,衣裳也已破烂不堪,虽然满脸疲惫的神情,但还是有透着那么一股秀气。如果估摸的不错,应该是赶秋试的才子,遇上了着恶劣的天气,才变得如此狼狈。

“庄主现在已经睡下来了,明早再给你通报吧。”即使是推辞,守门人的说话语气依然很客气。

王老爷子曾严令庄内之人,凡有落难之人前来投靠,必须尽量满足其需求,不得推脱,不得歧视,不得拖延,这便是德云山庄有名的“三不一必须”规定。若有违反此庄规,轻者家法伺候,重者赶出德云山庄。

须知王老爷子极为慷慨,众人挤破了门槛都想来德云山庄。若是被赶出去,不仅本人脸面尽失,还会被街坊邻居所鄙视。

薛白解释道:“我有重要事情要找王老爷子。”

守门人心里暗笑道:“每个找庄主的人,都是这个说法。可到了最后,却无非是要钱,要钱,还是要钱。照这样子,金山也要搬空了,老子还想再山庄多干几年,整个老婆本回去。你这个穷书生想见庄主,免谈!”

薛白见守门人没反应,也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从怀里掏出一物事,递给了守门人,道:“王老爷子见到这样东西,自然会来见我。”

守门人接过,仔细一瞧,突然脸色大变,赶忙把薛白扶到偏厅,便急急忙忙进去通报。

王老爷子今年六十又五,可他的精神却一点不比年青人差。

此时他正坐在西厢的阁楼上小酌,桌上是一壶烫得刚刚好的女儿红,外加两碟下酒小菜。

窗外风声,雨声,树叶声,声声入耳。

王老爷子觉得这样很惬意,很舒服,远比一个人寂寞地蜷缩在冷冰冰的被窝里舒服多了,虽然他现在也是一个人在独酌。

年纪越大,身旁能说得上话的好友越少,尤其是在孤独寂寞的夜晚,所以王老爷子宁愿一个人喝酒!

王老爷子握着酒杯,嗅着酒香,然后仰脖一口喝下。

酒,可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解忧,消愁。无数个夜晚,都是酒陪着王老爷子度过的。

“噔噔噔”,这份宁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王老爷子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夜已经这么晚了,若不是有发生了什么大事,下人不可能来打扰自己的。

守门人刚想敲门通报,“咿呀”一声,门已经打开了。

一脸慈祥平静的王老爷子就站在门口。

虽然知道庄主的为人,但守门人还是有点诚惶诚恐,“老爷,您瞧这个!”说完便递过那件东西!

王老爷子接过一瞧,变得十分激动,声音也变得十分急促,道:“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守门人心中一阵后怕,幸亏刚才没有得罪那年青人,否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王老爷子满脸的兴奋,得知薛白在偏厅之后,几个大步便把守门人甩在身后,兴冲冲往偏厅赶去。

这只是一块很普通的铁牌,没有一点的花样。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铁牌的棱角都已经磨损没了,但铁牌上的“长顺”两个字依旧如新,就跟王老爷子十六年前见到的一模一样。这是长顺镖局的令牌,唯有总镖头才有资格佩戴这块铁牌。

世人只知长顺镖局受过德云山庄的大恩,却不知长顺镖局只是德云山庄替罪羊而已。当年德云山庄有个很厉害的对手倾巢而来,不料误打误撞之下,竟把长顺镖局误认为是德云山庄。王老爷子是后来才加入战局的,但那时双方都已拼到两败俱伤了,德云山庄捡了个大便宜,不但把对手连根拔除,还得了个侠义之名,一举两得。

这场三方大战,打得是轰轰烈烈,过程却糊里糊涂,至于交战三方之人,伤者还算是幸运的,可怜那些死者,到了黄泉路上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后王老爷子有想公开过这件事情,却被几位老局主给劝住了,毕竟事情发生了,人也都牺牲了,再公开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当世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也就王老爷子和几位老局主了。

一晃十几年时间过去了,王老爷子和老局主再也没见过面,但他却一直把这事牢牢记在心里。

此时恰逢恩人的后辈来拜访,你说王老爷子怎能不喜?

沐浴,更衣,吃饭,王老爷子几乎成了薛白的佣人,鞍前马后地照料着薛白。

山庄的下人都瞪圆了眼睛,要知再尊贵的客人来访,老庄主也从不会如此的细心,周到,热情。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一套干净合适的衣服,再好好吃上一顿热饭热菜。薛白已经跟刚进山庄时俨然两个样子了,此时的他,脸庞依旧消瘦,也不再光彩照人,但整个人却无疑精神了许多。

薛白逃亡的这两日,可以说是他人生第二段黑暗的日子,再瞧瞧眼前满桌的饭菜,还有王老爷子殷切的目光,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或许,这才是人生的精彩之处!

王老爷子像对待自己晚辈一般看着薛白,眼里满是慈祥,不停地叫薛白夹菜吃饭,这反而让薛白有点不知所措。

薛白拱手道:“感谢世伯的招待,早就听闻先父说过世伯的英雄事迹,今日一见,果然令我大开眼界。老爷子曾经帮了长顺镖局一个大忙,今日,我又欠了老爷子一个人情。”

薛白暗叹几位老局主的高风亮节,明明是他们出人出力,却把整个功劳全部推给了自己。而且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整件事情,甚至连他们最亲近的晚辈也都不曾告知。

薛白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王老爷子叹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万事都由我来处理!”

这两天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大,蓑衣薛白还不敢把整件事情全盘托出,但还是把“那人”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毕竟,“那人”实在过于厉害,薛白也不想王老爷子太过为难,若是不行,那就只好走人。

王老爷子听到“那人”的名字,也是浑身一震,但马上就镇静下来,正色道:“我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原因来抓你,但我相信你父亲的为人,他绝不会教出为非作歹的儿子来。所以,你就放心地呆在这里,就算庄毁人亡,我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王老爷子说得很诚恳,没有一丝的做作。

当年若不是有长顺镖局的相助,哪还会有今日的德云山庄,所以王老爷子就算拼了老本也要保住薛白的。

王老爷子人虽然老了,可是豪气和胆量却一点不输年青人。

薛白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了,王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祥地说道:“吃完饭就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情交给老爷子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