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从上百人的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那些立功心切的巡逻兵们又怎甘就此离去?
只不过,这里毕竟是王府,想要进去捉拿逃犯,却也不能像对待寻常百姓那样,直接破门而入便是了。巡逻兵们商议了一会儿,便赶紧派人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上司,同时迅速在王府四周布下眼线,然后才硬着头皮敲响了王府的门环。
果然不出所料的是,他们求见王爷的要求根本没被当作一回事,一个小小的门房便将这群顶盔戴甲的将士们毫不客气地挡在了门外,任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吹拂着他们火辣辣的心思。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终于等来了一位级别更高的将领,带着负责城防事宜的豪格的手谕,再次叩开了王府的大门。这一次,那门房倒也不敢怠慢,便急忙向自己的上司禀报了这个事情。
但即便如此,一个王子的手谕却也不足以打开一位亲王的府门。那位将领与王府的亲兵队长谈判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获准只带十名手下,并在王府卫兵的随同下,仅在有限的区域内展开悄无声息的搜寻。
抓犯人那是你们的事儿,跟咱们却毫无关系。但打扰了王爷的休息,咱们可吃罪不起!
而当这群巡逻兵们来到杨天义翻墙进院的地方时,发现这里居然只是一片空旷的*场,除了一些被雪花覆盖的器械之外,周围既没有什么建筑,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地面积雪仍在。这就好办了,只要能找到脚印,便不难循迹揪出逃犯了。
可令众人大惑不解的是,他们打着火把找了几遍,只见那地面上完全就是大雪过后的自然状态,根本看不到一点儿有人走过的痕迹!
别说是人了,就连鸟的爪印都没有一个!
众人心有不甘,便又搬来了梯子爬上围墙,沿着墙头又找寻一番,却仍是一无所获。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眼睛看花了?那家伙并没溜进王府?
这怎么可能啊?总不能上百人同时眼花吧?
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巡逻兵们既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也找不到继续搜索的理由,便在王府卫兵的催促下,无可奈何地黯然离去了。
此时此刻,张海的心情,却是与他们大相径庭。
他对杨天义的能耐与智计相当了解,已是隐约猜到了他今晚这一番折腾的用意。又见他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便也心怀大慰地询问道:“怎么,你是不是已经见过她了?”
杨天义点了点头,便向张海解释了朱琪当上公主的经过,以及她也打算逃出宫去的愿望。至于两人之间所发生的那些亲密举动,自然是一句也不提。
最后,他又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大哥,你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今晚,张海的精神似乎又好了许多,已是可以始终睁着眼睛跟杨天义说话了。而当他听到杨天义的问题时,便凝神回想了一会儿,接着又呵呵一笑,便用低沉的声音讲述起这一年来的经历。
去年冬天,张海失手打死钟寒,便带着异常复杂的心情安葬了他的尸体。此后,一度心灰意冷的张海,突然间便觉得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加之杨天义已经安全,肖莲也有了安身之所,他心中了无牵挂,便找了个地方隐居起来。
可他终究是闲不住的人,待心情慢慢好转之后,他忽又想起了早在韩城与好友刘元见面时,听刘元说过的一些事情。
按照刘元的说法,他们事后并未找到朱琪的尸体,那便不能排除一种可能:她是被蒙古人当作俘虏给抓了去。虽然事情已过去三年多了,但或许她还没有死也不一定呢!
刘元不会武功,当时又带着朱玥,自然无法做进一步的查找。而正愁无事可做的张海,却是心中一动,便决定到蒙古去试着找寻一下朱琪的下落。
他来到科尔沁草原时,完全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理,可说来也巧,当他拿着按照朱玥的样子画出的画像,并以朱琪的小名“琪琪”向牧民们打听时,却是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这个琪琪,居然在草原上还小有名气!
当然,她的名气更多的还是来自于草原上的明珠——海兰珠!而这位海兰珠,却又是科尔沁贝勒莽古斯的亲孙女!
张海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许多,便趁着海兰珠外出之际,拿着画像向她亲口验证了琪琪之事。而当他得到确定的答复后,便按照海兰珠的指示,千里迢迢直奔沈阳而来。
等他赶到沈阳时,却是得知,这位“琪琪”已经被封为和硕公主了。
只不过,在没有亲眼看到她之前,张海仍是不敢完全确认。而他自知功力有限,也不敢硬闯皇宫,便在沈阳暂且住了下来,只每天都跑到宫门外等候。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上个月皇太极从前线返回,趁着那些嫔妃公主一起出城郊迎之际,站在人群中的张海,一眼便把朱琪认了出来——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没错,她必定就是朱琪无疑!
哪料想,就在七八天之后,马老三便带人趁夜偷袭了他的住处,由于对方人多势众,张海难以抵敌,最终力竭遭擒,并被秘密带回了王府。
其实,马老三这个名字,张海倒也记忆犹新。只是在他被关进地牢之前,却从来未曾与此人照过面,故而马老三虽数次在他住所附近出没,却也并未引起他的警觉。
也就是被抓之后,张海才从马老三不无得意的自述中得知,在京城一战之后,他们便辗转逃窜到了沈阳。又因他这一手飞镖倒也颇有些功底,莽古尔泰听说后,便将他收入了王府之中做了护卫。
张海对自己的身陷囹圄固然是不明所以,数日之后在牢房中陡然听到杨天义的声音,更让他觉得恍然如梦。而当他再次清醒之时,见到的却又是彩云那陌生而忙碌的身影,直让他有种再世为人之感。
直到此时,杨天义才彻底明白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便带着痛恨的表情,将马老三等人皆已被自己所杀之事告诉了张海。
张海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便一脸欣然地闭上了眼睛。
他是一位头脑敏锐之人,从见到杨天义那一天起,对于这其中的纠葛倒是也猜到了八九分。只是他却不知身边还隐藏着多少危机,又有何人可以信任,因此,但凡杨天义不提之事,他也是只字不问。
“大哥,你既然已经知道朱玥是跟着刘元一块儿,却为何——”这个问题,杨天义虽是觉得有些难堪,但若是不问出来,却又仿佛如鲠在喉。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为何还要,还把肖莲,把她交给我呢?”
杨天义娶公主、做驸马之事,崇祯是昭告天下了的,因此,即便远隔千山万里,张海对此事倒也知悉。只是他却没听明白杨天义话里的意思,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嗯~~?”
杨天义咬了咬嘴唇,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肖莲就是朱玥的小姨,你明知此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反而还硬把她往我怀里推?你这不是存心,存心……”
“害我”这两个字,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海终于听明白了!
他愣了片刻,便咬着牙“哼哼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还有心笑?你差点儿就让我陷入乱伦……为人所不齿……”杨天义气咻咻地说道。
“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个!”张海因伤口正在愈合,也不敢过于用力,便强忍住笑,说道:“其一,刘元跟我说起朱玥之时,他可不知道你俩当时就已经好上了。而我与她也只是匆匆一晤,然后便追你们去了,却也没听她谈起过你。你这可不是冤枉我吗?”
张海喘了口气,便又接着道:“其二,就算我知道了又能如何?你们这也叫乱伦吗?是肖莲是你的姑姨,还是朱玥是你的姐妹?既然都不是,那又何谈乱伦?充其量,你们也就是乱了辈分而已,而且还是有了孩子之后的事,跟人伦却也扯不上关系!”
杨天义顿时瞪大了眼睛:娶了外甥女娶小姨,原来这不是乱伦啊?
好像,张大哥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再说了,像这样亲上加亲的事情,上至皇家贵戚,下至富户平民,发生者又岂在少数?而你眼前便放着一例,皇太极,他可是身为大汗,不照样娶了姑姑又娶侄女?我还听说,他还有意要向海兰珠提亲呢!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娶的不是血亲,谁能说他乱伦?”
杨天义霎时间便全然明白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自己便陷入了一个误区!
肖莲所说的崇祯乱伦,是指她身为崇祯的小姨而言的,而自己与她并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却是在无意之中受了她的诱导,便将这顶不雅的帽子张冠李戴地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此刻认真想来,所谓的乱伦,应是父母子女与兄弟姐妹之间存在的不正当关系,而自己与肖莲朱玥并无半分血缘——自己是从几百年后穿越来的,当然不可能有了——看来,这乱伦之事,果真是自己庸人自扰了!
杨天义不由得又想起了肖莲临别的留言,此时细细回味,却是突然发现,她言语中虽是感叹命运捉弄,却并未提及人伦大事。而事后与崇祯见面时,他也只是要自己去劝慰肖莲,却压根没说两人不可能在一起。
难道说,自己为之深深苦恼的事情,竟然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幻?
又或者,肖莲八岁时便即进宫,自此无人教导,其实她对这种事也是一知半解?
再或者,她之所以不辞而别,事实却并非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而是另有缘故?
“这些且不说,”张海见杨天义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他仍是难下决断,便又继续开解道:“肖莲早已与洪家断绝了关系,那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是肖莲,而不再姓洪,自然也不再是朱玥的什么人……”
通了!这下彻底通了!
杨天义欣喜若狂地大叫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是听到彩云上楼的脚步声。他虽不避讳彩云,可这种事却也没必要让外人知晓,于是,便向张海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却是不再说话了。
“水烧好了,你先下去洗洗吧!我来喂大哥吃药了!”说话间,彩云已端着药碗走到了床边。
杨天义见张海面带疲惫之色,便暗下决定,暂且将肖莲出走之事隐瞒下来。他点了点头,又与张海道了声晚安,便独自一人下楼去了。
水温调节的恰到好处。
解开心锁的杨天义,只觉得身心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便吹着口哨,飞快地宽衣解带,赤条条地跳进了那庞大的浴桶之中,无比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没多久,房门忽然被无声地打开,紧接着,彩云便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