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类的战争史,就是一部进攻与防御此消彼长的演化史。
有了矛,才有了盾;有了骑兵,才有了钩镰枪和绊马索;有了步枪,才有了避弹衣;有了大炮,才有了坦克车;有了弹道导弹,才有了导弹拦截防御系统……当然,有了坦克,也就会有专门对付坦克的穿甲弹;有了NMD,就会有一弹多头和变轨技术,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问题的关键在于,当某一项专为克制某种武器而研发的新型武器或者装备刚刚诞生的时候,往往就会因为缺少天敌,而成为战场上克敌制胜的终极利器。
当然,这个“终极”的美名,只是暂时而已。
攻与防之间的较量,永远没有止境,任何一方所取得的优势也都可以在一定时期内得以维持,直到出现一种新式武器,来成为克星的克星为止。
只不过,就目前而言,杨天义所设计的这种装甲战车,确实还找不到能够克制它的武器——红夷大炮所发射的开花弹固然威力巨大,但对于足有两公分厚的铁板来说,却也是蚊子叮大象——无能为力。
但是,皇太极并不这么认为。
现在的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明军已经拥有了一种可以抵御他刚刚制造出来且仅仅用过两回的红夷大炮的超级战车。而且,在他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所向披靡之前,他也绝不会放弃对于大炮威力势不可挡的崇拜与迷信。
不一会儿的工夫,铁甲战车已行进到了两军战场的中间位置。
这也是火炮的最佳射击距离。
似乎是早就商量好了,所有的战车便在这里相继停了下来,仍是一字排开,而站在战车两翼最外侧的盾牌兵,也将手中半人多高的铁制盾牌用力地插入了泥土之中。
这样一来,每一辆战车便构成了一个坚固的防御体系,除了那些专门为射击留下的孔隙之外,它的防御能力可称得上是无懈可击。
“开炮!”
鞑子们根本没将这些新奇玩意儿放在眼里,便有一名负责指挥炮兵的鞑子参领一声令下,四十门大炮顿时便齐声轰鸣。
“开火!”
在明军的战车之中,有十辆装载的是已架设好的佛郎机炮,就在鞑子炮声响起的刹那,明军的炮火也瞄准了鞑子的红夷大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顷刻之间,战场上已是浓烟滚滚,硝烟弥漫,大块大块的泥土,挟带着无数弹片和阵阵火光,在双方的阵地上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势若奔雷地扩散着,吞噬着。
双方的气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四十门红夷大炮所发出的轰鸣声响彻云霄,相比之下,十门佛郎机炮的声音便像是蚊子哼哼似的,轻柔而又微弱。而明军的战车阵列,更是已完全淹没在漫天灰雾之中。
然而,双方的攻击效果却又是天壤之别。
待硝烟渐渐散去,尘土渐渐平息,明军的所有战车皆是岿然不动,完好无损。而鞑子的阵前,虽然佛朗机炮的威力并不足以摧毁坚固无比的红夷大炮,却是已有两顶帐篷被被直接命中,炸得四分五裂,更有十数名鞑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个时候,两种火炮的优劣也显现无遗。
红夷大炮尚未完成二次装弹,佛郎机炮的第二波和第三波炮弹便已紧接着飞了过来,随即,便又将数顶帐篷掀翻在地。
“开炮!快开炮!”见此情形,那名参领气得怒不可遏,便扬起鞭子急声催促着士兵们赶快还击。
等鞑子们第二轮炮火响起,明军的炮弹早已打过了七八轮。
经过一番急射之后,佛朗机炮的缺点便也暴露了出来:由于连续射击大量生热,那母膛已烧得红通通的,内径也因而膨胀了不少。这种情况下,子铳无法固定,明军便停止了炮击,开始浇水为火炮降温。
与此同时,鞑子的炮火也因为重新装弹而暂时停歇下来。
战场之上,便也从前一刻的震耳欲聋,霎时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此时,负责观察了望的鞑子却是已经发现,明军的战车在己方两轮炮火的猛烈轰击下竟是安之若素,仍旧静静地伫立原地。他们大惊失色,便赶紧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自己的参领。
“呦嗬,看不出来,汉人弄的这龟壳倒是挺结实!”那参领阴阴地一笑,便大声叫道:“你们听着,换上火油弹,让汉狗们也尝尝火攻的厉害!”
这种填充了燃料的火油弹确实厉害,第三轮炮火过后,燃烧的油团在明军的战车阵地上四处飞溅,遍地的枯草已是火苗乱窜。
那些铁制的车身固然不怕火烧,可是燃烧所生出的股股黑烟却将人呛得几欲窒息。而且,在烈焰的烘烤下,车厢内的温度也是越来越高,片刻间已是闷热得如同蒸笼一般。
就在车厢外的明军拼命地铲土灭火之时,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恰在此刻如期而至。
雨虽然不是很大,但其功效还是相当明显:地面的荒草被打湿之后,便在丝丝青烟中结束了烧成灰烬的厄运,而战车的铁皮导热极快,没过多久,车厢中也已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这老天实在可恶!”那鞑子参领眼看着刚刚燃起的大火转眼间便熄灭殆尽,却是还未来得及得意便又被气得暴跳如雷:“听令!换上实心弹,把那些乌龟壳全都给我砸扁!”
实心弹?您不是开玩笑吧?
弹药的种类不同,弹道轨迹便也完全改变。而且,用实心弹,那就意味着需要极高的精确度。万一咱们这边刚瞄准好,明军的战车却移动了位置,那又该怎么办?
对付铁甲战车,只要不是直接击中,实心弹又有什么威力可言?
炮兵们虽然满腹牢骚,却也不敢违抗将令,便在嘀嘀咕咕之中,往大炮内填入了实心炮弹。可是,就在他们费心巴力地调整好炮口之时,却是忽然发现——大炮哑火了!
炮身上挡雨的帐篷早已被尽皆打碎,在雨水的浇灌下,那些火线已是湿透,无法点燃,而炮膛中塞入的火药,这会儿也全都进了水,又如何能够引爆?
就在此刻,明军的火炮已是降温完毕,便再次嘶吼起来。
明军的火炮藏在车里,自然是不怕雨水。而这一次的炮击,却也变成了明军的独角戏。
目标,也不再是鞑子的大炮,而是位于前沿阵地的鞑子骑兵。
炮弹如五雷轰顶一般在骑兵们的头上脚下炸散开来,鞑子的前锋营中顿时便是一片人仰马翻。
骑兵们只觉得无比郁闷!
四十门红夷大炮,居然被十门佛朗机炮打得抬不起头,这群炮兵,也太他妈废物了吧?
事实证明,那玩意儿根本不可靠,打仗真正管用的,还得是*的战马和咱们手中的大刀!下了点儿小雨就把你们变成了摆设,那就看爷儿们的表演吧!
骑兵们本就瞧不起那些数典忘祖、不务正业的炮兵,又怎肯成为他们败下阵来的牺牲品,站在那里当明军的活靶子?于是,便在将领们愤懑地喊杀声中,纵马上前,直向明军的战车冲了过去。
经过自己的炮兵阵地时,骑兵们还不忘朝地下吐出一口浓痰,以示对这些奇技*巧的不屑之意。
但是,就是这些被他们不屑一顾的奇技*巧,却是很快地便让他们吃了一个大大的苦头。
一个有去无回的苦头。
见鞑子的骑兵冲了上来,明军的战车也开始悄然移动,两侧便各有十余辆分别向前推进了一段长短不等的距离,将阵型从一字阵变为了雁行阵。
种攻击阵型,也是出自于杨天义的建议:就枪支的射击而言,两侧交叉火力的杀伤效果,可以达到迎面垂直射击命中率的两到三倍以上。以这样的效率来对付鞑子的骑兵,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杨天义的话,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就在鞑子们冲至战车前面不足百丈之时,战车内外,那些已是等候多时的大小火枪、软弓硬弩便同时开火,无数的枪弹箭支便如水银泻地一般,直向鞑子倾泻而去。
鞑子们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和亲身体验如此惊人的伤亡速度:以前就算冲到明军阵前,死伤者也不过十之二三,而今天,第一排射击刚过,身边倒下的人马已是超过半数!
照这样下去,还有几个人能跑到那些战车跟前?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结果就是——没有一个人!
有幸躲过了四轮射击的鞑子骑兵,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就在他们已经可以看到战车上的射击孔的时候,却已是彻底胆寒,竟是勒住缰绳,掉头而窜。
随着又一排枪声响起,一切便重归平静。
不片晌间,上千人的骑兵先锋已是全军覆没,尸体与马匹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这片开阔的战场之上,雨水混合着血水,也将枯黄的草原染成了一片赤红之色。
而明军那支神勇无敌的战车方阵,竟是不等鞑子再次发动冲锋,便缓缓启动,保持着一个大大的“V”型,继续向鞑子的阵营*近。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杨嗣昌也指挥着四万大军,杀气腾腾地跟了上来,便要向敌人展开全面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