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紫星却也马上意识到,杨天义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其用意绝不会是像听起来那么简单。
短暂的惊讶过后,紫星神色如常地为杨天义端上了一杯茶水,然后便挨着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甜甜一笑道:“昨天你不还说不会娶她吗,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昨天我还没拿定主意。但是,现在张大哥已经不在了,我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杨天义表情淡淡地说道。
张海去世了,所以就要娶阿秀,这是什么逻辑?
紫星实在想不明白,便露出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杨天义苦笑一声,便道:“张大哥的遗愿,便是要我照顾好肖莲和朱琪。如今,肖莲离家出走,杳无音讯……”
“什么?肖莲她不是——”紫星惊诧地叫出声来,随即便领会到了他话中的意思:“原来,她是——原来,你一直在瞒着大家。”
杨天义痛苦地点了点头,便接着道:“我弄丢了肖莲,本已愧对张大哥的在天之灵,若是再让朱琪出一点儿岔子,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所以,我必须娶阿秀!”
这叫怎么话儿说的?娶阿秀,跟张海的遗愿又有什么关系?
紫星听得越发糊涂,却是忍不住地问道:“等等!你刚才说到朱琪,朱琪又是谁啊?”
“朱琪,她就是——”杨天义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便转过身去,冲着一间房门喊了一声:“琪琪,你出来吧!”
昨天晚上,杨天义一直都在考虑该如何解决朱琪的问题。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的整个计划已经完全形成,并于今天开始着手实施。
当然,作为一件欺君罔上的滔天大罪,他也非常清楚,此事一旦泄露,其后果该会是何等的严重!那么,为了保守秘密,就必须把知情人限定在尽可能小的范围内,只有这样,计划的顺利进行也才有了至关重要的保证!
然而,即便要瞒过所有的人,杨天义却从没想过要隐瞒紫星。这不只是因为他还需要紫星的配合,更是因为他与紫星之间那种独一无二的相似经历和心有灵犀的无间默契。
也只有她,才拥有那种无人可及的挑战皇权犹泰然处之的淡定与胆识!
现在,便是向她揭晓一切的时候了。
房门打开,紫星便看到一位脚蹬锦绣布鞋,身着格格盛装,头戴镶珠凤冠的年轻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轻移莲步来到杨天义的跟前,带着一缕沁人清香,盈盈曲身福了一礼,朱唇轻启,声音好似空谷幽兰:“给额驸爷请安!爷吉祥!”
此时,紫星的目光也从女子的身体移到了她的脸庞,只瞧了一眼,竟是失声叫道:“朱玥!公主!”
杨天义淡淡一笑,便道:“她确是公主,但并非朱玥。”接着,又对朱琪说道:“好了琪琪,不要胡闹了。这就是你紫星姐姐,还不快来见过。”
朱琪倒是出奇的乖巧,便又对紫星施了一礼,“给紫星姐姐请安!姐姐万福!”
“你就是琪琪公主?呀,你跟朱玥公主长得可真像!”
紫星连忙伸手将朱琪扶起,嘴里却又纠正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夸你长得好看!其实,你跟她的眼神、笑容,嗯,还有语调,都不一样。哎呀,你长得可真美,就像是天仙似的!怪不得天义会把你当宝贝儿一样藏着!”
朱琪抿嘴一乐:“多谢姐姐夸奖!”
杨天义明白,紫星曾因自己说她与灵缇酷似而受过伤害,为不使琪琪感到不快,故而才会有这番看似画蛇添足的解释。
只不过,对于紫星在片刻之间,竟能如此细致入微地观察到两人之间的区别,杨天义却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便开口说道:“其实,她俩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说有什么不同,那还得说是脾性。紫星,你可要当心些,别让她给蒙哄了!”
朱琪一听,便立刻撅起了小嘴,羞嗔地说道:“姐夫!有你这么说话的嘛!紫星姐姐一看,就是那种聪慧绝顶之人,我又哪敢班门弄斧呢?姐夫,你能娶到紫星姐姐,那才是真有福气呢!”
“姐夫?”听到这一声称呼,紫星便是一愣。随即,她便回想起自己上次进宫时的情形,以及崇祯与朱玥的那番对话——那是她唯一一次听说朱玥还有个妹妹——刹那间,紫星已是恍然大悟:“啊!你就是朱琪!?你们俩是孪生姐妹!!”
“看吧,姐夫!紫星姐姐果然是慧眼如炬!”朱琪笑嘻嘻地拍着巴掌,道:“我早就跟你说,你瞒我姐可以,瞒皇上也没关系,可就是不能瞒紫星姐姐!再说了,你想瞒也瞒不住啊!”
这小丫头,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的想法说成是了她的意思!
她倒是挺会套近乎!
杨天义心中暗暗一笑,却也并不揭穿,便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不能瞒,也瞒不住。”
“不过,姐夫,你也不必气馁,像紫星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你还是有很多表现机会的!”朱琪一边说着,一边挽住了杨天义的胳膊,便做抬头仰望状:“跟我一比,你还是那么的英明神武!”
朱琪的小嘴便像是抹了蜜似的,捧完了这个又去夸那个,转眼间,便将杨天义和紫星逗得眉开眼笑。
“哎呀,这下可好了!你们终于能姐妹团聚了!朱玥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只怕是要高兴死了!”
紫星对朱玥极有好感,对朱琪的突然回归则更是由衷地开心,又见她如此可爱伶俐,心中也越发地生出几分喜爱之意,便拉着她的小手问道:“快跟我说说,天义他是怎么找到你的?这些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当下,朱琪便将自己这四年间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她本就伶牙俐齿,加之又颇有表演天分,竟是将故事讲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直让紫星听得一会儿陪她一块儿心酸抹泪,一会儿又跟她一起开怀大笑。
没过多久,两人已是亲热得如同亲姐妹一般了。
最后,朱琪便将杨天义为了搭救自己,不惜勇闯皇宫、独战侍卫的英雄事迹以及他不为利诱、巧妙周旋的感人情节也一并和盘托出,直将杨天义形容得犹如天神下凡一般,让人理所应当地仰慕不已。
至于皇太极将她嫁于杨天义之事,则被她描述成了一桩彻头彻尾的政治交易——她固然是一心只想离开沈阳,而杨天义却也别无选择,只能答应——竟是一点儿也听不出两人之间有丝毫的私情密意。
听完了整个故事,紫星已不知不觉地解除了对朱琪残留的几分戒心,同时,也浑然不知地落入了朱琪特意为她所准备的“陷阱”之中。
别说紫星了,就连杨天义,也完全看不出朱琪暗藏的那些小小心思。
“紫星,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何要把琪琪藏得这么隐秘了吧?”杨天义便叹声说道。
“这事儿的确有些棘手!”紫星已经听出了问题的关键,便也皱着眉头说道。
但既然朱琪不是又一个“情敌”,那就必须当作亲人一样,她的事,也就是自己的事。作为嫂子,帮她解决麻烦,那更是义不容辞!
“琪琪若只是鞑子的公主,你娶了也就娶了,倒是也无所谓。”紫星显得异常大度,便又道:“可她又是咱大明的……皇上若是知道了,只怕就不是惊喜了……”
“放着天朝的公主不当,去做鞑子的公主,皇上和百官只会引以为耻!还有,皇太极那边,恐怕也不会答应!”
“是啊,那就绝不能让皇上见到琪琪。”紫星说着,忽又呵呵一笑,对朱琪说道:“琪琪,要说你还真是个富贵命,到哪儿都能弄上个公主当当!”
“哼,我才不愿当什么公主呢!我宁愿当个普通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啊!”朱琪却是撇了撇嘴道。
紫星微微一笑,便又犹豫着说道:“可惜啊,戴上面具的话,表情太过僵硬,要不然——”
杨天义吓了一跳,便赶紧打断道:“面具绝对不行!那玩意儿离得远不说话还凑合,回京面圣的时候,皇上一定会赐宴款待,到时候大白天的,嫔妃们坐得又近,你让她说起话来皮笑肉不笑,跟个僵尸似的,肯定得露馅!”
“这我也知道,还用你多嘴!”紫星以前经常戴面具,听杨天义如此评价,便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赌气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我带人半路把她劫走?”
杨天义“扑哧”一声,几乎便要大笑。
要说还得是紫星,什么事都敢干!
而且,连想法都跟自己一样!
见紫星怒目相视,杨天义赶忙收起笑容,却又摆了摆手,道:“这也不行!如今,琪琪是明金之间和平的使者,她要是出了事儿,两边都饶不了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这也是我最头疼的事。琪琪现在是双重身份:作为金国的公主,我不得不娶;可作为大明的长公主,我又绝不能娶!”
杨天义无助地双手抱头,痛苦万分地说道:“我要是娶了两位长公主,就算皇上不气得把我杀死,世人也要妒忌得把我骂死!”
“行啦行啦,你就别臭美了!”紫星对杨天义那是再了解不过了,见他故意将自己说得无路可走,便知他定然已有计策,“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看在琪琪的面子上,我全力帮你就是!”
杨天义心中一喜,便道:“我的想法是——”
哪知,他刚要开口,却见朱琪忽然“哇”的一声扑入了紫星的怀中,便泪如雨下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