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见此情形,马上猜测这是官军发觉有兵偷袭,便提前逃遁,只是睡梦中慌乱匆忙,遂将这些随身财宝遗落。他本就为劫财而来,故而也并未制止,反倒下令让后面的部队速速进村,待稍事休息之后,集结齐整,然后再继续追赶明军。
当后续的贼军听说村中遍地都是财宝之时,根本不用张献忠下令,早就一窝蜂地冲进村来,争先恐后地闯户入院,打着火把四处翻看寻找,几乎是恨不得挖地三尺了。
只是这些财物散落的地方毫无规律可言,却又似乎到处都有可能,但凡有一线希望,贼兵们也不肯轻易放过,哪怕是别人走过之处,还要再反复找上几遍。过不多时,整个村子中,已经满是星罗棋布的火把和孜孜以求的贼兵了。
就在贼兵们埋头苦干之时,村子东西两侧同时被发现有民房起火。起初,贼兵们尚以为是自己人不小心烧着了房屋,倒也并不在意,甚至连“救火”的呼喊都没人愿意搭理。
可没想到,那火却是来势凶猛,起火点也从一个从变成几个、十几个,转眼间,便已连成了一条线,在呼啸而过的北风的煽动下,竟是已成绵延之势,直向村子中间扑了过来。
贼兵们根本没有为这个不相干的村庄义务灭火的觉悟,惊慌失措之下,本已杂乱无章的队伍也无法有效地进行组织,当然,也没有人再顾得上寻宝,贼兵们一边喊着“快跑啊”,一边已是四散奔逃。
就在这时,村子的东西两侧的树林中,传来了阵阵雄浑凝重的马蹄声,乍听上去,竟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看来,那里早有明军埋伏!
贼军倒也知道“遇林莫入”的道理,当即便顺着来路向南而去,谁知,还未等来到村口,便听到跑在前面的士兵发出了一片惨叫之声,接着就有人在喊:“村口有弓箭手埋伏,快往回跑啊!”
暗夜之中,谁也看不清明军到底有多少人,但是对于这种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箭矢,士兵们却是有种本能的恐惧就好比蒙着眼睛往枪口上撞死亡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便突然降临。于是,贼兵们往前冲了几次之后,便彻底放弃,丢下了近百具尸首,转头向村后逃去。
村子里的大火越烧越旺,已是映红了半边天。尤其是西边的火势,已经渐渐地向村子的中心近过来。甚至还有几棵大树,也开始燃烧起来,远远看去,便像是一个无比硕大的火炬。
贼兵们愈发心慌意乱,汹涌的人潮便直向村后涌去,却是被一条小河拦住了去路。好在那河面不算太宽,河水也很浅,而且还有一座木桥连接河的两岸。面对这样的生存之路,贼兵们想也不想,便过桥的过桥,趟水的趟水,向河的对岸冲去。
很快地,原本平静的河流便沸腾了起来,几十米长的河面上,到处是人头攒动的身影,粗略一数,河中的贼兵已是有近千人之多。而且,河岸上的贼兵还在像下饺子似的急不可待地跳入河中。
便在此刻,贼兵们的耳朵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鸣咆哮之声,从河的上游迅疾而至。士兵们茫然相顾,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只见一道隐隐的黑线已扑面而来,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那道黑线已变成了一股万马齐喑的浪潮,夹杂着无数的巨木滚石,在河道中席卷而过。
仿佛只是一瞬间,河面上的木桥便被击打得粉身碎骨,荡然无存。而那些刚刚还在推推搡搡的身影,也随着这股铺天盖地的巨浪,化作了滚滚东逝之水。
转眼之间,这条求生之路,竟变成了地狱之门。
有幸刚刚爬上对岸的数十个贼军,还在惊魂未定之时,便被不知从哪里冲过来的上百名官军一阵砍杀,却是还未来得及庆幸福大命大,也已全部命丧黄泉。
还未来得及下水的贼军,看着这条刚才还宛若处子的河流,刹那间已变得面目狰狞,势如惊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拥挤在岸上,舒臂戟指地向对岸的明军破口大骂。
河对岸的那群明军士兵好似恍然未闻,忙忙碌碌地升起了十数个火堆,紧接着,便见他们在火堆上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用力地向河岸上的贼军抛了过来。
上百个火把同时在夜空中飞翔,便好似一群浴火凤凰,身披五彩霞光,张开了绚烂的翅膀,将夜幕划成了千丝万缕的彩带,随着它们一同翩翩起舞制造疯狂!
这样的场面,确实是无比壮观!
火!又是火!
贼兵们根本无暇欣赏这火之精灵的精彩表演,那些火把便已落在人群的中间。而且,还未等乱作一团的贼兵们踩熄落地的火把,又一波的“火云”已经飘然而至,然后,还有第三波、第四波
明军手中的火把似乎取之不尽,抛之不竭,不一会儿,已是有上千支火把选择了贼兵这一侧作为它们最后的归宿。
贼兵们怎也想不到,火把也能成为明军手中的武器,而且还是一件无比犀利、杀伤力极大的武器!
而看这些武器的制作材料,却也是五花八门,什么玩意儿都有:像一些床腿啦、擀面杖之类的还好接受一些,最离谱的,竟有人将毛笔扎成一捆也丢了过来或许,这就是投笔从戎最直观的解释?
这些火把燃起的烈焰将贼兵硬生生地从中间分成两截,而且越烧越旺,贼兵们已经无法靠近,便只有步步后退。
河岸的这一侧,那些正立在岸边观察水情的贼兵,毫无防备之下便接二连三地被挤进了河中,转眼间就被那汹涌澎湃的河水所吞噬,却是连叫屈的机会都没有。
而村子的这一侧,贼兵们明知回到村子也是难逃火海,却也不肯接受这迎面而来的火神之邀,心有不甘地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眼见那火势已起,再难遏制,便一起转身,又向村中拼命跑了回去!
火把堆积出了一堵火墙,火墙引燃了房屋树木,形成了一道宽阔的火幕,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转眼间,那火幕已变成了一片火潮,直向村中呼啸掩盖而去!
此时此刻,拥挤于岸边的数百贼兵,面对着正渐渐平静下来的河流,遥望着对岸虎视眈眈的明军士兵,倾听着身后烈火中传来的哀嚎惨叫,竟是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