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惊鸿一瞥,生死白头:徐志摩的倾世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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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旷世绝恋:爱如歌般委婉(2)

而此时还抱有一丝幻想的张幼仪,还不想离婚。她爱徐志摩,是那种深到骨子里的爱。所有徐志摩愿意为林徽因所做的事,她也一样愿意为徐志摩去做。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我明明爱你至极,而你却要置我于不顾。晚年的张幼仪曾经回忆说,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尽管这段婚姻已经裂痕累累,但是要强的她还不想就此放手。

这一次徐志摩彻底被激怒了,他抛下怀有身孕的妻子,在一个星期后凭空消失了。独守失望、悲伤与痛苦的张幼仪,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把“秋天的扇子”。但她依然不甘心,哪怕有那么丝毫的希望,她也愿意继续等下去。直到有一天,徐志摩的朋友黄子美带来了徐志摩的口信,问她是否愿意做徐家的媳妇,而不做徐志摩的太太。一时间张幼仪没理解这话中的意思,正在她沉默的时候,黄子美又说,如果你愿意,那一切就好办了。徐志摩不要你了。

传统的父母包办婚姻,其实不是给儿子找太太,而是给自己找儿媳妇。徐志摩决定要离开父母的儿媳妇,去找一位真正的徐太太,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爱情。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行,张幼仪终于顿悟了。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段婚姻已经彻底走到尽头了,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腹中的胎儿在一天天长大,独在异国他乡的她顿感悲苦与无助。无奈之中,她只好给离她较近的二哥张君劢写信求助,告知了他自己的处境,并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在法国巴黎的张君劢很快给她回了信,他沉痛于妹妹的离婚,也为张家失去这么好的女婿而“如丧考妣”,同时又担心妹妹的处境,告诉她“万勿打胎,兄愿收养”,让妹妹“抛却诸事,前来巴黎”。

终于找到希望的张幼仪,立即打点行装去了巴黎。

经过了人生的悲欢离合,看清了人世的人情冷暖,张幼仪痛定思痛。回想从前的诸多地方,自己身上确实有旧式女子的影子。她决定要靠自己的双手来改变现状,从此不依靠任何人,自食其力。

张幼仪就像一只涅盘的凤凰,浴火重生。生活给予她的变故,她都冷静接受,然后化悲愤为力量,在苦难中奋发图强。后来七弟赶来,她又随着七弟辗转到了德国。1922年2月,张幼仪在柏林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取名彼得。

儿子的出生,并没有挽回徐志摩的心。他不辞辛苦地追到了德国,以书信的形式,再次向张幼仪提出了离婚,并让好友吴经熊前去送信。他在信中说:

……无爱之婚姻无可忍,自由之偿还自由,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无限……

已经做好决断的张幼仪,第二天就在吴经熊家见了徐志摩。当她提出要禀告家中父母的时候,徐志摩急不可耐地说,你晓得,我没时间等了,你一定要现在签字,林徽因要回国了,我非现在离婚不可。

直到此时,张幼仪才知道,原来徐志摩苦苦恋着的人是林徽因。她最终在离婚文书上签了字,勇敢而决绝地斩断了这一段孽缘。她愿意放手,放彼此自由。

就这样,由吴经熊和金岳霖作证,徐、张二人正式签署了离婚协议。

如释重负的徐志摩,怀着一颗轻快与愉悦的心情写下了《笑解烦恼结——送幼仪》:

这烦恼结,是谁家扭的水尖儿难透?

这千缕万缕烦恼结是谁家忍心机织?

这结里多少泪痕血迹,应化沉碧!

……

来,如今放开容颜喜笑,握手相劳;

此去清风白日,自由道风景好。

听身后一片声欢,争道解散了结儿,

消除了烦恼!

这是他第一次为幼仪而写诗,也是最后一次。他将这首诗发表在了《新浙江》上,同年11月,《徐志摩张幼仪离婚通告》也在《新浙江》的副刊《新朋友》的《离婚号》上刊登出来。他向世人宣布“我们已经自动挣脱了黑暗的地狱,已经解散烦恼的绳结”,并称其为“可喜的消息”。

徐志摩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瞬时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桩文明、自由的离婚,他也因此被称为“中国近代离婚第一人”。当这个“可喜的消息”传到徐家时,徐申如夫妇顿时怒不可遏,但是毕竟鞭长莫及,再强烈的怒火也无法烧到远在天边的徐志摩。对儿子愤怒的同时,他们也更加心疼儿媳妇。老两口认张幼仪为义女,并支持她在德国留学,每月都按时寄去生活费用。

梁启超知道这件事后,作为老师,他立即致信徐志摩,告诫他“万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乐”,不要为了“殆茫如捕风”的快乐而“予多数人以无量之苦痛”。同时又从徐志摩的角度出发,“恋爱神圣为今之少年所乐道”,但毕竟人生难测,“所梦想之神圣境界恐终不可得,徒以烦恼终其身已耳”。他告诉志摩不要沉迷于梦境,“死犹可也,最可畏者,不死不生而堕落至不复能自拔”。

然而早已为情癫狂的志摩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在他的世界里,圣洁的爱情是没有什么能相提并论的。他不理解恩师的良苦用心,任何劝诫都被他当成通往自由爱情的阻碍。他告诉梁启超:

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

……

他相信美好爱情的存在,相信自己只要突围而出,就能摘到那颗幸福之星。他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他相信自己做的没有错,只是世人都被世俗传统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他要去追求自己崇高、圣洁的梦想,用挑战与奋斗来为心灵圆一个美好的愿望。

4、河心碧波轻舟漾

一个人要写他最心爱的对象,不论是人是地,是多么使他为难的一个工作?你怕,你怕描坏了它,你怕说过分了恼了它,你怕说太谨慎了辜负了它。

——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桥》

终于解开了烦恼结的徐志摩迫不及待地赶回英国伦敦,他急切地要向倾慕已久的人儿表白,他要把满腔的痴爱告知那颗爱恋的明星,填补灵魂的空缺:

我有一个恋爱——

我爱天上的明星;

我爱它们的晶莹;

人间没有这样异样的神明。

……

然而如他第一次来伦敦时扑了个空一样,这一次等待他的依然是失望,是林家父女的不辞而别。

志摩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那酝酿了一路的真情告白也被生生咽回肚子里。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让志摩向往美好与幸福的心一下子跌到了情绪的谷底。林徽因留了一首诗给他,让他忘了她,忘了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存在:

……

忘掉曾有这世界,有你;

哀悼谁又曾有过爱恋;

落花似的落尽,忘了去,

这些个泪点里的情绪。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

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

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

与志摩的疯狂相反,林徽因一直都是清醒的,理智的。她深深地明白他们的境况,世俗的枷锁,一直都在牵绊他们每一步,他们是逃不脱的。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他们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她有他的未婚夫,父亲与梁启超的“君子协定”是不可抗拒的事实。

她明白,其实志摩所热切求索的爱情,并非是实实在在的她,而是他用幻想编织的林徽因。

若与一个大自己八岁的成熟男人恋爱,对于年少的林徽因来说,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就像后来徐志摩飞机失事后,林徽因在《悼志摩》中自称是比徐志摩“年轻许多的一个小朋友”,在她眼中,徐志摩是长辈人,是父亲的挚友。她对他,更多的是尊重,是敬仰,而不是如志摩那样张扬狂野的爱恋。

这一路的欢天喜地,这一路的期盼希望,在那一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霎时光阴静止,凝重的空气中仿佛有心生生被割碎的声音。

转眼间物是人非。那个向往美好、向往爱情、向往自由的诗人,在细碎的落寞与孤独中,只能寓情于景,将无限的思念、怅惘寄托在雾都美丽的风景里。他以一颗返璞归真的心来洞察大自然美轮美奂的晨昏变化,用纯真美好的情愫来感受三千自然界纯净唯美的风景。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领会康桥的美,“那年的秋季我一个人回到康桥,整整有一学年,那时我才有机会接近真正的康桥生活。”志摩如是说。

在康桥美丽的风景里,他在自己最单纯的信仰里守望着一个人的日升日落。

大自然的灵性,渐渐浸入他的心灵里,他的骨髓里,诗性的灵魂被唤醒了。冬天温暖的迷雾,夏天清凉的阳光,四季的变换交织着岁月的涛声。他迷恋春天那荒谬的可爱,陶醉于“四五月间最渐缓最艳丽的黄昏”,那黄昏是寸寸黄金,点亮了他低落的情绪,也从此点亮了诗人的灵感。

那绝于尘世的美,是一服灵魂的补剂,让所有孤独的时光开始有了甜蜜的味道,原本悲苦的寂寥翻身化成了蜜甜的闲暇。一晚又一晚的,志摩出神似的倚在桥阑上向西天凝望,看一回宁静的桥影,数一数螺钿的波纹。

康桥的美,治愈了志摩心中的伤。他时常站在友居的楼上凝望,晚风抚着他的脸颊、鬓角,闪烁的星光在他眼睛的金边上跳跃。对面的草场上,“不论早晚,永远有十数匹黄牛与白马,胫蹄没在恣蔓的草丛中,从容地咬嚼,星星的黄花在风中动荡,应和着它们尾鬃的扫拂。”

桥的两端有斜倚的垂柳与椈荫,柔美的倩影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那水如同凝碧的翡翠,在微凉的夜风里放纵着水草的招摇。志摩渐渐习惯时常去那绵软的草地上坐着,或者读书,或者看水,或者仰卧着看天空的行云,或者反扑着搂抱大地的温软。

最惬意的,应是泛舟在那碧波荡漾的康河中。每逢礼拜天,总会有几个“专家的女郎,穿一身缟素衣服,裙裾在风前悠悠的飘着,戴一顶宽边的薄纱帽……拈起一根竟像没有分量的长竿,只轻轻的,不经心地往波心里一点,身子微微一蹲,这船身便波的转出了桥影,鱼似的向前滑了去。”

一向不安分的志摩当然会忍不住试一试。然而船桨到了他手中,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了。一向聪明伶俐的他,却输在了撑船上。那丈长、三尺宽的船,总是被他横住在河中,狼狈不堪地东颠西撞。

记不清有多少次,志摩那横冲直撞的船捣乱了河中原本悠闲的秩序。一向文雅风度的英国人是不会轻易开口笑人的,但是志摩却害怕看到他们不出声的皱眉。不服输的志摩跑回去再租船,常常会有一个白胡子的船家劝慰地对他说:“先生,这撑船费劲,天热累人,还是拿个薄皮舟溜溜吧!”但是要强的他哪里肯听,最终“篙子一点就把船撑了开去,结果还是把河身一段段的腰斩了去。”

初夏的阳光在柔柔的波心里反射出一串串的金光,槐花香在和煦的暖风里游走着,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夹在历史的书页里,连同那些最美的记忆,定格成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生命的焦距,放大寂寞的光圈,那些一个人走过的日子,诠释着最美丽的愉悦与忧伤。

志摩说,“单独”是一个耐寻味的现象。他把它当做是任何发现的第一条件。“你要发现你的朋友的‘真’,你得有与他单独的机会。你要发见你自己的真,你得给你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你要发现一个地方(地方一样有灵性),你也得有单独玩的机会。”那些一个人的清晨,那些一个人的黄昏,那些挣脱了凡尘与康桥独处的日子,成就了诗意的灵魂,他发现了它的真,发现了它最纯粹最动人的美,那种紧扣心弦的感觉,让他为之兴奋,为之沉沦。

初夏时阳光渐暖的日子里,志摩会划一只小船去桥边荫下躺着,或者捧一本书细念,或者仅仅是为做一个温馨浪漫的梦。听那追逐夏月的风声,看那亲吻船舷的鱼儿。所有生活中的苦痛、烦闷、拘束、枯燥,在那一刻都飞去了九霄云外。在康河的柔波里,在那绝对的孤单里,他找到了自信,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找到了爱的真谛。

越是沉醉,越是迷恋,越是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他想在这世界上寻找一个像样的词、像样的句子来形容心中的康桥,然而他又怕,怕描坏了它,怕说过分了恼了它,怕说太谨慎了辜负了它。

灵动的诗意,叩响了生命的暮鼓晨钟。陆放翁沉醉于“传呼快马迎新月,却上轻舆趁晚凉”的风流自在,志摩在康桥“虽没马骑,没轿子坐”,却也有他自己的风流自由。他在金灿灿的夕阳西晒时骑了车迎着天边扁大的日头直追”,虽然那夕阳是追不上的,但志摩追上了最美的风景,追上了心灵感受于大自然的召唤而迸发的希冀。他曾经追到一个地方,“手把着一家村庄的篱笆,隔着一大田的麦浪,看西天的变幻。”也曾经“正冲着一条宽广的大道,过来一大群羊,放草归来的”,看到“偌大的太阳在它们后背放射着万缕的金辉,天上却是乌青青的,只剩这不可逼视的威光中的一条大路,一群生物”,他“心头顿时感着神异性的压迫”,他情不自禁地跪下了,那种如痴如醉的感情让他不能自已。最让他难忘的,是有一次“临着一大片望不到头的草原,满开着艳红的罂粟,在青草里亭亭像是万盏的金灯,阳光从褐色云斜着过来,幻成一种异样紫色,透明似的不可逼视。”

那一年的韶华,是志摩短暂的一生中最惬意的一段时光。那一年他寻觅着,历练着,思考着,沉淀着。康桥的灵性,让他深感“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他在纯美的诗歌里,赋予了大自然最高贵的颂扬,大自然也赋予了他诗人的魂魄,没有凡尘间柴米油盐的困扰,也没有人际间尔虞我诈的纠纷,生命的灯盏,开始燃烧起非凡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