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道:“我正在研究仿制,虽不是原样,也可乱真的。你手中的九霄环佩,已是极品。”
水洺笑道:“还好,我有九霄环佩,不然我可是不甘心。”
兄弟二人坐下,各执一琴,黛玉坐在一旁,听他二人神游其中,乐不思归。
听他们奏出她心曲,又是一番心境。原以为只有她难融于浊世,做不了曲意逢迎,说不了违心之语,只有她向往宁静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却原来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思,他们也是一股清流,看透世情,却不能离浊世,因为他们身上还有责任,还系有天下安危。
曲毕,水洺对黛玉道:“皇妹,这曲子如何?”
黛玉忍笑道:“还好,尚可一听。”
水洺故意摆脸子道:“我知道太傅与师娘都是高人,师妹好歹也夸一下我们吗?”
紫鹃与印菊等人扑哧笑出声来,水溶忙道:“失礼了。”
水棠心直口快道:“你们弹的本是林姑娘的曲子,她不挑捡不满已经不错了,还能夸吗?”
皇上却板脸道:“你又不弹给我听,我只当自己是最好的。”
水溶心中暗笑,上次以激将法请了师妹进宫去抚琴,她却偏偏不抚皇上想听的那首她所做的曲子,抚了小蝶的伤心断肠琴,又与小蝶一会。当初自己若要以势压她,只怕她连琴都摔碎了。
水洺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道:“妹妹,你什么时候也让大哥哥听一听你的琴?”
黛玉笑道:“等我有兴致的时候弹给你听。”
水溶忙摆手道:“今儿是不行了,别累到御妹。”
水洺拿眼瞪水溶,水溶扭脸不看他的“怒目”。
黛玉笑道:“你不是听到过了吗?我倒想问,皇兄是怎么听到的?”
水洺收回瞪水溶的目光,目光中转而柔和,说道:“说了你也不信,梦中听到的。”
黛玉叹一声道:“这世上什么怪事没有,现在我却是极信的。”
水溶心领神会,他二人连冥界都去得,皇上的梦魂还不能出了皇城?
水洺笑道:“今夜太高兴了,皇妹,你何时入宫长住?那可是你的家。太后与水濛都惦记着你呢。”
水洺一时高兴,冲口而出。水溶面上却是一黯。
黛玉摇头道:“黛玉多谢皇兄好意,只是黛玉不想入宫。黛玉在民间自在些。”
水洺看着黛玉,她如此纯洁、柔弱,深锁皇宫,岂不让愁怨灭了她一身灵气,说道:“这,也罢,我来看你就是了。”太傅的话不由想在耳边,“不要让玉儿入宫,那里不适合她。”
水洺低头想到心中惦记的那事,再看水溶与黛玉肩而坐,一如玉人在堂,聘婷秀雅,俏丽多姿,弱骨仙形,如诗如画;一如玉树临风,儒雅刚毅,俊秀潇洒,长身玉立。
心中暗羡,他二人金童玉女一般模样,若不为国体所缚,当是一对神仙眷侣。
皇弟水溶的情意早已渐露,却不知师妹心意如何?朕要试她一试。
水洺笑道:“妹妹不愿进宫,总住在王府也不成,出师无名,难不也等朕赐婚你与水溶,你就从这儿出嫁不成?”
黛玉闻言玉脸绯红,直比梅园雪间红梅,吴侬不依道:“皇兄欺负人,谁要嫁他?”
水洺故意恍然一般道:“原来妹妹不愿嫁他,就罢了,我为水溶另选名门闺秀。妹妹想嫁哪府的,自己提出来,我即下旨赐婚。”
黛玉心一急,面上更红道:“皇兄,不要。”
而那水溶也闻言俊眉皱紧,急出口道:“水溶不娶她人。”
他二人同时出口,对视一眼,目光触及的刹那,对方心意已看尽眼底。
水洺依然问道:“师妹是嫁还是不嫁呢,你给皇兄一个准信?”
黛玉不由绷紧了玉面,脸上羞红一片,水洺问道:“妹妹若不同意,就摇摇头。”水溶含笑看着黛玉。
黛玉却看到水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黛玉忽觉上当,起身嗔视二人一眼,转身飘然出亭,身后水溶凝视黛玉的背影,淡笑不语。
皇上呵呵大笑道:“看来朕要有一桩天大的喜事了,等我们事一了,朕就下旨赐婚。”那林黛玉却已走远了。
夜半时分,水洺方身心愉悦回宫。
黛玉与水洺、水溶兄妹相聚,听琴作诗。水洺想起心中事,试黛玉心意,黛玉和羞走,惊鸿一瞥消失无踪。
夜半时分,水洺方离开,水溶进别院,本想劝黛玉再吃些东西,见黛玉已露倦意,等她睡下,自己也回房歇下。
如今黛玉睡眠大有改善,错过了宿头,也能安然入睡。因而黛玉躺下便沉沉睡去,不料到了下半夜,忽觉头痛欲裂,腹中也难受起来,人也醒过来。黛玉闭着眼,以手按着发痛的部位,极难过不安,人昏昏沉沉起来。
紫鹃感到动静,迷迷糊糊起身看视黛玉,见她痛苦不安的样子,一阵心疼,顾不得困倦,忙披衣坐起,为黛玉按摩头部。这也是黛玉的老毛病,紫鹃做惯了的。原来黛玉本来体质弱,晚饭吃得少,又吹了风,兼睡得过晚,后半夜便发作起头痛来。
紫鹃向外间喊道:“雪雁快起来,去禀少告王爷一声,说姑娘生病了。”
黛玉听见,睁开眼出声道:“不要惊动了府里人,过阵子我就好了。”
印菊与水棠揉着睡眼起身,问道:“怎么了?”
紫鹃声急道:“姑娘头痛得很,却不叫让告诉王府人知道。”
听到黛玉生病,印菊、水棠当即清醒过来,印菊道:“紫鹃别急,我去禀告少王爷。”
黛玉强忍了不适,费力轻声道:“印菊,少王爷才睡下,明日还有公务在身,怎么可以去打扰他?你若去惊动了少王爷,明儿我就离了王府。”
印菊跺脚道:“我们也不能看着你受罪呀。”
黛玉挣扎着要坐起来,身子一动,头更痛,只得探着身子道:“我的医道是白学的吗?我告诉你们怎么做,你和水棠懂穴位,按压这几个部位。紫鹃你和雪雁去煎些药来。”
水棠、印菊见黛玉执拗,只得留下来。
虽有水棠、印菊按摩,黛玉仍是头痛欲裂,痛得眼泪滴下来,自己强忍住,免得紫鹃她们看了着急。
其实黛玉品尝惯了夜里发病时,无人相顾的凄楚。往日在贾府里,夜里犯病时她也是这般孤独承受,常常夜夜难以成眠,最怕长夜难熬,自己伴着黑暗与伤痛。况且她常常犯病,久了根本也无人在意。
只有自己的亲生爹娘才能对自己一生不弃,痛在心里,爹娘的怀抱永远是温暖的。
自然白日里有外祖母的关心,宝玉的体贴、温柔,姐妹们问候,可漫漫长夜,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
身在王府,与水溶相知相惜,王府诸人待她如亲人,她怎么能在夜半时分惊扰了老王妃她们的安睡,而全为自己忙碌;水溶是她的温暖与依靠,对她殷殷关切,若让他知道她夜里生病,他的心焦可想而知,必要守在自己身边不肯走,而明日他还要早起上朝议事,这一夜他岂能再睡得稳?
不能让他分心牵挂。
这一病才体会水溶那句:“你若病了,受苦的可不是你一人。”都怪自己不听他的话,眼看着紫鹃、雪雁、印菊、水棠她们睡意连连,还得服侍自己,黛玉方知自己太任性。
紫鹃、雪雁正暗自伤心,却也不敢落泪,生怕黛玉听见,她二人在外间屋煎药,私下想道:姑娘怎么这么多的磨难?
院中人忙碌间,院门一响,水溶箭步走进来,见紫鹃、雪雁忧心模样,已然了然于心。
就要掀长衫下摆举步进门,王嫲嫲却来拦了,水溶深深一礼道:“水溶不能坐视姑娘生病而不管,你全当我是医者即可。”
王嬷嬷想想也是这个理,再者黛玉一人痛苦,不如让他陪着。
原来水溶本已歇下,梦中却觉得心痛难当,烦躁不已,不由披衣坐起,直想着是不是黛玉有事?拿起玉带要围在腰间,却看到玉带的弱光暗淡,必与黛玉有关,他心中更急。
她昨日临风赏梅,夜里又坐了这么久,怕是要受了寒气。
此念一生,他便躺坐不安,前思后想,此时过去是不是不妥,但一想到黛玉她一人受苦,痛苦难眠,自已不在她身边,哪怕说一句贴心的话,他不会原谅自己。
进房来,一眼瞥见黛玉脸无血色,面上带泪,泪湿枕巾,他的心痛紧在一起,想往日又是如何的凄苦呢?
他不免又气又心痛,黛玉为什么就不吩咐人来找他呢?细一想,明白必是黛玉体惜于他,不愿他辛苦,可他是她至亲的人,他们已相许要共担风雨的,她的苦怎么可以不让他知道。
水溶脚下轻轻,走到床前。
黛玉见他进来,心里一宽,又一急,眼里的泪顿时涌出,又惊觉不妥,自己伸手拉严缦帐,她不想让水溶看到她娇容失色,承受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