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带你去我的外婆家 (2)
凡事都祸福相依。外公因为瞎了一只眼,所以才在某一个年代,别的“地主”都被整死了,他却逃了一命。不是人们不想整死他,人们只是希望,不让他参加劳动,将他排斥在集体之外,只是希望他在家中静静的饿死,从而大家也避开了害死一个残疾人的心理压力。可是当年我母亲很勤劳,母亲已经十岁了,母亲已经懂得在参加完集体的劳动之后,自己必须挖一些野菜,回家偷偷的熬成菜汤,借以延续自己那瞎眼父亲的生命。就这样,我的外公瘦骨嶙峋的从那个年代熬了过来,保住了一条命。
我和胡丽到我外婆家的时候,外婆正坐在大门口掰玉米,外公还是一如既往的在一个小屋子里,习惯性的喂养他的那只耕牛。外婆看到我来了,还领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显然很高兴,老远老远的就站起来朝着我们笑。我知道,外婆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和当时的国家领导人是同一个年龄,可是她看起来比领导人健康多了,眼不花耳不聋,一个牙都没有掉。直到今天,我写这篇小说的时候,今年春节我去外婆家瞧她的时候,我发现,外婆已经八十五岁了,还是依然健康,思维异常的敏捷,我还是没有一句话能够难得倒她。
可是那时,我和胡丽,看到外婆还在掰玉米就有些不忍,就劝她不要再干活了,好好保养自己。外婆说:“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反而感觉到不自在。”但是鉴于我们的劝阻,鉴于我们抒发的那些国家农民永远没有退休日期的牢骚,外婆还是很给我一些面子,停下了手中的活,在安排我舅妈给我们做饭之后,聚精会神的和我们聊起天来。
外婆说,现在已经用大机器耕作了,可是外公还是舍不得卖掉那头牛。现在那头牛也轻松了,每年只需要种豆子时出点力气就行了。牛也很高兴,可是它毕竟很老了,已经吃不了很多稻草了。
我们聊起了农村的新变化。
开始的时候,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发现,每到收麦的季节,我的父母都是把小麦捆成一捆一捆的,不停的在石头上摔,直到把麦子全部摔出来。
后来有了一点钱,开始养牛。每到收麦的季节,几家人把牛凑在一起,用牛拉石磙,开始碾出麦子。这当然比摔麦子更快一点。
到我上高中的时候,开始有了打麦机。就是那样一台机器摆在那里,然后一家老小齐上阵,把收割的小麦一把一把塞到机器里去,然后机器那边,出来的就是干干净净的麦子。这样,原来半个月的劳动,现在三四天就完成了。
然而,令我最厌倦的就是用打麦机打麦子的情景。你想啊,那简直是人和机器赛跑,机器轰鸣,尘土飞扬,汗流浃背,精神高度紧张。我不知道别人有多快,反正我只知道我自己,每一次参加完那样的劳动,眉毛上,鼻子里,嘴里,到处都是黑黑的灰尘,除了立即连人带衣服跳进河里清洗一番,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好在每年只有一两次参加那样的劳动。后来我一个辍学的同学从广州打工回来,我问他:打工的日子快乐吗?自由自在的生活快乐吗?
快乐?那个同学说,你知道工厂的车间吗?你知道是什么情景吗?用打麦机打麦时是什么情景,车间里就是什么情景!
什么活都不干,自由自在当然很快乐,可是建立在连肚子都吃不饱基础上的自由自在和丰衣足食后的自由自在,那感觉显然是不一样的。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算是大学可最后还是上了大学,因为那是对劳动的恐惧和逃避。如果因为逃避用打麦机打麦的情景而去广州打工,如果车间的情景像我同学描述的那样,那无疑于才离虎口又入狼窝!我当然不干。
从外婆家回到我家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胡丽就回了周口。因为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节目。如果想一起去外地旅游的话,我想首先我们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去哪里,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钱,又不知道具体到哪里去需要花费多少钱,所以只好作罢。当然,在这一个星期之内,我们还是去淮阳太昊陵看了看,去项城袁世凯的故乡看了看,我们甚至去了鹿邑县的老君台还有扶沟县的吉鸿昌故里。如果这也算是旅游的话,那我只能说,我的假期旅游生活不过是如此而已!
此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到九月一日的时候,我们首先开学了。此后的岁月我们继续去看电影,继续那种闲散而快乐的两人世界。所以现在回头看看,我的大学生活,还是比较令人怀念的,还是比较丰富多彩的。
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能够入上党。也许是因为那时学校把谈恋爱的罪过看得很重,也许我还有其他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很多缺点需要改正,总之这个先进的组织把我排斥在了它的外面。其他同学进行入党宣誓的那天下着濛濛细雨,他们改在阶梯教室进行,而我就打着一把雨伞,站在窗户外面对他们羡慕不已。
胡丽来了,对我说:没有入党就没有入党吧,你们入党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将来从政吗?我告诉你吧,中国有句老话,叫“朝中无人莫做官”,你自己想一想你有什么人可以把你弄进官场并且一如既往的罩着你保护你?
我说:没有啊,确实没有,不过我就不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慢慢升迁吗?我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投机钻营、蝇营狗苟、尔虞我诈、两面三刀、曲意逢迎,这样难道还不行吗?
胡丽说:这样你也许可以爬到一定的高位,但是朝中无人,你最终还是会摔下来,白白的自取其辱、竹篮子打水——空喜欢一场!无论你爬多高,最终你还是要出局、要下课,南柯太守传还有枕中记就是最好的例子。也许你会想,你可以靠金钱开路,这下总没有问题了吧?我告诉你,很多东西不是金钱所能够解决的,政治路线的斗争,无论你费多少力气,你属于你所在的派别,这样一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再说,你能够送多少钱?你知道官场的心理极限是多少钱?
我说:我不知道,你说是多少?
胡丽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我说:一万吗?
胡丽说:不是,是一个亿。你只有一下子送够这个数,彻底的把人的意志摧垮,才能够确保无事,才能够确保最终不被枪毙。
我说:不会吧?你卖了我吧,卖了我们全村也不能够卖一亿块钱啊!我们村有个老婆婆,有一次对另一个老婆婆说,你知道那方便面多好吃啊,我恨不得一下子吃它个五六包。你看看,我们的人民,连方便面都吃不起,而你竟然送一亿!
胡丽说:不信吗?你看报纸上报导的那些外国贪官,今天送几千万,明天送几千万,加在一起估计早超过一个亿了,结果最后还是出事了。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人的心理极限,不懂得零割肉不疼的道理。
我说:这些异端邪说,你都是听谁说的?
胡丽说:我父亲。
提到胡丽的父亲,我不得不伤心的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他胡大仙极力的反对我们两个结婚。我们可以谈谈恋爱,但是,至于结婚的事情,显然我根本不在她父亲的考虑范围。胡大仙早已经为他的宝贝女儿选好了夫婿。那是庞大的郎氏家族的小公子,叫郎白华。郎氏家族的掌门人,郎白华的父亲郎千里,是那阿山脚下私营医药公司的董事长。
郎白华今年二十岁,因为脑门前天生一缕白发,因此被别人送了一个外号,叫“白郎”。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好像在民国时期,项城有个土匪,外号就叫“白狼”。白郎的大哥郎白金,在那阿山掌管一家煤炭公司;二哥郎白元在哀牢山开采矿石,用碎石机打成石子销售到建筑公司。
那阿山和哀牢山在什么地方?我在地图上找不到,但我说的是真实的事情,你要查这些罪恶的山,那你只好到古代的地图上去查,因为我写的都是古代的地名!
对于这样一个家族,我显然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我们又没有私奔的勇气!我的父母,显然也接受不了我那种不服从国家分配而擅自出走的想法!
所以对我来说,在我那可怜的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坦然的迎接分手,是我明智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不这样又能怎样?
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我们又去了那个餐厅改成的舞厅。这一次没有了陈明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却是林忆莲的歌声:
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从来我都不曾后悔,初见那时美丽的相约。曾经以为你会是我浪漫的爱情故事唯一不变的永远,是我自己愿意承受这样的输赢结果依然无怨无悔!
听着这首歌,我不禁泪流满面。也许冥冥之中,上天就故意安排这样一首歌,唱给我听的。胡丽,我不知道你的将来,会不会幸福,因为你说过,金钱并不能买来幸福。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多么想给你我自己认定的幸福。
胡丽,你知道吗?虽然毕业的那年,我才十八岁,好像什么都不懂,虽然我一直装作无所谓,可是我只能私下里流泪,因为我不想让你为我们的分手觉得难过。
胡丽,现在,我想告诉你,自从你走了之后,如果伤心的感觉,如秋风扫过大地,那我的伤心指数,一定会超过十二级。
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你就会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正是:
我家靠近沙河桥,隔桥相望路不遥,卿若到时秋已半,西风小巷柳萧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