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尘梦:一念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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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那宝玉自来是见一个喜一个忘一个的,禁不住众人来凑趣,果然就是把不快丢在一边笑开怀了。却是说自家三春天天混在一处的亲姊妹熟惯的,那宝钗住在梨香院中虽说往来频繁到底是从前碍着黛玉竟是不敢太上心的。今细看之下,但见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如此,不觉心动神摇,不过和着姐妹们闲话几句,互道平安问过吉祥。地下宝钗的小丫鬟名唤莺儿的却是十分机灵,因看宝玉头上戴着丝嵌宝紫金冠,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系着五色蝴蝶鸾绦,项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十分光彩夺目,趁着大家高兴想要一睹那通灵宝玉的面目,才悄悄向她家小姐耳语了几句,可巧正被惜春看见。

“莺儿姐姐有什么话单给宝姐姐说,却不叫我们知道的?”此时相处尚少,惜春幼小也是十分好奇亲戚家的女孩儿。

宝钗笑到,“她哪里有什么话说的,还不是看着宝兄弟这玉了,因想讨来看看的。”

宝玉见是议起了自己的玉,便凑上来从项上摘下了下来,递在宝钗手内。宝钗一面又是温言道,“成日家说你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鉴赏,我今儿到要瞧瞧。”一面将那玉托于掌上,但见的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她却亦是不知手中之玉正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后人曾有诗嘲云: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句句皆是学问,句句皆是警语暗示嘲笑着今日之景。

翻来覆去细细看过,乃念到:“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才念了两遍,却是听莺儿诧异到,“怎么这两句话,倒像是和姑娘的项圈上的话是一对了?”

三春及丫头们此时却是专心看宝钗赏玉的,独宝玉听着莺儿的小声嘟囔,忙笑道,“原来姐姐项圈上也有字的,叫我也鉴赏鉴赏?”

宝钗忙说着,“别信她的话,没有什么字!”一面送玉给宝玉,宝玉也不接,只赖着要看项圈的字,三春也俱是笑推着宝钗要看。

宝钗果然是万分无奈的样子,笑到,“哪里缠的过你,我那不过是两句吉利话,才錾上的,叫天天带着。”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宝玉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共成两句吉谶: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迎春边上看了,把他二人的各念了两遍,因笑到:“这姐俩倒真的是一对。”

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要逢到有玉的人才能……”宝钗不待说完,便嗔她多言多语,一面又问探春姐妹的衣食起居及近来所读之书。

偏还有宝玉嫌那些没意思,因问着宝钗身上传出一阵阵凉森森的幽香,乃问:“姐姐熏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味儿,可不像那寻常的香气。”

宝钗笑道:“我最厌恶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只得什么的。”

惜春道:“可是宝姐姐也有这么个时候,偏我们熏熏衣服到是不值的了。”

宝钗也不生气,想了想笑道:“怕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吧。”

宝玉老毛病又犯了,笑道:“什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

众人都是笑,宝钗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

迎春却是记得原来见面时说过的,问道,“莫不是当初说过的那个冷香丸?”

宝钗正要说,却是忽听外面人说宫里有个夏太监把老爷宣走了,真是吓的众人忙忙赶去王夫人屋里,暂且搁下这些不提。这里宝钗于路上有意稍稍落后几步,悄向莺儿努努嘴儿,莺儿也是一笑,正教回头喊小丫鬟的惜春看出来,也只是笑笑罢了。

才是可卿走后三日,那政老爷却忽然给太监宣去,不知何故,这里阖府上下无不忧心等着,更兼着宁府里哀乐丝丝传来,趁着越发情形紧张。

一钗已归悲情司,那堪青春不久长?

一春恍然忽来到,哪见富贵到尽头?

贾政慌忙亦步亦趋的跟了夏太监先是到了礼部,才又有宫中极有势力的太监总管戴权出来念了圣旨,本做好了晴天炸一个霹雳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居然是册封元春为风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位同贵妃,这一惊到也是非同小可。

原来那元春居然是私自出卖了她家收养秦可卿一事的,倒也怪不得她,原本幽居深宫逼不得已才醉心争风吃醋的无聊战争,又哪里有机会和娘家人联络来着。偏近来皇上似乎格外高兴见到她,哪里能不趁机做些事情出来,给自己个台阶往上爬?何况可卿之事皇家早就知道,从前还不是要贾家老太爷抵了一命,如今自己既然是皇上的人,连宁太后一直以来都照顾有加,如此备受宠爱之势说不准有朝一日真能飞上枝头做那个真正的凤凰,可不比冒着危险养着罪人之女要合算多少倍,这才擅自做主密告了可卿之事。

然而贾家也只是忽然有一日贾珍被唤至衙门时悄悄给带到宫中御书房交待了几句话,因此贾珍再是心痛不忍也不敢欺君罔上的有半分违拗,连带着整个贾府也只能借办丧事遮掩了败势。那政老爹和王夫人也是更加担心宫中不通音信的元春不知如何自处,日子可能过的下去,千算万算也没算出居然正是她促成的可卿灭亡。只是,众人回过神来不免感慨,到底是元春有见识的,只一件事便直接成了那宫中最得势的妃子之一,也只有吴贵妃等二三个堪与之媲美,以后更有享不了的好处呢,正是要比提心吊胆的守着罪人之女好的多,只是可惜了自己堵了自己的退路,万一有个三七二十一倒叫人不知如何是好。那各人所打的算盘无数,且看他们是如何的行事便知。

“贾政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政喜不自禁的接过圣旨,忙抱拳向那太监道,“烦请众位公公赏脸到家中一聚,以表政感激涕零。”

“大人客气了,娘娘是万金之躯,奴才们伺候好了那时奴才们的本分,奴才们但凡有半点不是了,那就该打该罚。您要谢也是谢咱们当今皇上圣明!”夏太监虽是谦辞,神态却是倨傲不恭,谁不知宫中太监一旦得势那是了不得,就是妃子们逗不能轻易招惹的,哪怕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杨贵妃还不是先贿赂了太监高力士才得的皇宠。

“是,是,公公所言极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文人遇到太监还不是一样,贾政只是唯唯诺诺到,“烦请公公引下官去叩谢天恩?”

“正有此意,大人随我来。”戴权言道。

“些许茶资,不成敬意,承蒙公公们引路了。”贾政散出些出门前准备遇到事故时救急的银两,又是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小太监出去告诉等着宫门外的贾珍贾琏等,叫他们告家里不必担心,一面进宫里来谢恩,一面不可怠慢了秦氏的丧葬之仪。

皇宫禁地何止千万亩,煌煌天朝万千气象,这皇宫更是雄伟壮观,望之令人生畏。三步一岗五步一卫,辽阔的院落纤尘不染,高高的宫殿红砖黄瓦,琉璃在窗明几净下更叫照的日头温暖,贾政心情大好之下,竟是以为不似春天了。

御书房名不虚传,可谓天下第一的藏书阁,贾政恭谨的等着门口,听的里面一声尖细的声音到,“宣贾政觐见……”才悄无声息的迈了小碎步,小心翼翼的上前去,行了三跪六拜的大礼高呼万岁。

水澈坐在龙案前,微笑着抬起头来,说,“爱卿免礼,快快请起!赐座!”

便有小太监搬来了张沉香木的雕镂龙纹的小椅,贾政哪里敢坐,原来他的官职不过是个实习生似的职位,从未上过大殿早朝的,无非是操办事情时才有见到皇上的时候。要不是原来水澈还是六皇子的时候也是打过交道,只怕他着现在的岳父还不认得那皇帝女婿的。

“谢皇上!”贾政却只是不敢坐,犹自规规矩矩站着,无非还是许多感激皇上恩典的话,十分迂腐而已。

“爱卿不必过谦,贾府教养的小姐贤淑有才德甚合朕心,自然是该朕谢了爱卿才对,怎么反倒是本末倒置了?”水澈温和的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