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红砖房时已经天黑了,夜幕就像巨大的锅盖,将万物紧紧笼罩。
打开灯,室内狼籍一片。我紧张起来,怀疑是不是有人来抄过家。或者是苗圃来过,砸了这里的东西,不想留给我一丁点儿念想?检查了一下,还好,除了被我放大挂上墙的我和苗圃的合影相框被摔得粉碎之外,其他的物什都安然无恙。我想,这一定是祺祺的杰作。看到我和苗圃的合影摔算,我犹如得了心绞痛,摸着胸口很晚才睡。
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祺祺拿牙签捅醒了。很奇怪的是,她竟然和苗圃一样,都有捅人鼻孔的坏毛病,祺祺说:“小懒虫,要上课了哦,快起床啦!”
祺祺的双唇红彤彤的,显然她擦了唇膏。想起那张合影,我忍无可忍,顿时暴跳如雷。
“滚!你给我滚出去!”我挥手拨过祺祺的手,大声吼道。
“小南哥哥,你别凶我嘛!”祺祺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或许也不知道那张照片对我的重要性。她一脸的委屈,那凄哀哀的目光像利剑一样穿透我的身体。
“没听到吗?我叫你滚!回你姐姐家去,我不会再给你补习了!”我边穿衣服边吼叫。
祺祺缩在房间的一角,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祺祺似乎意识到她做错了什么,似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许,她已经感觉出这次事件的发生,极有可能会让她原离红砖房,远离我。祺祺害怕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了。
“小南哥哥,别生气好吗?我赔给你一副相框好了,我这就去找我姐姐,去为你挑选一副比这个更好看的相框,好吗?”她几乎是挣扎一般地哀求着。
“赔?说得轻巧!”我冷笑道,“你拿什么赔给我?你赔得起吗?你摔碎的不是一个相框,你摔碎的是一颗心!知道吗?是一颗心!”
“我就算买不起,我……”也许祺祺当时并未明白我说的话,她流着泪,吞吞吐吐地说,“什么破烂东西,就算我没钱,买不起你原来的相框,可我,我把我自己赔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说什么?!你在乱讲什么!”我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祺祺。我不相信和我妹妹年龄相同的祺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者她根本就是不懂事,胡言乱语罢了。我忍住怒火,手中举起的台灯又慢慢放回床头柜。
看着祺祺不说话,本以为她可能没事了,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她大哭起来,接下来的举动更让我吃惊,她竟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将盘起的长发解下来,披撒在双肩,然后大声吼道:“你要怎么着啊?我把我赔给你总行了吧?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还不行吗?”
见到祺祺这副样子,我感到又可气又可笑。我尽力压住怒火,平静地说:“一个小丫头,你能做什么?”祺祺泪眼迷离,双手掩着眼睛嘤嘤地哭。
“小南哥哥,你可以把我当成是苗圃啊!难道我长得没她漂亮吗?”祺祺抽泣道,“你要我吻你我就吻你,你要抱我,那我就让你抱,苗圃会的我也会,苗圃不会的我也会,我哪一点不比你的苗圃好?小南哥哥,我真的已经不是你眼中的孩子了,我已经发育了!不信你看!”说着,祺祺便用力地扯自己胸口上的衣衫。正值酷夏,祺祺穿得本来就很单薄,胸口的两颗纽扣便飞了起来,眼看就要露出她蛋白一样的胸脯。
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My God!This world is too crazy!我觉得自己的大脑“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体都涌上头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按住祺祺的手。
“你住手!是不是疯了啊?你这个疯子!”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脸上的表情。祺祺咬着牙挣扎了一下,挣不脱我那双青筋突起的手,我反倒被她捏得痛的差点叫出声来。
“衣柜里有衣服,你换件衣服穿吧。”我松开手说。祺祺马上过去,翻着衣柜。
“哇,好多女孩的衣服啊,这些都是苗圃的吧?”祺祺好奇地问道。我没再理她。我瞥见祺祺在穿衣镜前默默地脱下她的衬衫,我从镜子里看到她雪白的胸脯,还有那娇小坚挺的乳房。忽然,我开始为刚才的举动感到后怕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默默地想。祺祺好象能感觉到我在瞥她,条件反射似的将衬衫挡在胸前,朝我看了看。我立即转过脸,走出门去。
祺祺穿了一套苗圃的韩版波浪型白色雪纺衬衫,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惊讶祺祺竟然穿着很合身,更惊讶祺祺与苗圃竟然有这么多的巧合。
“你从哪儿学来的不正经?小小年纪怎么就成了这样啊!”我背对着祺祺说。祺祺的脸有点微微发烧。 我转过身来对祺祺说,“以后绝不能这样做了,听到了吗?” 祺祺不说话,轻轻地点点头,用一种似乎带着幽怨的眼神望着我。
本来要给阿若说祺祺的事,可是我没有说,我怕阿若知道了会不会对祺祺不好。总之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祺祺。快要开学了,祺祺和我一样,正在准备着迎接新学期吧。默默地祝福着祺祺。夜色笼罩着古城,太白路上的街灯迎来送往着每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想起苗圃,又想起祺祺。蓦然回首,那个淘气的盘着长发的小女孩已永远的离我而去了。
开学了,这是大学的最后一年。校园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像是从天而降的。
窗外的阳光很明亮,照得人暖洋洋的。
走过校园的每一条小径,希望能看到我日思夜想的苗圃。
悠静的林荫道
沐浴着树隙中闪烁着的阳光
年轻的脸上少了羞涩
多了肯定与自信
在你匆匆的脚步中
你会淡淡地想到
遥远的校门口
有我熟悉的身影
昔日相聚一起
友情满天飞的季节
和猪真是缘分不浅,抬头又碰到了他。猪明显发福了,挺着啤酒肚,穿着白色的衬衫,戴一墨镜。我看看周围,却不见阿丹。
“去了一趟上海就发福成这样了?”我蹲下来,无聊地拨弄着草坪上的青草。
“听说你暑假哪都没去,一个人度得怎么样啊?”猪嘴咧开,笑呵呵的。
“听谁说的?”我怀疑的瞅着猪。
“若地啊,他说你整个暑假都在西安。”猪笑笑说。
“奇了。我暑假都没见他半个影子,他怎么就知道我暑假在西安呢?”
“好多同学都要去找单位实习了,你不去吗?”猪也蹲了下来。
“再说吧。你去见到老岳母了?收获不小吧?”我转移话题问猪。
“好什么啊,真他娘的邪门。我冲着她家的房产去的,反过来老太婆问我有没有房子啊,家里有几顿房子啊,父母是做什么的啊,有没有兄弟姐妹啊,烦死了。”猪叨叨着。
“那你是怎么说的?”我饶有兴趣地问。
“我看没什么希望了,索性就说没家没房子,父母退休了,家里有三个哥哥两个妹妹。老太婆一听就变了脸,问我老爸老妈多大了啊,怎么这么多孩子啊。我说都快七十多岁了。老太婆一听,说怎么这么老啊,都能当我爷爷奶奶了。说我女儿还小,怎么能谈男朋友呢?你还是走吧。说完把杯子墩在桌子上就走了。我执意要走,阿丹不让,缠着老太婆。老太婆把阿丹推到屋里锁上门,我自己就出来了。后来我就回来了,这不,我也在找阿丹呢。”猪说着,气呼呼地揪起一把草抛出去。
我无奈地笑笑说:“现在谈婚论嫁的,是不是有些早?”
“早什么啊,人家中学生都乱性了,要不是法律禁止,要不是在乎世俗的眼光,说结婚那还不是常有的事啊?我们这都算是秋天的树叶,西山的落日了。”猪没头没脑地说。
“没想到你这么消极,去上海之前你不是说你是春天的骄阳吗?怎么才过两个月你就变了落日了?人要活得有点志向,要活得像个人,我怎么愈来愈看你不像个人了!”我笑道。
“不知道咋的了,总之就想网络上传的那句话——再牛逼的肖邦也弹不出老子的悲伤!”
“我有时候再想,我们这一代人是怎么了?越大越没出息了,想想自己的前辈,我们常嘲笑他们的迂腐,其实真正该嘲笑的是我们自己,前辈们是明白人,而我们整天昏昏沉沉的,自以为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比前辈们强。其实错了,如果不是前辈们铺路,有我们现在的自以为强,自以为是吗?我们踩在前辈们的肩膀上高呼我们是生力军,我们要颠覆一切我们认为愚昧的东西,其实我们的内心还是掩盖不住自己的脆弱。我们自以为创造了时尚,引领了潮流,难道我们就不觉得可悲吗?你说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文明的倒退?”我一口气大发言论。猪摸摸我的头,憨笑起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猪笑道,“这人可不就是这样吗,一代一代都这样啊,长江前浪推后浪,晓得不?难不成你要我们再倒回去,回到古代吧。”
“不知道,这段时间好迷惘啊。”我叹息道。
“别迷惘了,要说迷惘,这人能迷惘一辈子,临死还觉得很迷惘呢。”猪起身说,“换个地方,咱们去喝点?”我起身,苦笑。
“整天喝酒,这大学四年,不是喝酒就是风流,你说我们到底是干吗来的。”我笑道。
“你不风流人风流,你不喝酒人喝酒,何必这样委屈自己。我要是校长,就在这大学里多开几家酒吧,那可就发大了,这也算是学校的一项产业,既满足了学生的需求,又为学校创造了效益,这就叫作双效双赢。你说,国家没发现我这样的天才,那是国家的不幸啊。”
“去你的吧,就你歪道理多,还天才呢,你这样的混混也算是国家的败类了,如果你这样的人都绝迹了,我估计社会风气会立马好转。”我拍着猪头笑道。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真是那样的话,也许社会就不进步了。”猪笑呵呵地说。
校里校外不见苗圃的影子,心里怅然若失。我没跟猪去喝酒,转身去教室,我想看看都来了哪些同学。教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眼镜像瓶底的女生在埋头看书,没有别人。
人都去哪儿了啊?
我走上了阳台,眼泪一滴滴地落。
抬头看到一片蓝滢滢的天,低头望去,是灰蒙蒙的都市,人车川流不息,像一群乱哄哄的蚂蚁。
突然,我看到苗圃了,我几乎是疯狂地跑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