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温暖花开的季节,他们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结婚仪式上,三叔非逼幸海谈谈恋爱的体会不可,幸海思索半晌,便从那只荤油坛子谈起……
不料,娘微笑着从桌旁站起来,说:“海子,你不想想凝固的荤油能晃动吗?我是事先把坛子放在煮饺子的锅里热一下的……”娘的话使幸海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善良的娘,用满腔滚烫的情意,偷偷温热的不是一则古老的迷信说法,而是他那颗冷却的心啊!不但使他在绝望中找到了爱情,同时,也告诉他一条真理:好事多磨,贵在坚持。
喜宴最后一项是幸海要去敬酒谢媒,三叔高举着酒杯,摇晃着干瘪的头说:“幸海,这当媒人就是两方的媒人,我要对两边负责,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要砸呱几句话给你。将来你就是吃龙肉了,也不能对芬兰有二心!”
幸海娘忙陪笑道:“大兄弟你就放心吧,咱是啥家庭,人家不嫌咱穷能跟咱就不错,咱凭啥对人家有二心。”
“黑黑矮矮的芬兰从此就是我的妻子?”在那一瞬间,幸海心里硌磴一下,感觉到自己像一只鸟被关进了笼里,这种感觉一直盘据在他的心头。二姐夫看穿了幸海的心事,劝他说:“幸海,芬兰就是矮了点,矮一点有啥?你们又不在家种地,高矮胖瘦都无关紧要,只要人心肠好,就比啥也强。再说,人家再怎么也是公办教师,咱这种家庭人家跟咱就很不错了。”
幸海感到事情太顺利了,当那只笼子在他眼前一摆的时候,他已经钻进了笼子。
紧接着,他又在这只笼子上加了一把大锁——和芬兰有了那事。
定亲后的第三个周末的晚上,幸海故意说:“穿着衣服睡觉真累。”
芬兰经不住幸海的诉苦,答应他只穿着内衣睡。幸海把芬兰裹到怀里,薄薄的内衣仿佛不存在了,他感到了芬兰肌肤的灼热和激动的颤抖。在他的抚摸里,芬兰如一只鸟在掌下展开双翅,又如刚从水里挥起的鱼,滑溜溜地蹦跳扭动。他无法心如止水,参与她的生机,体验她的生机,与她一道展翅一道蹦跳的渴望汹涌而势不可挡。当他的意识重新复活的时候,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全身的血液如退潮的海水滚滚而去。
幸海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真正地拥有了芬兰,他的记忆里有一段无法填补的空白。
芬兰紧紧抱住他说:“我怕,我怕怀了孩子。”
幸海把她抱到怀里,为她擦泪,轻声安慰她:“你别怕,我会娶你的。”他拥抱她,抚摸她,吻着她,一股来势汹涌的力量和热情急骤地充溢着全身每一个细胞,急需那惊心动魄的颤抖去释放去消耗。他再一次抱紧芬兰,芬兰热烈地响应,他被一片湿润吞没,当那颤抖到来时,他听到芬兰喉咙深处发出快乐的呢喃,她的手在他的背上抓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整整一夜他们放纵着欢乐,也放纵着恐惧。芬兰父亲是个老民办教师,谨慎,善良,而且又过分地要面子。怀上孩子的恐惧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随时会落下来把他们剌穿。
第二天早晨,他走到门口时,芬兰又抱住了他的胳膊,那忧郁的可怜巴巴的目光让他心软。他安慰她说:“你别怕,我想想办法。”
幸海知道有避孕套、避孕药可以解决他们的难题,但仅仅是听说而矣,实物从未见过,从哪里买更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也抹不下脸皮来。一筹莫展回到单位时,突然想起同事好像曾经说过,男女做了那事不一定就会怀孕。
抽屉里有本叫《新婚必读》的书,幸海马上去翻,那本书竟然还压在他的教科书下。他关上门,躺到床上,先翻目录,果然有如何选择怀孕的时机及避孕。翻到避孕一节,有药物避孕,药物避孕又有口服避孕药,外用药膏等;有器具避孕,如避孕套、子宫帽、节育环等等。让他惊喜的是有种自然避孕法。那种方法最原始,可靠系数不很大,但却不需要任何设备,因此简单易行,尤其对他这种没胆子去购买避孕药具的人来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种方法就是根据女性的月经规律,避开排卵的时间,达到避孕目的。他如获至宝,当天就去了芬兰那里,把那方法告诉她。她推算了一下日子,昨晚正避开了危险期。
幸海的日子被欲望淹没得天昏地暗,颠三倒四。
幸海几乎每周末下班后,都要骑车赶往沙河乡中学,到芬兰宿舍去,一见到她,总是先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把她抱上床去。她也同样不能自已,在他脱下她的衣服时,往往已经象阳春下的积雪一样消融了。晚上他们总是早早熄灯,人们正在吃饭时,他们已经浑身似火地纠缠在一起,数次放纵后,才能在那疲倦里入睡。早上醒来,哪怕就是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他也不会放过,在那种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地说着甜言蜜语,芬兰被那些言过其实的话激动着,幸福着。
好在这样颠三倒四的日子总算过去。两个多月后,他们依然十分频繁,但已如一日三餐虽不可少却有了规律,不再让人颠狂地把工作生活弄得一蹋糊涂。
参加工作不久,幸海就给学生办了小报,专登学生的作文。他手头已经积累了一大批很优秀的学生作文。几个小书贩到学校来推销学生作文,文章质量和书的印刷质量都很差,显然是他们随便凑了些学生作文来唬弄钱的。他突然想,把学生的作文结集出版不是很好吗?他立即与师范语文老师联系,把学生作文转交他出版社的同学。出版社看了稿子后认为学生的作文“极有童趣,少雕琢,更无人为拔高的痕迹。值得出版。”关键的问题是发行。出版社建议,最好能组进一部分其它乡镇的稿子,并给那些乡镇教委主任弄个编委的名头,让他们负责发行一部分。幸海硬着头皮去周围几个乡镇联系,没想到他们都很热心。
心里高兴那天下午,幸海没有回许家村学校,而是直接去了沙河乡中学,那时已经晚上了,刚进门,他就不顾处在危险期怀着侥幸把芬兰裹到身下,结果例假迟迟不来,去医院一做尿检,果然是怀孕了。
芬兰当时就急哭了。因为平时都在上班,他们就一直拖到放了暑假才去县医院做手术。去时检查,医生说时间长了些,做流产手术不合适,只能引产。引产先要打催生针,在药物作用下提前分娩。这样前后需要五六天。芬兰很为难,这么长的时间不回家,家里肯定要想到什么的。可是又没别的办法,就只好办了住院手续。
那一间病房里住了三个等着生孩子的妇女,加上陪床的五六个人挤在20平方的空间里,又闷又热,那些大肚子媳妇行动不便,大白天就在屋里小便,弄得一屋腥臊。到了晚上幸海就在楼梯口铺了几张报纸在上面睡。蚊子特别多,第二天醒来全身被咬得千疮百孔。
第二天十点多了,医生却不来给芬兰打催生针,拖一天就意味着多花十几块钱,意味着晚回家,增加家人的怀疑。芬兰心里很着急,可是又不能大方的去医生办公室询问,只是一次次探头探脑向里瞅。
幸海迁怒于人的毛病又犯了,冷眼看芬兰一遍遍在走廊里徘徊,心里对她的怒气越积越多。快十一点时幸海不耐烦地吼她道:“我走了!”便气冲冲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