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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话 不要以为身背胡琴的都是卖唱的

一条崎岖的石阶蜿蜒而上,在夕晖晚照下,两旁枫叶流丹,层林如染,满山云锦,如烁彩霞。一个身影独自行走在山路上。

只见来人身材瘦长,面如冠玉,披着一件青衫,身背一把胡琴。那人驻足于伏魔寺山门前,两侧各立一尊金刚,尘封土积,蛛网纵横,已是残缺不全,却依然威严肃穆,令人生畏。金刚像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不禁使人胆寒,不敢张望。那人却不屑地斜视了两眼,心若止水,毫无惧色。

不一会儿,寺门掩开,那人跨过门槛,环顾四周。只见殿内极其昏暗,就点了两盏直架佛手金莲灯,烛光扑朔。佛像前站着一人,背对着他;两边各四人端坐在蒲团上,都身穿黑色斗篷,看不清脸面。

“来者可是万俟勖先生?”只听见那声音尖锐,嗓子却粗,似是男人,又似女人,令人一听之下,不由得汗毛竖直,显然是那背影发出来的。

“不错,我就是青鬼万俟勖,可‘先生’二字实不敢当。”青衣客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想不到传闻中的青鬼如此年轻,我还以为是一个中年大伯呢!”那人转过身来,打扮阴阳怪气,煞是诡异。只见他一身无常扮相,衣着黑白相间。高帽左黑右白,上书“你奈我何”四个金字;长袍左白右黑,以金线勾勒衣领与袖口;颈上挂着一串黑玛瑙念珠,腰系一条恶鬼金带。

“想必足下就是阴阳鬼半仙吧?”万俟勖冷冷问道。

“居然连我的大名都知道,看来万俟先生果真是见多识广啊。不错,我就是巫隐界天王殿执事景延奇,魔林人称‘阴阳鬼半仙’。你叫我‘景执事’就行了,呵呵……”此人面无血色,形若僵尸,却长得颇为俊俏。他手翘兰花指,捏着一把阴阳扇,掩面一笑。那笑声恰如太监一般娇媚做作,听得令人作呕。

“今日与我会谈的可是足下?”万俟勖表面气定神闲,心里却十分反感眼前这人。

“当然不是我,我们主事人有事在身,要稍晚些才能过来,所以先叫我招待您。如有不周之处请望海涵。来人,上茶!”

两个小沙弥从内堂走出来,一人搬着案台、蒲团,另一人端着茶具、糕点。万俟勖毫不客气地坐下,品尝起了茶点。此时,殿内鸦雀无声,一片寂静,这不免让气氛有些尴尬。他拿着茶杯,不禁暗想:“什么主事人有事在身,全是借口,他只不过想叫这帮乌合之众来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倒要看看他们唱的是哪出。”

景延奇见他丰神飘洒,气宇轩昂,心里也在盘算:“这个人一点都不寻常,看他态度不卑又不亢,我倒要旁敲侧击试探一下,瞧瞧他到底有多少能耐!”

想到这里,景延奇率先开口问道:“听说您所效力的鬼面会要同我们巫隐界合作,可有此事?”

“不错。”万俟勖回答道,心里窃喜:“呵呵,喝了这么久的茶,好戏总算开锣咯,等的就是你!”

“据我所知,鬼面会以搞垮巫老院为目的,不惜经常策划和制造****,破坏其正常秩序。使得整个魔林一听到‘鬼面会’三个字就闻风丧胆,人心惶惶。既然贵组织有如此通天彻地的能耐,又何以屈尊跟我们合作?说难听点,为何要甘为牛后投靠我们呢?请恕我说话愚鲁直率,你切勿见怪。”说完,景延奇打开折扇,掩面视之。

万俟勖听罢,冷冷一笑,心想:“这半人半鬼的家伙虽说有些娘娘腔,可说的话却句句阴毒,若不先难倒他,何以服众?”于是站起身来,侃侃而谈道:“众所周知,巫老院乃魔林最高权力统治者,我们鬼面会才区区几百人,想要一朝将其毁灭,好似蚍蜉撼树。但我们始终坚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为此做出努力,破坏着、瓦解着。巫老院被我们搞得焦头烂额,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就是你所讲的‘通天彻地之能’。而你们巫隐界群英荟萃、人才辈出,八方巫师无不慕名来投;且有一流的攻防器械和发达的蒸汽工业。虽为魔林中的异界,实则国中之国,实力足以与之分庭抗礼。你们虽有野心,却不思进取,整日无所作为,始终难以动摇其根基。从这点来看,我们鬼面会的影响力丝毫不逊你们巫隐界。只不过我们缺少像你们一样完善的硬件设施,而你们人才虽多,却也找不出几个像我们这般狠辣有血性的巫师。此次会面商议合作之事,只不过为了优势互补,将影响力发挥到极致,以图整个魔林。又何来‘鸡口牛后’之说?”他的这番话说得景延奇理屈词穷,低头不语。

这时座中一人忽然高声说道:“阁下未免太过抬举巫隐界了吧?虽说我们巫隐界人才济济,资源丰富,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我等并无争雄之念,一心只求逍遥自在、不问世事。‘巫隐’二字的含义我想阁下应该不会不知道吧?阁下此次前来游说,恐怕是找错对象了。”

万俟勖睥睨了一眼那长老,随后笑道:“好一个‘逍遥自在,不问世事’。这八个字从嘴里讲出来倒是轻巧,但从古至今,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就像先生您一样,口口声声说不问世事,却言行不一。如果您真有退隐之心,今日又何以坐在此处同晚辈饶舌呢?巫隐界确实是一个隐退、避祸的好去处,不过人的功利心不死,又何以言‘逍遥自在’?正如我眼前这位满口仁义道德,却一心贪图荣华富贵的长老。据晚辈所知,您就是从巫老院叛逃出来投靠巫隐界的赵凌云阁老吧?您所谓的‘隐退’我可否理解作‘择主而事’呢?”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此时,又有一个黑衣人起身说道:“不错,我等并非圣贤,皆有世俗之心。方才听君一席话,老夫却觉得你们鬼面会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万俟勖喝了口茶,继续言道:“既然前辈说话如此直爽,不如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传闻巫隐界风光秀丽,待遇优厚,使魔林中人心之所向,身之所往。正因为有此先决条件,你们不断笼络人心,招揽人才,才会有时至今日的强盛。说好听点叫‘海纳百川’,说直白一点就是‘藏污纳垢’。你们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不只是想摧垮巫老院那么简单,更想取而代之,统治整个魔林吧?可惜你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其心却无其胆,也就只会做一些鼠窃狗盗之事。虽说你们在魔林各领域安插眼线,挑唆与煽动其内部矛盾,却非霸者所为。而我们鬼面会就敢凭借几百人明目张胆地叫嚣巫老院。放眼两家所做之事,真是相形见绌。前辈认为我们鬼面会手段不过如此,那请您展示一次大手笔让晚辈见识见识。”那长老也被问得无话可说。

座上又有一人应声问道:“阁下能说会道,想必家学渊源,师出名门。敢问尊师是哪位?”

“晚辈曾念过几年书,只因中途变故而放弃学业。如今一身本事皆自学而成,并无名师指点。不知前辈师承何人?”

“老夫不才,师承佶伊巷阁,精通九宫之长。看来阁下也非真才实学,而是强词夺理罢了。”虽然看不清那长老脸面,却从他语气里感觉出满是优越自负。

“佶伊巷阁乃魔林中最大学府,隶属巫老院。前辈深受其栽培,却不思报效,反倒投靠巫隐界,整日挖空心思来诋毁、破坏自己的故土。可见您连最起码的‘忠孝仁义’四字都没学会,试问是贵校没教好呢?还是您天生有反骨呢?所谓的名门学派也不过如此,未必培养出的都是人才,也有可能培养出的是不忠不义之徒!”

那长老听罢,恼羞成怒,呼的一掌,猛向万俟勖胸前击来。万俟勖见他来势汹汹,却岿然不动,安如泰山。岂知景延奇突然出扇击开那长老的手掌,笑着劝道:“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何必失了姿态。”

景延奇绕着万俟勖来回踱步,不停地打量着他,心想:“这家伙面对钱长老的迎面一掌,居然闪都不闪,确有几分胆色。要不是我及时出手,恐怕你的心肺早已被震碎!”

“既然双方都有合作意向,为何不见你们老大亲自来访?这般诚意,叫我们如何推心置腹?”景延奇扇子掩面,又是阴险的一笑。

“敢问在座各位可是十二殿主?”

“我们都隶属十二殿麾下,身居要职,今天百忙之中能过来已经给足贵会面子了。此等事宜何须劳驾殿主大人亲自过问。”

“我们老大也不想为这种小事劳心,所以临来时给了我自行决断的权力,敢问诸位是否也和在下一样有此等权力呀?”万俟勖见他们无言以对,便接着言道。“今日我顺便证实一件事,听闻当年贵界至宝《九幽尸录》被吕玄灵盗走之后,便一直下落不明,多方寻求未果。不知可有此事?”众长老一听,都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小子,这等绝密之事你从何得知?莫说外人,就算巫隐界也只有长老以上级别才知晓,不该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一位长老起身讯问道。

“看来我今天不交代清楚,别想活着离开这儿了。”说着,万俟勖从衣衫里拿出了一沓文件。“在下有幸获悉此人一直隐居于犬儒界,正在秘密修炼《九幽尸录》。这些文件就是近些年来我们鬼面会收集到的相关情报。若想找到此人,只需在其活动范围内设下眼线,便可一举擒获!”

“我等凭什么相信你?”众目光牢牢盯住那沓文件,都想一看究竟。

“不信也罢,那么你们永远别想找回《九幽尸录》了。”万俟勖正要收回文件,景延奇一拉他手臂,想将文件抢过来。岂知手掌刚碰到他的手臂,一股柔和而浑厚的魔力冲涌出来,把他手掌轻轻弹开。万俟勖却若无其事,将文件收了起来。

景延奇好生诧异,他刚才扯万俟勖的手臂时,速度极快,力量有余,却被对方轻松弹开,显然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他暗暗佩服,说道:“原来阁下的魔法修为如此了得,只怕不在我等之下。”

“听闻巫隐界群雄云集,威震魔林,却也闻者多,见者少。今日有幸能和在场诸位一较高下,我也不枉此行。若是哪位赢得了我一符半咒,我愿将这些情报双手奉上!”万俟勖自信满满,每一句话扣得极紧,始终显得自己比众人高上一筹。

他眸子一翻,冷冷的张望左右,森然道:“谁敢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