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你是我最倔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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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惊风乍起,不速之客(3)

“真的,但是奶奶去世后我又有点想她,小的时候过年回老家,她会给我们煮汤团,很好吃。”谢小北说着看向谢斯南,“你喜欢吃汤团吗?”

“喜欢,”谢斯南道,“很喜欢。”

“那明天放学我带你去吃汤团,有家店的芝麻汤团做得特别好吃。”

“好。”

谢小北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包:“这个,给你。”

谢斯南惊讶地看着她。

谢小北解释道:“那天看到你把零花钱都给了宋宜冰。”

谢斯南有些发愣:“没关系,我是男孩子。”

“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是吗……没关系吗……”

“你别找借口,又不是外人。”

“小北,谢谢。”

谢斯南心中忐忑,甚至恐慌,他觉得,他该做些什么弥补。

“小北,你喜欢吃什么?”

“粉条。”

“粉条?”

“嗯!”

“知道了。”

这一晚,他们从爷爷说到奶奶,从奶奶说到老家,又从老家说到汤团和粉条。最后谢小北累得睡过去了,蜷成一团,睡在谢斯南怀里。

谢斯南抱着妹妹,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起那日送给宜冰的小兔子,抱在手里的时候,也是这样软软的,暖暖的,随之,让他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失了棱角。

回到谢家是为了什么?他确实和宋宜冰说好的,要拿回他应得的一切、要让谢家付出应有的代价。本以为自己缺的唯有钱,其余,真的假的,他都不要,一分一毫都不要。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有了软化的痕迹,和蔼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脾气古怪但是心地善良的弟弟,蛮横别扭却又幼稚可爱的妹妹……想刻意抵触、想加以恶念、想冷眼旁观、想用常年累月的心理防线将这些都拒之门外,却终敌不过血脉相亲的缕缕温存。

在过往的日子里,曾那么渴望那么渴望的亲情,渴望到绝望,以为自己真的无望,而当这些一下子放在面前的时候,他真的克制不住想要。

谢斯南有些恍惚,似乎,自己和刚来谢家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这不一样,是从何而起?他看着怀里的谢小北,睫毛颤颤,睡得香甜。

风起,云动,这寂静的秋末之夜没有星星,但是月色很亮,很好看。

转眼冬至,人说鬼节。

传言南华中学实验楼二楼闹鬼,谢小北很是心动,下了课就去初二的教学楼找谢斯南。

谢小北什么鬼神都信,无奈谢斯南却是个无神论者。

“哥你陪我去吧,今天正好提早放学,那里有机器鬼、蝴蝶鬼、断头鬼……”

谢斯南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断然拒绝:“我要写作业,你找谢亭西吧。”

很快上课铃声响,谢小北知道劝不动,背过身走人,并且下了个结论:“胆小鬼。”

那天谢小北没去找谢亭西,而是和颜素、颜妍还有程羡宁一起去了实验楼。

四人帮很有一番探险的样子,鬼鬼祟祟上了二楼,谢小北看着瑟缩在自己身后的三个人,大义凌然道:“怕什么,本教主会保护你们的。”

正说着,迎面走来隔壁班级的几个同学,他们也是来探险的,宋宜冰也在其中。

有人提议,大群人在一起实在没有刺激,应该分头行动,于是众人抓阄两两分组。好巧不巧,冤家聚头,谢小北和宋宜冰分在一组。

放学后,谢斯南和往常一样,坐上陈司机的车。他今天本就迟了十多分钟,而奇怪的是,车上只有谢亭西一个人。

“小北和宜冰呢?”

谢亭西言简意赅:“抓鬼。”

今天年级里好多人组队去实验楼,谢亭西很是鄙视。

陈司机好脾气地说道:“等她们吧,也不急。”

隔了会儿,谢亭西捅捅谢斯南的书包:“二哥,商量个事情行不行?”

谢斯南转过头看着他。

“就上回那模型……”谢亭西支支吾吾道,“我见你也不怎么玩,要不就让给我吧?我可以拿别的和你换,我房间里的东西随你选。”

谢斯南笑着点点头:“好。”

一直到五点,校门口人都散去了,谢小北和宋宜冰还是没有出来,陈司机有些着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出来,别是在里面出什么事了?”

谢斯南道:“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谢亭西先一步打开了车门,“小北跟我最好了,我有心电感应,她现在正召唤我呢。”

谢斯南听了,面色有些沉,他看着谢亭西下车,不由得也打开了车门。

两人赶到实验楼门口的时候,正看到几个孩子紧张地等在门口,见着他们过来,有人低声说:“谢小北的哥哥来了。”

谢斯南心中暗叫不好,问道:“怎么回事?谢小北和宋宜冰呢?”

有个女孩子说道:“我们分开走的,说好五点钟在这里碰头,但是就她们两个没出来。”

谢亭西闻言,已经冲上楼去。

谢斯南急忙跟上。

就在二楼的转角口,谢亭西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谢小北,忙把她一把拉住:“怎么回事你,玩疯了是不是?”

谢小北诧异地看着她:“不就晚了点嘛,又没耽误你多少时间。”

“我还以为你被鬼叼走了!”

“你不是不相信有鬼吗?”

谢斯南见只有谢小北一人,忙问:“宜冰呢?没和你在一起?”

谢小北气道:“我也在找呢,一转身就没影了。要不是她,我早下去了!”

谢斯南闻言,立即往走廊里跑去,挨个房间去找。

谢小北和谢亭西跟在他身后,谢小北道:“找过了,这几间都找过了,就是没人啊。”

天色渐渐黑下来,谢斯南越发紧张,剩下最后一间女厕所,他要进去的时候,被谢小北拉住:“这是女厕所!”

谢斯南轻轻推开她:“宜冰怕黑。”

他走进去,一个个隔间去推门,到最后一间的时候,终于在里面找到抱着膝盖的宋宜冰。

她泪眼模糊地扑进谢斯南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哭得泣不成声:“哥,我怕。”

谢斯南低声安慰:“别怕宜冰,我在这儿,没事了,别怕。”

回到家已经六点。

宋宜冰受了惊吓,晚饭也不吃就躲进谢斯南的房间里。

容雪急得又是煮粥又是熬汤,甚至亲自端了碗筷送上去。但是宋宜冰十分不承她的情,只拉着谢斯南的衣角,对她不理不睬。

容雪无奈,待她走后,房里只剩宋宜冰和谢斯南二人,谢斯南让她吃点东西,宋宜冰只是摇头。

谢斯南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很累,看着架子上那个谢亭西想要的模型,想到他今天下车前说的话,不自觉地就上前拿起了那个模型,鬼使神差地,将它高高举起。

一阵声响,模型摔得四分五裂。

听到声音,谢斯南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突然就后悔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宋宜冰听到声音,先是一怔,继而看着谢斯南,低声喃喃道:“哥你别生气,我吃就是了。”

谢斯南蹲下身,怔怔然望着满地的碎片,他一块块捡起来,拼拼凑凑,却无济于事。

他只好放弃,转而喂宋宜冰喝汤,宋宜冰乖巧喝下,好像又回到很小的时候,她总是生病,每次都得他照顾。

谢斯南道:“以后对长辈,不要那么没有礼貌,她毕竟和你的爸爸、叔叔,都不一样。”

宋宜冰道:“谢家对我好,不过是出于亏欠。”

“那也得他们愿意。”

“是他们心虚,”宋宜冰固执道,“这种近乎讨好的方式,我不稀罕。”

谢斯南沉默。

宋宜冰转而又问道:“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你为什么不问是谁把我关在里面的?”

谢斯南依旧沉默。

“你就那么相信谢小北?”

“宜冰,”谢斯南帮她擦擦嘴边的汤渍,“小北她心地善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宋宜冰笑:“所以又是我蛇蝎心肠在害她?”

“别这样说,宜冰……”

谢斯南话没说完,宋宜冰上前捂住他的嘴。

手中的汤滴滴答答洒在被单上。

“你现在是谢小北的哥哥了,就不要我了是不是?”低声耳语,仿佛请求,“我不想害她,我只是怕她把你抢走了。”

谢斯南拉开她的手:“宜冰,别多想。”

宋宜冰道:“她除了你,还有好多好多,但是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谢斯南闭上眼睛,轻轻拍着她的背:“你们都是我妹妹,没有轻重之分。”

“你保证。”

“我保证。”

此时敲门声起,谢亭西进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的模型碎片,当下心痛到无以复加:“二哥,这怎么回事啊?你刚还说送我的。”

宋宜冰看他一眼,冷静地说:“我摔坏的。”轻飘飘的语气,让谢亭西眼睛几乎冒血。

“反正你们家有的是钱,再买一个好了。”

“限量版的,买不到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宋宜冰倒笑了:“不就一堆破塑料,我帮你粘好。”说罢,起身将地上的碎片全都捡起来。

宋宜冰拿着碎片离开,谢亭西急忙跟上。

这二人走后,谢斯南正要喘口气,谢小北却又窜了进来,直接就钻进了谢斯南的被窝里。

谢斯南拉着她的手臂:“你怎么回事?”

谢小北瓮声瓮气的:“我怕做噩梦。”

“找谢亭西,”末了又补充,“你们不是双胞胎,最最要好了吗?”

“瞎说,全世界就我跟他最不对盘。”

“起来。”

“不。”

“起来,我要睡觉了。”

“你睡吧,我给你留了半张床的。”

“谢小北。”

“嗯,听见了,晚安。”

谢斯南暗暗吸气,这简直……无赖。

隔了会儿,谢小北低低道:“我不光和谢亭西不对盘,妈妈对我也不及对谢亭西好,臭谢亭西嘲笑我不是妈妈亲生的,但是我研究过,如假包换,我们一家都是可爱的O型血……困了,晚安。”

本是玩笑话,听在谢斯南耳中,有如惊雷。

第二天,宋宜冰果然将那个模型粘好了,虽说比不得原来的精致,但用谢亭西的话说,残缺也有残缺的美。他乐得接受,并且大大方方拖着谢斯南去自己房里:“二哥,我说了跟你换的,看上什么随便挑。”

谢斯南看着他房里堆放得满满当当的玩具,道:“不用了,我没兴趣。”

谢亭西却不愿意:“别这样啊,省得妈妈说我抢你东西,随便拿一件都行。”

谢斯南的目光在架子上游移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一个形状诡异的玻璃鱼缸上。

谢亭西笑道:“你喜欢这个啊?怎么跟小北一个审美,她房里有个一模一样的,以前就喜欢用这个养鱼,养多少死多少。”

谢斯南道:“你们经常买一样的东西?”

“小时候,爸妈老说什么龙凤呈祥,好兆头,我和小北的东西什么都是双份买的。”谢亭西敲了敲柜子,“我这儿指不定还能找着当年的小裙子小裤子呢。”

谢斯南一笑,拿起那个鱼缸:“那就这个吧。”

“啊?就这破玩意儿啊?”

“嗯。”

谢斯南捧着鱼缸,心中想着,除了那个水晶猪之外,他终于又多了一个和小北一样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明白。

是日下午,谢小北被谢斯南拉着进了医院。

谢小北气急败坏地甩开谢斯南的手:“你疯了是不是!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谢斯南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要和她做血液鉴定,谢小北极力反对:“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爸爸妈妈,怀疑我!”

“我是在怀疑我自己!”谢斯南抓着谢小北的手,“我求你,配合一下,就这一次!”

谢小北看着他面露恐惧的表情,似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眼中也蒙上了雾气:“那如果,我们……不是呢?”

谢斯南道:“我们先去验血。”

说罢,拉着她去填单子。

从小到大,谢小北验过很多次血,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觉得如此紧张,如此害怕。

那恐惧如同从骨髓深处蔓延而出,溢满全身。

医生不断地说:“放松点,放松点。”

抽完血,谢小北看着那两针管的血液,怔怔出神。

谢斯南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去外面等会儿,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谢小北摇摇头,没有任何胃口。

他们坐在医院的走道里,看着往来的人。

这些人中,有医生、有护士、有发烧在吊水的老人和小孩……这里有车祸、有疾病、有怀孕、也有死亡……

独独他们,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走道里,为着一个明知不可能的结果,这样滑稽、这样可笑。

“哥,我们走吧。”

“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他握着谢小北的手,满是汗渍。

医生叫到他们的名字,二人皆紧张地站起来。

谢斯南道:“你等一下,我去拿。”

DNA的检测报告赫然显示,谢斯南和谢小北,无血缘关系。

谢斯南看着报告,只觉得天旋地转,双手不自主地发颤。

要不要告诉小北?

他很想装作一切正常的那样,把报告单子往垃圾箱中随手一扔。

他希望医生马上跑出来,说这个单子错了。

从小到大,他都那么渴望着亲情,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家,竟也要这么快就被剥夺走吗?

这么多年来,即便是遭受痛苦的童年,他也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期盼着老天爷,可以给他留一丝善念……

这乞求,来得彻心彻骨,来得歇斯底里。

但是医生终究没有来,报告单上的姓名也没有错。

谢斯南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将报告单随手撕了,扔进垃圾箱,故作轻松道:“真是的,我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谢小北看到他轻松的表情,笑起来:“你真的是想多了!”她转过身,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哥,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