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彩云并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人,恰恰相反,她的自身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如果她刻意去诱惑什么人的话,杨天义觉得,十有八九,那人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假如她不是莽古尔泰的人,以杨天义的经历,倒也不介意与她发生一夜鱼水之欢。但正是二人的身份,决定了他对她始终是在好感与戒备之间徘徊,再不可能更进一步。
而就在杨天义犹豫着该如何开口之时,心思灵动的彩云却是已看出了他眼中那无可撼动的坚毅,便把拒绝的权力抢回到手中,也为自己保留了最后一分的尊严与矜持。
“瞧把你吓得,我跟你开玩笑呢!”彩云美滋滋地笑着,便将嘴里的一团苦涩强咽了下去,霎时间只觉得从喉咙到心口全都已被冰冷凝绝,“反正我也没爱上你,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呢?咱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就行了!”
“那好,那咱们就说定了!”
彩云的完美掩饰,让杨天义无法看透她的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今晚还有些事情要做,大哥这里——”
“你去忙你的吧,我早说过了,大哥不用你担心。”
“那就辛苦你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感谢你!那我去了!”
“哎——”彩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你可要万事小心!”
杨天义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跳出了窗外。
他有所不知的是,今日那大夫来为张海诊断的时候,曾给彩云留下了一句交待:今明两天,便是张海的生死关口!
反正有自己在呢,就甭让他再分心了!
而就在这天夜里,张海果然是突然发起了高烧,从头到脚直如火炭一般,浑身虚汗不止,口中呓语不休,身体亦抽搐不断,彩云便不停地跑上跑下,以冰块为他敷头,又为他擦拭满身的汗水,还要不时地给他喂药补水,只累得天旋地转,却又整整一夜都不敢合眼。
就在彩云忙得四脚朝天的同时,杨天义已是在一处居民的小屋之中,与马福马贵他们几个再次接上了头。
这是一个普通的民宅,院子不大,也只有几间平房。为了掩人耳目,马氏兄弟以自己的名义已将整个院子买下,而他们之所以看中了这间院子,却是由于其中的一个房间里面,居然有一个地下的藏身之所。
几个人连夜赶工,略加修整,便将那个地下室改造成为了一间隐秘的办公场所。这样一来,当众人在这里拥挤不堪地欢聚一堂之时,从外面便既看不到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了。
包括在屋外那两个放哨的,还有地下室里这八个人,都是早在韩城时便跟随杨天义的亲兵。马贵之前跟他已经见过,还略微平静一些,而马福则是自执行劫粮任务后便再未见到过他,至于其他几人,却更是他以性命为掩护,方才从莽古尔泰的追杀中安然离去的。
恰是由于对主帅的深深敬爱与久久担忧,当亲眼看到杨天义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即便早已听马贵说过,可那感觉仍是完全不同,众人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所有的急切与期盼,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滚滚热泪,在人们的脸上尽情地纵横宣泄。
而杨天义见到他们,自然也是如见到亲人般欣喜无限,待与他们一一拥抱过后,众人便有了一番七嘴八舌的欢谈畅叙。而当杨天义得知锦州方面暂时并无消息之后,便将今晚的来意说了出来。
莽古尔泰的小儿子出城之事,已是引起了他的怀疑,让他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他便让马福马贵派人出城,悄悄地打探一下那家伙的行踪。
“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们也别问我他长什么熊样,因为我也没见过他。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后天晚上我再来的时候,务必要给我一个确切的消息。”
众人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便听马贵又说道:“大人,还有一件事得给您说一下,从今天开始,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外地人,进城出城不但要搜身,还要查验有没有通行证。”
“哦?还有十天呢,现在就开始这么严了?”
“恐怕,过两天还会更严!”
“管他呢,别跟我说你们弄不来这玩意儿!”
“那上面有姓名、年龄、身份还有住址,偷的抢的都不牢靠,所以,弟兄们便自己动手做了几张,今天还特意跑去试了试,果然没问题。”
反正这时代既没照片指纹,也没DNA检测,伪造证件蒙混过关,对于这些接受过特种训练的亲兵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是嘛,拿来让我瞧瞧。”
杨天义从马福马贵手中接过了他们仿制的通行证,以专业的眼光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却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便呵呵一笑道:“不错嘛,连我都挑不出来毛病。你们俩这一个樵夫,一个猎户的,倒是又干回老本行了!”
“还不是大人您教得好!再说了,写成这个,不也是为了进出带东西方便嘛!”
“而且还不怕给人盘问了。”杨天义将通行证递了回去,手却是并不缩回:“那我的呢?不会没有吧?”
“那哪能呢?当然有了!”马福便从身后拿过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两张证件,递到了杨天义的手中,“也不知道您想当什么,咱们就给您做了两份备选。这里面还有一些,却是给何霖他们准备的。”
杨天义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将通行证揣入怀中:“万一要出城的话,这也省得我翻墙了。对了,何霖他们什么时候到?”
“这段时间到处都是眼线,路上也要多耽搁些时日,再过个两三天,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杨天义沉吟片刻,便道:“他们来的人多,用你们几个的名字,分头再去买几间房子,最好是宽敞一点儿的,带地下室更好!别怕花钱,回去了我一块儿给你们报销!你瞧瞧这屋里挤的,这都快下雪天了,我硬是给热出了一身的臭汗!”
众人便一起开怀大笑。
大伙又随意地聊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杨天义便要起身离去。临走之前,他却是又心中一动,便在纸上写下了一份十七人的名单,交给了马福他们,让他们再伪造一批通行证出来。
等杨天义回到贝勒府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就在他刚刚换好衣服,粘上胡须,正要往被窝里钻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却是有人来叫他起床了。
最近这几日,杨天义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表现,已是为他赢得了一个以“腊肠”的原产动物为代号的美名。若非乌力吉为他百般维护,或许那些每日辛苦练功的团员,早就要把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赶回老家去了。
可唯独有一人,对他却是一反常态,始终保持着与众不同的友好。
这个人,便是那哈图温。
像昨日一样,他又是早早的就来了。
而跟昨天不同的是,这一次,杨天义却是飞快地翻身下床,又把床被抖乱,然后便一个箭步来到门后,屏气凝息地站在那里。
见房中无人应答,哈图温便一边推开房门,抬脚走了进来,一边仍在轻声喊道:“喂,腊肠,起来练功了!”
连叫了几声,待看清房中确实无人之后,哈图温便窜至床边,伸手在被子里摸了几把,然后又走到衣架前,在上面细细地翻看着。
“哈图温?你干嘛呢?”
杨天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把哈图温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来看时,只见他正瑟瑟发抖地跑进屋来,“忽的”一下便钻进了被窝,却仍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啊,我,我看看你有没有要洗的衣服。”哈图温急中生智地说着,便又随意地反问道:“你刚才出去了?”
“大概是吃坏肚子了,这大清早把我折腾的……”杨天义似是有气无力地说道:“下次吃饭你早点叫我,别等菜都凉了才喊我起来……”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哈图温连不迭地答应着,便神色尴尬地离开了。
这一天,杨天义仍是窝在房里,却是偷偷地观察着院中忙碌的人们,而他所关注的焦点,正是那个跟他差不多轻松的哈图温。
事实上,自飞刀杂技被杨天义改造成为飞刀魔术之后,哈图温所要做的练习,便只剩下了扔飞刀的姿势和收飞刀的手法——只要别把飞刀真的甩出去就行。
心不在焉地耍了几遍,又坐立不安地转了几圈之后,哈图温便借故独自一人走出了小院。
杨天义心中暗暗一笑,便揣上一张证件,悄悄地跟了出去,远远地尾随于他的后面。
出门之后,哈图温便直奔莽古尔泰的王府而去,来到后墙的那个小门附近,便在周围来回逡巡。
突然间,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随即便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来找王爷的吧?怎么不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