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下旬,办公室庞副主任又升为办公室主任。整个人事上有了微妙的变动,秘书科的赵刚副科长也荣升为科长。
庞主任组织秘书科全体开了一次会。会上庞主任点着桌子强调年底工作的重要性,又下达了新一年的工作重点。参加会议的人埋着头,不停地在本子上记着,只有幸海看着庞主任,不停地点头。
会上庞主任指桑骂槐地说:“我们有些同志现在变得很懒散,毫无纪律可言,上班时间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样下去,秘书科成了啥了?要你们来就是要认真做事,不是要你们来在这里一张报纸一杯茶地混日子,要你们来就是为领导层服务,你们要拿出点能证明你们真才实学的东西,千万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见赵科长正在叭叭地吸烟,庞主任话峰急忙一转说:“整天无所事实,不是喝酒就是抽烟,把个办公室整得跟个锅炉房似的,像个什么样子!”赵科长偷偷瞥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地把烟蒂踩到脚下。
庞主任扫视了一下大家说:“不能掉以轻心,要时刻保持清醒头脑,现在正是年关,领导们有许多重要的报告和讲话,正是弓弦紧绷的时候呢!你们都要打好年关这一仗,再接再厉,与时俱进,争取明年的工作再上一个新台阶!”
会议结束后,庞主任把赵科长叫到他办公室去了。其他人又埋到了报纸堆里。幸海心里装着给羽婷送照片的事,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写材料。正要准备走,赵科长进来敲了一下他的桌子道:“庞主任叫你呢。”
幸海顿时心里又紧张起来。带着烦躁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庞主任的办公室。进去后,庞主任眼也没抬一下就说:“小幸,坐,坐下。”
幸海以为又犯了什么错,也不敢坐下,就试探地问:“不了,我站着就好。”
庞主任抬起头来看看他说:“叫你坐你就坐,怎么像个学生似的!是不是当老师时站惯了?”幸海慌忙坐下。
庞主任呷了一口茶说:“小幸啊,其实你是有才的,就说咱们秘书科,除了我,谁还像你一样在报刊上发表了那么些文章?不可能嘛,那还要看一个人的文字功底怎么样呢。”
幸海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说:“那些巴掌大的东西都是些没用的,我一直没有再投稿了,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工作。”
庞主任显然不高兴起来:“小幸啊,你这显然是不满我上次批评你。你这个人就是死脑筋,不该弄的时候你弄,该弄的时候你又不弄了。谁说那些巴掌大的东西没用?谁说那些没用?其他人想有还没有哩!”
听了庞主任这一席话,幸海顿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庞主任见状马上说:“该写的时候你还写,该发表你就发表,这是你的自由。不过不要在工作时分心就行了。” 幸海点点头。
庞主任这才接入到正题,拿出一摞文件说:“小幸,我这里有几份文件,你拿去看一下,市长的新春茶话会需要一份有力度的材料,还有春节广播电视讲话稿,你把它们尽快写出来,这是非常重要的,你们一年的工作成绩就全靠它了!”
幸海正要说什么,庞主任就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拍着他的肩头说:“相信你一定能出色完成任务。”幸海也只好拿着材料木呆呆地走出庞主任的办公室。
花了近三天的时间,幸海终于备好市长的新春茶话会材料和春节广播电视讲话稿。幸海认为这次是他最卖力的一次,撰写材料和讲话稿时基本上没有遇到困难,下笔轻松,语言流畅,他相信庞主任看了一定会满意。
连日来单位基本上无事可做,主要的事情就是分分年货。到了腊月二十七,年货也分了好了,幸海要回老家,就提早一天走了。幸海留下一桶油和十斤鱼,将别的年货都拿回老家去,零零碎碎也有四五十斤沉。下了汽车,还要走八九里路才能回村里,他就干脆寻了一根粗些的树枝儿挑着走,来到村里顿感蓬头垢面,全没了一点儿市政府工作人员的派头。
走了几步恰巧遇见了芬兰的大姐夫,匆匆忙忙赶上来。他在煤矿干临时工,矿上也放了假,车子把上挂满了年货,他笑呵呵地对幸海说:“你别挑着走了,怎么说也是政府的人,也不怕村里人看了笑话,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回家放下东西,再来接你。”幸海就在原地等着,过了一会儿,芬兰的大姐夫才迎出来了:“一天都没吃饭,怕是饿坏了,先回家吃了口饭。”说着,接过幸海的东西背着去了他家里,他简单炒了两个菜喝酒。芬兰的大姐和芬兰一样,模样儿生得黑黑矮矮,一看到她,幸海就想起芬兰来。
三盅两盅就喝红了脸。正喝着,突然芬兰进来说:“我听说你来了,拿得东西很多,就来迎迎你。” 幸海没有理她,一屋人也许觉察出了什么,特别是芬兰大姐,对幸海虎视耽耽。
芬兰突然跪到了地上放声大哭说:“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幸海方才还冷硬的心陡然被芬兰发自心底的悲伤软化了。
幸海连忙拉起她来,也禁不住落下泪来。芬兰的大姐一边劝一边拉着芬兰出去了。
芬兰姐夫问:“你们闹矛盾了?是不是说过离婚之类的话。”
幸海毋须置疑地说:“不是说过这样的话,我是想真得这么做。”
芬兰的姐夫是个木讷的人,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幸海,只是连连叹息道:“为了小孩,你们就凑合着过吧。”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芬兰才回来,找了辆自行车。芬兰的大姐夫将幸海带来的年货绑在车座上,又拿绳子捆了几圈儿,笑着说:“政府的人就是好,过年还有国家发年货,我地天哪,这么多东西,要买的话得花多少钱。”幸海笑了笑,没有答话。芬兰的大姐就说:“幸海推着车子,你们俩就走着回去吧,路也不是很远。”
半路上,幸海尖锐地对芬兰说:“那天你和羽婷都说了什么?”
芬兰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地说:“没说什么。”
幸海想起那天被羽婷数落的狼狈像,心里对芬兰直冒火:“你以为激走了她你就胜利了?”
芬兰不说话,只是嘤嘤地哭。腊月的风很硬,她在风里流泪。幸海又心酸了,亲切地说:“别哭了,风这么利的,你小心皴了脸。”
回到家后,幸海的爹娘见俩口子都来了,都很高兴。爹忙着卸年货,娘忙着张罗晚饭。幸海和芬兰没吃多少就饱了,然后一家人坐在饭桌前谈话。
晚上睡觉,幸海仍然不理芬兰,芬兰凑到他身边说:“我不反对你交朋友,我知道你一个人心里孤独,可是咱们凌凌不能没有亲爸啊。”
芬兰的话一出口,幸海更加生芬兰的气,心里想:“如果你芬兰也能强硬点,也能像羽婷那样对对我不依不饶人,我也许不敢对别的女人存任何想法的,要怪就怪你是个软蛋。”芬兰把身子贴过来抚摸幸海。幸海没好气地推开她,她尖叫一声,疼得泪都下来了。幸海吃惊,掀开被子一看,她的两个膝盖都磕青了。幸海不好再强硬,只好跪到她的两腿间,就象临分娩前那次一样,小心翼翼地要了她。幸海自认为,安慰一个女人,这是最有效的捷径。芬兰长长舒了口气睡着了,而他又开始想念蓓儿和羽婷。
第二天下午,芬兰的大姐和芬兰弟弟来到幸海家,进门就对幸海爹娘说:“幸海他打算怎么办。” 幸海爹娘还蒙在鼓里,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芬兰的弟弟说:“大娘,俺姐夫要和俺姐离婚。”
幸海娘一听,嘴角抿了抿,一脸无辜地说:“表侄,他凭啥离婚,闺女又没有一点儿坏,他凭啥离婚。”
芬兰的大姐则一再逼幸海说:“你打算怎么办,你给个实话。”
幸海娘不断劝解说:“侄女,咱这样的家庭,你别信别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