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梦续红楼之溶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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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黛玉微微动了动道:“我是在羡慕你们,走了那么远下来,都面色红润,气不喘的,而我则要歇几气的。这些日子我的身子也是时好时坏,整日离不了苦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吴侬软语,更添了一丝脆弱。

湘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多调理调理,会好起来的。你看人家宝姐姐,凡不开心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我也是这样,转眼丢在脑后就是了。”

黛玉点点头,转眼看向窗外,透过碧纱窗,窗外竹林浓郁,时不时有一阵清香入鼻。

忽然,黛玉迎上一抹红色,红得耀眼,直入眼内,黛玉起身细看,惊异于与这竹林相伴了几年,从来只见青翠,何时添了红色,以前从未见过。顾不得回头,连声唤湘云来看,湘云立起身来,看一阵道:“好像是朵花。这两日遇到异事了,二哥哥那里见到臭牡丹了,你这院子里又是什么花?”

拉黛玉下地道:“我们到近前看去。”牵起黛玉的纤纤玉手,跑出门去。宝玉来时,她二人正在竹林里围着红花看。宝玉提下摆走入翠竹林中,闻着竹叶香,看满眼绿色,听瑟瑟竹叶摇动声,叹着林妹妹这里清幽、恬静。

走近前来,看到一青、一绿罗衫的两个娇俏女子,宝玉心里说不出的安然,虽然湘云有时也说些他认为的混帐话,但宝玉与湘云是从小玩到大,湘云又极豪爽、不矫揉造作,因而和黛玉、湘云在一起,他感到自在惬意。

黛玉听见宝玉走来的脚步声,抬眼去看,眼中一泓清澈,问道:“宝玉,你认得这花吗?”

语声轻柔,软软的江南口音,听得人的心也温柔起来。

只是宝玉没有听出这声音里的一丝悲哀。

宝玉这才细看她二人围着的这株花,花朵鲜红如血,红如火焰,红艳奇特,正开得盛,宝玉左看、右看,皱眉道:“这个却不识,不如我们回去查查书去。”

黛玉叹一声道:“不用了,我且告诉你,这是摩诃曼殊沙华。”

宝玉问道:“好像佛家的名字。”

黛玉道:“嗯,有一种花,佛家称作彼岸花,佛曰:

而有种花

超出三界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

生于弱水彼岸

无茎无叶

绚灿绯红

佛说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

花开彼岸时,

只一团火红;

花开无叶,

叶生无花;

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

独自彼岸路。”

湘云瞪大眼睛说道:“二哥哥,林姐姐说这就是彼岸花。草莫见花莫见,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

宝玉心中一楞,他记得有一日在妙玉那里,与黛玉、妙玉参佛,妙玉说过“佛家语,荼蘼是花季最后盛开的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彼岸花。”

当时妙玉意味深长地看二人一眼,轻声吟道:“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黛玉一笑道:“想不到今日竟看到了,我也没白活一场。”心中想着,难道与他真的是落得镜花水月,空有相思不成?

宝玉与黛玉相视一望,忽觉阵阵花香,朦朦花雾中,二人只觉心头渐渐澄明:眼中灵河岸边,三生石畔,那一株青翠,和掬水灌溉的神瑛侍者。

脑中渐渐隐去前生情缘,黛玉心中思绪宛转,原来这一生是为他而来,与他纠缠不休,泪水为他流,只为惜他这个人。

宝玉如经旧梦,思道:原来我与她是前世的情缘,怪不得初见时就如久别重逢一般,只愿将心付与她。

二人一刹那的目光交融,瞬间已过前世今生。花香隐去,二人便又恍惚起来。

湘云正细看那花,她闻到的花香自与宝、黛二人不同,嗅罢,三人悠悠起身,宝玉、湘云倒未觉什么不妥,而黛玉本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略一思考,便知怡红院与潇湘馆这两处异花,应兆为何?她本在贾府境遇尴尬,王夫人又对她冷漠,如今天降花语神机,看来宝玉一腔心思,必要虚化。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她隐隐感到自已命不久矣。然而,生无可留恋,这几日吟诵佛经,心已然沉静,却只惦念着若自己不在,外祖母与宝玉会如何。

三人各怀着心思走回来,各自寻了摇椅,舒服坐下来。袭人站在宝玉身后伺候着,以防宝玉有什么需要。

黛玉心中犹是忧心,纤手捧起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似无心地随意说道:“宝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若有一天我们姐妹都出了园子,你要善待自己。还有云妹妹,他日你要到婆家去了,我们也难再见了,你也要改一改粗心大意的习惯。”

宝玉心中猛地一震,忙立起身子道:“妹妹不要吓我,我与妹妹永远在一起,是同死同归。”刹那间似乎心蓦地一停,想到当年紫娟戏话,痛彻心扉一般,虽然眼见着黛玉在眼前,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湘云将黛玉手中的茶盏放下,握着她的手,道:“你又多心了,不过是两株花而已,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她虽不解缘何林姐姐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能体会宝玉与黛玉心与心之间流动的伤与痛,她一向大大咧咧,少有悲戚之状,但这一刻却有一种伤心的感受。

黛玉不清楚会有什么事发生,倒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奇怪了,摇摇头道:“我也是说说而已。”只有种预感,自己的路要到了尽头。她心里止不住一阵忧伤。

宝玉听了这话,心便松弛了下来,笑道:“说这些伤感的事情做什么?还是多想我们那些快乐的日子。再说,若真有那一天,我便也离了凡尘,做和尚去。”

黛玉脸色登时一变,她所担心的正是这个,她不能让宝玉因为她弃了一切,包括他的亲人。此时,她得退让。

黛玉面色苍白道:“呸,你又胡说什么?你家里姐姐妹妹多的是,个个都出了园子,你都要做和尚去不成?”她从前说过此话,直到现在宝玉还不明白她的心吗?她只要他心里曾有过她这个妹妹就已满足,不要他为了坚守承诺,放弃所有。

宝玉脸上青筋露出道:“她们不同。你,我。”

身后的袭人正窝着心火,他一大早什么事也不做,不读书,不会客,就知道到林黛玉这里来,林姑娘又不劝着他上进,只知吟诗作赋,早已忍无可忍,他的宝玉还说些发誓赌咒的话,于是青着脸道:“宝玉,这话你和我也说过,今儿怎么又和林姑娘说起来,要说也是和宝姑娘说去。”

宝玉到潇湘馆,见湘云与黛玉无意中发现点点青翠中一点红色,原来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曼珠沙华——彼岸花,黛玉本多疑,又因身子一直不好,便疑心她命不长久,劝宝玉把心事放开,不料宝玉又说出“你死了,我做和尚去。”的话,引起袭人不满,袭人青着脸道:“宝玉,这话你和我也说过,今儿怎么又和林姑娘说起来,要说也是和宝姑娘说去。”

黛玉闻言,脸上一冷。自进贾府,袭人就对她不敬,常与人说她短长,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儿?可她林黛玉一向敬重她的,看在宝玉的面上,还是不能太卷袭人面子,只淡淡道:“嫂子说的对,我是你的妹妹,这些话原不该对我说,我更没资格听,你且赶紧收回吧。”

听了这话,宝玉粉面胀红,摘下项下玉,狠命摔在地上,用脚死命去踩,嘴里骂道:“说什么金玉良缘,我今儿就毁了它,让你们痴心妄想。”

宝玉本心里有病,他这几日因宝钗的一再露情,而心猿意马,摇摆不定,本已觉对黛玉不起。进而疑心黛玉已看透他的心事,气在心里,赌气拿此话噎他。宝玉听了这话,少不得发狠发誓,令黛玉知他心意;也怨宝钗,无端端的弄出什么金锁配玉来,又一再拿羞、拿娇,让他心烦;更烦袭人,妻不妻,妾不妾,主非主,仆非仆的,弃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把他管得死死的,竟想连他的心也一并锁了。

身后袭人见宝玉竟又摔了命根子,早已把脸色吓白,狠瞪黛玉一眼,急步转到宝玉身前,想推开宝玉,抢他脚下的玉,又恐伤到他。气得跺脚,手伸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心焦气乱地蹲下又站起,正无措之时,忽想到湘云,忙回头扬声喊道:“云姑娘,你快来帮忙。林姑娘也真是的,知道他有这呆病,非要惹了他。”

黛玉立起身来道:“宝玉,你这是做什么,摆明了是要我早死。”清泪滚滚,宝玉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意呢,急疼在心,人不由咳嗽起来。能相知相惜相忆,足够了,她与宝玉没有未来,她不要他的承诺。

湘云跑下摇椅,和袭人一起来抢宝玉脚下的玉,紫娟、雪雁见这里乱做一团,也纷纷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