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对糕点完全不懂的男人为什么要点专业又偏门的甜品?还特别指明要她做的?
好奇?炫耀品味?还是有别有目的?
这个疑问,在商凉一一次又一次地光临甜品店后跃上罗西西的脑海。
“罗东东,抹茶慕斯蛋糕。”
“……我叫罗西西!”
“那个东西,奶油泡芙。”
“…谁是东西啊!我不是东西!”
下意识的答案让商凉一哼笑出声,他抬手推了推眼镜,却丝毫也没遮住嘲弄的意思。在他面前,她总是丢脸丢不停…
“电话号码告诉我。”他开口要求。
“不好意思,先生,我的私人时间不想加班,所以,我的私人电话不方便告诉您…”
“我是问订蛋糕的电话,不是你的手机。”是啦!她就是爱自作多情啦!
没好气地推给他店里的宣传单,罗西西抓出笔咬掉笔盖,在宣传电话上画了一个好大的圈。
他挑眉,拿起宣传单,撕下电话的部分,抓过她手里的笔,在宣传单上留下自己的电话和姓名丢回她手里。
这是干嘛?她又没有想和他交换电话。
可他提着蛋糕走出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号码输进了自己的手机里,回味着他刚刚要电话的模样,那场景像透了搭讪。
她偷偷想过他突然不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理由,是不是就像甜品一般浪漫。
会不会是他在什么地方尝到了她做的甜点,让这西装革履天天黑咖啡的男人惊为天人,所以才找到了这家小店,指名要她亲手的甜点。
又或者,甜点什么的只是借口而已,他看起来根本不是个爱吃的甜点的人,他会不会只是想要……认识她?
咖啡不加糖,红茶不加奶,他买去的那些甜点要放在哪里?做什么呢?要是被束之高阁,作为糕点师的她会大怒的。
思量间,躺在柜台上精致的打火机跳进她的视线,价值不菲的银亮外形,亮金色的复古流线花纹。
他落下的嘛?记忆力,她看过他在店门外抽烟。
看起来价钱就不便宜,掉了会着急吧?他总是隔上好一阵才会再次出现,
“喂,你的打火机忘了。”
一条简讯传向刚存的号码。
直到下班前才收到一条懒懒的回复。
“这就是你的私人号码?”
面颊有点红,她不敢再回消息。
他是故意的,故意落下打火机,在背后偷偷算计着她会不会主动告诉他手机号码。
她的欲拒还迎在他面前显得幼稚又不堪一击,轻轻松松被他拆穿得体无完肤。
几天后,商凉一再度光临甜点屋。
手里拿着一把黄色郁金香。
“送你。”越过柜台,他把花递给他。
她按计算器的手指酸软了,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融化,绷住了全身的神经才没有去接花束。
瞥开眼,她硬邦邦地回话,“帮你捡个打火机,没必要这么大礼回报我吧?”
把打火机推给他,她低头继续对账不去看他。
“帮我个忙。”他不理会她的推拒,擅自将花插进她面前的笔筒里,“教我做千层糕。”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
他要她教他做千层糕?
现在?!
理由呢?
总不会是想借机靠近她吧?
西装外套被搁在玻璃窗外,衬衫的袖子她帮他圈起来,手表被她摘下来,换上专业的纯白糕点师装,他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个从不吃甜点,却有一副好手艺的专业的懒散甜点师。明明痞味十足却喜欢虚伪地架一副装斯文的眼镜。
就好像武侠小说里穿着儒雅却对不顺眼的人见死不救的杀人狂大夫一般,他如果真是个甜点师,大概也是那种嘴里叼根烟,踩着夹脚拖,拒绝给不顺眼的人服务的叛逆师傅。
她擅自陷入自己的遐想里,没注意他正摆弄着糕点师的高白帽,拍了拍那滑稽造型的帽子,他将它丢回她手里,敬谢不敏。
“帽子不要带。”他说。
“为什么?”
“男人不喜欢头上有东西。”
“白帽子有什么关系呀!”
“什么颜色都一样,我不喜欢。”
挑眉,皱鼻。
“怎么,有经验哦?”她斜眼看他,连自己都没发觉,吐出的话语正在刺探他的过往。
他似乎也没预料到她会对自己的过去有兴趣,眼眸略有深意一眨,“没有,所以不想把第一次给你。”
“啐,不给就不给,谁稀罕了。”好像是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她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
为什么要在意他的过去,为什么要对他有兴趣?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生活作息是怎样,习惯喜好是什么。
就连甜点买去给谁,做了送谁都不知道。
“罗东东,这样可以了嘛?”
坏学生举起搅拌种的蛋糊递到她面前。
“是罗西西!”她一遍反驳一遍沾了沾蛋奶糊放进唇里尝尝,“不行,不够松软,继续搅。”
男人皱眉,按捺着甩开手里搅拌棒的冲动。
“罗东东,你在干什么?”
“罗西西!西西!我在切巧克力。”
她一刀一刀,细细地切着巧克力块,“教你做个特别的。法式巧克力千层糕。”
“有什么好特别的,不就是把巧克力酱丢进去。”听名字就不会特别到哪里去,献什么宝。
她斜眼他,叹气,原谅他对甜点一窍不通的白目。
举起一片黑巧克力递到他唇边。
他皱眉摇头,毫不掩饰他对甜品的厌恶。
“吃一口。就吃一小口。”
她都不知道她那时的语气竟带着诱哄,他眼眸游移,两片刚毅的唇竟不知为何为她开启了一条细微的唇缝。
黑色的巧克力融化在唇齿间。
“苦吗?”
他点头,“还很涩。”
“哟,原来你不是没有味觉的大舌头呀。”她故作惊讶地耸耸肩,转身拿出一只专业的温度测量器,插进炉灶上注满水的大铝锅里。
她取了一只小碗,把巧克力碎片倒进干燥的小铝碗里,在温度器上至60度时,将炉灶火关小,控制住温度,再小心地将这只小铝碗慢慢放进注满热水的大铝锅里,覆上一层纱布,等待着巧克力在固定的高温中慢慢融化。
“这么麻烦?”他看着这些无趣的工序,挑眉摇头。
“巧克力是很敏感的。”她避重就轻地回答他。
他不知道,他看不上的普通巧克力酱到底有多难调配。
不同于别家蛋糕店将巧克力丢进热水里化开。她的巧克力酱是特制的。
它对温度敏感,只能融化在60度的中温里,太沸腾会分离变苦变涩,它对水蒸气敏感,水蒸气若偷偷遗漏进去,就会失了滑软的口感和纯正的味道。
它敏感脆弱,就像恋爱中的女人。
不敢投入让温度过高,又受不了太过抽离的冷调,还像情人般眼里容不进沙子,不准恋爱的感觉有丝毫水分半点杂质。
这个形容太过文艺,说出来一定会让眼前沉醉财经资讯的男人鄙视。
沾起一滴巧克力酱,她送进嘴里尝了尝味道,回过头想炫耀她的手艺,让他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巧克力酱。
手指被人拽住,顺理成章地送进了男人温热湿润的唇间。
甜儿不腻的味道,软滑入丝的口感,涩味不见了,苦味沉淀了,舌尖的盛宴让人放松又满足,也让他的嘴唇弯出最好看的弧度。
她触电般地僵立,却见他舔唇哼笑。
“你说的没错,果然很敏感。”
“你…”她抽回手,作势要反驳,却被他一句话堵得胸闷气短。
“我说的是巧克力。”
巧克力千层糕做好了,结果商凉一根本没有帮上忙,只让她更加手忙脚乱,拖延了好久才总算把糕点做完装包,她松了口气。
看着他重新换上西装,变成冷色调的男人,她突然有些舍不得。
再留他多坐一会,要用怎样拙劣的借口才不会被拆穿。
沾满巧克力污渍的器皿在厨房乱糟糟的摆放着,她开口问他。
“那个…你想喝茶吗?”
“恩?”他回头看她。
“巧克力热茶。”
“又是巧克力?你很喜欢敏感的东西,罗东东。”
“是罗西西!西西西西西西西!”
她豪迈地重复着,转会厨房张罗出两杯热茶。
递到他面前,他抿了一口,不甜不腻,巧克力淡淡的香味裹着牛奶的浓滑。
“好喝吗?”她问他。
“还不错。”他避重就轻地应道。
“知道怎么做的嘛?”她饶有兴趣地与他分享,“我刚刚回厨房看了一下,还有好多巧克力残留在搅拌棒和碗里,于是,我就用热牛奶把它们冲洗下来,融进杯子里,怎样!很经济节省不浪费食物吧?”
对于看财经资讯的男人,节省应该是女人最有魅力的特点吧?
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让我喝洗碗水?”
“唉?”
“还问我好不好喝?”
好吧,顶多,这一杯她不收钱,免费提供好了…
喝完“洗碗水”,时间已经不早,商凉一提着糕点盒走出门。
起身送他会不会太刻意?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算是。只是顾客和卖家的关系…顶多顶多也就只是不懂品位的顾客和爱管闲事的卖家的关系,她特意起身送他。
不想一脸挽留的模样。
不想显得她很在乎他。
玻璃门打开又关上,商凉一走了。
没礼貌的男人,一句再见都懒得说。
她一拍白色的长围裙,仿佛一并拍去了失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门边准备关上店门。
打哈欠的嘴还没关上,她却愣在玻璃门边。
他坏笑地站在门外,靠在车边,仿佛等她出现。
他还没有走?等她?有话干嘛刚刚不说呀?
她急忙闭上大张的嘴巴,高举过头的手也放下来,不敢在他面前动作太大。
他朝她勾勾手指,她狐疑地走出门去,站到他跟前。
“怎么了吗?又忘记什么东西了?”
“恩,是忘了。”
怎么总是这样丢三落四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她一样拾金不昧的好吗,“这次又忘了什么?”
“小费。”一张纸币夹在他长指间。
“唉?不…不用了啦!蛋糕钱你已经付过了…”明明是一个不懂客气的人,干嘛突然跟她装客气呀!
“我想给你。罗东东。”
“……你想给人是罗西西!罗西西!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记住我的名字呀!喂,你在碰哪里,谁准你把钱塞在我这里的!你…下流啦!”
她低头看着自己V领衬衫的胸口被塞进了一票子,气得脸颊涨红,肩膀抖抖。
“这不是下流,是规矩。”他故作正经地糊弄她。
“什么规矩这么下流?”
“我们投资圈的规矩,今日有赚,就见者有份,所以经常要四处塞小费。一般的规矩是,女人塞胸口…”
“那男人呢?”
“你对给男人小费很有兴趣吗?”
“我好奇,想听听看不行吗?”
“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
“告诉你,让你拿来对付我吗?”他挑眉,把她没料到的后招都已经想好了。
“我保证绝对不拿它来对付你,总可以了吧?告诉我呀!”
不拿来对付他?
他笑,坚定地告诉她,“那我更不要!”
留下一个待解的未完待续,商凉一开车走了。
像电话号码被骗走一样,他又得逞了。
她被他骗出了玻璃门,傻呆呆地站在了路边,用依依不舍地难看样子目送他的车子离开。
当时——到底是她胆小,还是他太老道。
他放在后车窗那束还没送出去的红玫瑰,包得多炫目漂亮多娇艳欲滴,她明明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会傻到毫无知觉?
怎么会满足在一把小小的黄色郁金香里无法自拔,忘记了去思量花语的意义,忘记去想那把红玫瑰是送给谁的,甚至忘记了那些一次次被买走的糕点的去向…
这多不公平?她什么都不了解他,他却把她看得透透的。
他说,有人告诉他,偶尔送她一把花会让她心情变好,做的糕点会更棒…
他说,有人告诉他,她不轻易教人做糕点,所以她一定不讨厌他…
可他没说,那个“有人”是谁。
他更没有说,那个“有人”就是能从他这里得到红玫瑰的人。
而她只配从他手里接过黄色郁金香。
花语是——纯洁的友情。
眼睛酸涩得有些湿润,她怕眼线晕开,抬头去看夜店闪亮的天花板和气氛灯。
男朋友和朋友一起出门抽烟,她安静地坐在角落收拾落魄的回忆。
挥手招来侍者,她拿起托盘里的一杯果酒,转而想起夜店的消费规矩——要先付账才能拿酒,她抽出一张票子,突然想起她从商凉一那学到的规矩。
后来,她总算弄明白了,要怎么给男人小费。
勾唇低笑,她蠢蠢欲动,想学着他试验一次。
“啪”一张票子被甩进侍者的托盘里。
她的计划被商凉一的突然出现遏制。
侍者拿了钱鞠躬退出,只剩下两个互看不爽的男女面面相觑着。
“我不想喝你买单的酒。”
“那就倒了。”
“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我也不喜欢你对其他男人不规矩。”
“呵呵,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妻吗?你多虑了。商先生。以臣才不会这样小气。”
她抿紧了晶莹闪亮的唇,忽得将手里票子轻蔑地举起吹吹,不避嫌地靠近他两步,随手将钱报复性地塞进他西装裤腰间,“再说,你也是其他男人,是吧?…还你小费!”
是了。
小费的给法——女人塞胸口,男人塞裤裆。
他不肯告诉她,不代表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就像那把玫瑰花一样。
是他活该,明知道她要做什么还要靠上来,既然他主动凑上来,那就当她还他一次好了。
他大概从没被女人塞过小费吧?
被这样对待的感觉怎样?不会是像她当初那样患得患失的甜蜜吧?更不会像她那样模糊了焦点,忘记了考虑周边的事物,眼睛里只看到一个人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