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经笑了笑,没有出声,他已经知道周总要说什么了,他倒想听听周总的高见。
“我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跟你这个未满三十的小伙子来谈女人,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可笑?自古以来,女人就是男人眼中永远的话题。在我的眼里,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糟糠之妻,一种是红颜知己,我听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讲什么糟糠之妻、红颜知己了,而是什么一夜情呀、什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呀、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呀、什么合则眠不合则分呀,也就是说,女人只是一种雌性动物了——是这样的吗?”
“首先,女人肯定是一种雌性动物,现在的女人似乎在努力向世界证明她们的这种权利和需要,但是,女人又不仅仅是一种能发出异味的雌性动物,她们比男人更在乎感情的成分,自古以来,爱就是女人唯一的战利品。 同时,爱也是女人最后的殉葬品。爱让一个女人真正成为女人。不管这样的爱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不管这样的爱能持续多久。为了爱,女人可以不顾一切,在这一点上,七尺男儿都为之汗颜,相比之下,男人的动物成分更多一些。”郑经一口气喝下大半杯啤酒,语调平静中透着理智,周总点头赞道:“高见不在年高,我看你对女人的看法就比我强多了!只是,我怎么觉得你在说一个人?”
郑经笑望着周总不说话,他知道周总想让他问“说谁?”但他就是不问,周总见他不愿上钩,只得开门见山了。
“同情和爱情只是一字之差,我知道男人有时候更象小孩子,连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在爱女人呢还是在毁女人,你觉得你对耿萋霞,哪一种成分更多一些?”
郑经不说话猛喝啤酒,周总着急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男子汉大丈夫,痛快些,爱就爱,光明正大地爱,不爱就不爱,当断则断,分道扬镳!不要弄得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既毁了她的名声又害了你的前程!”
“谢谢周总关心,这事让您们操心了!要不要我明天上班时向大家做个申明:我对耿萋霞是真心的爱,不是动物发情找交配?”郑经红着眼说,周总连连摆手:“是爱就好,是爱就好!我也是怕人说闲话啊,虽然是个小小的编辑部,也要有好的风气对不对?”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两个男人只有冷了场,但还是坚持喝完了酒,打的回到编辑部,一路无语。回去后郑经径直去敲耿萋霞的门,耿萋霞听脚步声知道是谁,但她没有开门,今天她早早地把门反锁了。郑经有意要让大家都听见似的大叫她的名字,耿萋霞装睡没有应声,他只得回自己房倒下,周总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但他什么都没说,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耿萋霞送宝宝上学后回来上班,她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始终是低着头,谁也不看的样子,办公室的空气顿时沉闷起来,任钱平和沈编如何表演相声,耿萋霞和郑经就是百毒不侵,毫无反应。电话的响声终于打破了僵局,郑经接了,把电话递给耿萋霞,“霞,找你的。”他叫她霞,这可是他们单独在一起时的昵称啊,耿萋霞心一暖,不禁瞟了他一眼,正撞上他无所顾忌的柔情目光。
“妹子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鸡婆愿意学良家妇女了!真是笑死我了,她怎么说?哪个男人喜欢良家妇女?你不是害我吧?韩哥现在虽不愿娶我,但他最疼我了!你不会是耍计让他讨厌我吧?她怎么也不相信,我费了一大缸口水才说服她试试,现在,她已经从发廊出来,到一家工厂打工了,她说只要韩哥肯娶她,她不怕吃苦,哈哈,怎么样?我办事还行吧?”屈晓婧在电话里兴奋得象打了大胜战的将军,急着向耿萋霞表功,耿萋霞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高兴:“好姐姐,这事办成了,你要我怎么谢都行!”
耿萋霞刚放下话筒,手就被郑经捉住了:“各位同事听仔细了,今天我要向大家宣布,我爱耿萋霞,耿萋霞,你告诉大家,你爱我吗?”耿萋霞羞涩地点点头,郑经朗声说,“大家听明白了,我们可不是偷鸡摸狗,伤风败俗的狗男女!”
钱辰带头鼓掌:“好啊,你今晚就搬过去吧,我也乐得清静,周总,您再招个女编吧,那样,我也不寂寞了!”周总的笑有些勉强:“难道除了女编辑,这世上就再没有其他女人好爱了吗?”老板娘捅了周总的后背,暗示他这句话说得不恰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果然,耿萋霞的心里就插了一根刺:难道周总认为我不配郑经吗?
没等到晚上,中午午休时,郑经就趁耿萋霞不注意溜到了她房间,耿萋霞赶他出去,自己却反被他高高抱起,她一委屈,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流出来了。郑经舔着她脸上苦涩的泪水柔情万分地问,“怎么?你不高兴我们住在一起吗?”
“我想辞工离开这里,我本不该来的,给编辑部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别傻了,周总是个好人,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怕我对你不负责任——”
“我知道,我永远感激周总的收留之恩,当初要不是他收留我们母女,我们可能沦落街头也说不定,但我,真的不好意思在这呆下去了,我无法做到象夫妻一样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活,毕竟,我们一直是同事关系。”耿萋霞想来想去无法说服自己。
“好吧,既然你要走,那我也走。我们到一个崭新的地方,好好地相爱,好好地过日子!”郑经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她挣扎着,“不行,你怎么能为了我失去工作?”
“好男儿志在四方,要不是爱你,我早就走了!”
“真的?”两人于是情不自禁、鸾颠凤倒,着实恩爱了一个中午。
下午郑经便出面与周总谈起了辞职之事,周总感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你们去意已决,我也不好为难你们,不过,我要说明,对你们俩的事,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也是为你们好,只是没想到弄成这个局面。”郑经诚心诚意地道谢:“我们明白您的苦心,我们之所以走,只是想换一个环境,这对我们的爱情来说,肯定是件好事,也许我们太自私了,不过您放心,在您还没物色好新的编辑之前,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自从郑经公开他和耿萋霞的恋情及辞职一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对他俩客气起来,往日那种和睦开心的场面没有了,代替的是生疏与隔膜,耿萋霞不希望因为自己和郑经的相爱而使编辑部变得沉闷不堪,但她又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避,经得周总的同意,她和宝宝先搬了出去。
他们在市区租了个一房一厅,因为宝宝已经放了暑假,需要专人照顾,所以耿萋霞不能再出去找工,她又成了个家庭妇女,每天在家里做饭洗衣带孩子,为了减轻郑经的负担,一有空她就拼命地写稿,她知道,生活中除了爱情,还需要面包。每天她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做好饭迎接郑经回来的时候,只有八小时没见,她却仿佛已经分开了一万年,一见面,他们总是远远地相视一笑,然后他快步朝她奔来,两人拥抱着走进爱巢,吃饭的时候,她听他讲他一天的工作,她也汇报她一天的工作,两人情意绵绵的亲热不完,弄得宝宝都吃醋了:“妈妈,你只跟郑叔叔说话,却不跟我说话。”两人抱着撅着嘴的宝宝放声大笑。
半个月后,郑经也从周总那里出来,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允许郑经有一天失业,不然,处于温饱状态的生活就要被打乱,于是郑经马不停蹄,立马就应聘进另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去了,他告诉耿萋霞,等时机成熟,他迟早要告别编辑这个行当的,因为他已经厌了为人作嫁的日子,耿萋霞歉疚地说,“是我连累了你。”郑经说,“爱是心甘情愿,你千万不要再说客气话。”
日子就这样甜甜蜜蜜、平平凡凡地过着。
终于等到了耿萋霞生命中不平凡的这一天。这一天象往常一样艳阳高照,耿萋霞正在搓洗郑经的一件白T恤,手机响了,是韩岚的,她多么希望他能说出那句解放她的话啊,于是她急切地接了他的电话:“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韩岚也变得彬彬有礼了:“你好,小耿。你们现在还好吗?”
“还没有饿死,谢谢你的惦记。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来了?”
“嘿嘿,怎么是突然呢?我一直挺关心你们的。嘿嘿,也没什么事,我只是问你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去把离婚证领了?”耿萋霞立即大笑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韩岚却被她的笑弄得六神无主,他连忙申明,“我不急,我是为你好,你一直想离的,我想通了,还是成全你——”耿萋霞笑得更响:“你放心吧,我不会借机敲你一笔的,我明白金钱在你心目中的份量。好吧,那我们明天见!一切按原来的口头协议进行。”韩岚虚惊一场,喜出望外地收了线。
放下电话,耿萋霞兴奋的唱起了歌,她真想马上打电话把这消息告诉郑经,但她还是竭力忍住了,她要给郑经一个惊喜!洗完衣服,耿萋霞又把房子好好地收拾了一番,看着焕然一新的“爱巢”,想象着郑经回来的情景,她的笑容灿烂如花。下午,她特意早早地把宝宝接回来,早早地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饭,还买了几瓶郑经最爱喝的啤酒,然后把自己和宝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等郑经下班回来。
当那有力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的时候,耿萋霞和宝宝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郑经愣在门口,望着两朵花似的母女俩,疑惑地问:“你们——什么事这么高兴?”耿萋霞笑而不语,悄悄地在背后摸了一下宝宝的屁股,宝宝心领神会,摆出立正姿势,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地对着郑经叫了一声“爸爸!”
郑经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意外,有无措,有激动,在母女俩的注视下,他无语地蹲下来,高高地抱起宝宝:“宝宝乖,好,宝宝真乖!”耿萋霞没有听到她期盼的那一声“哎——”是的,郑经没有答应宝宝的叫唤,她有些遗憾,但这种遗憾很快就消失了,她想,郑经一定是太激动太意外了,也许,他还有些害羞呢,毕竟,他还没做过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和耿萋霞的狂喜相比,郑经则显得十分平静,他始终只是做一个忠实的听众,听耿萋霞不厌其烦、唠唠叨叨的絮语,耿萋霞说累了,问他:“怎么你好象没有那种特别高兴的心情?”郑经说:“你高兴就是我高兴!”耿萋霞的心里便又泛起阵阵暖意,对于郑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惊喜,她也释然了,他没有尝过那种“坐牢”的滋味,他当然无法体会重获新生的喜悦之情了!
艰难和困苦的,往往只是过程,而结果,总是那样的简单。那郑离婚证,耿萋霞轻轻松松地就拿到了,顺利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她见到了毛毛雨,一个已经改邪归正的女人,她是那么的骄傲,对她除了不屑一顾外便是冷嘲热讽,她对这一切都宽容地接受了,但最后分别的时候,她还是说了一句非常有份量的话,“希望你能笑到最后,现在男人变得太快,但愿你有把握抓住他的心!”
“哼,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落到你这个地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抓不住心的时候,我至少还会抓住他的钱!”毛毛雨将嘴凑到耿萋霞耳旁不甘示弱地说,耿萋霞笑了:“祝你好运!我要告诉你,你确实嫁给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将来你会慢慢发现的,哼!”耿萋霞心情很好,所以不免多说了两句话,可笑韩岚和他即将走马上任的老婆竟以为她是吃醋呢,耿萋霞懒得解释,她就象一只破笼而出的小鸟,毫不留恋地展翅飞去。
“我自由了,郑经,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相爱了!”耿萋霞独自坐火车回广州,在车厢里,她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激动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