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后一起回来工作不就行了?”
“考出去是要迁户口的。当年我爸妈为了不让我把户口迁出去,所有的志愿都只报这里,考不上就来年再考,绝不服从调剂。”罗思绎叹了一口气,“户口在他们眼里,就是能下金蛋的鸡,是他们给我的最重要的资产之一,怎么会允许我随意丢弃!”
“这些你不是原本就清楚的吗?”
“明知道这样,还随意许诺,把自己困这儿,我是不是很笨?”
耿萋霞没回答。小罗不是笨,也不是想得太多,她的环境决定了她跨出每一步都得好好儿思量,何况是这么难的一步。她想要索朗,追过去可能要不到,但如果不过去,在一起就全无可能。她想要家人安心,就得一直守在他们身边,按照他们的希望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她最好的选择就是选个家同在本市、两个人又情投意合的。但是哪里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她总要自己权衡,总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要总想最坏的结果。只朝着最希望的方向努力不行吗?”耿萋霞把自己的头闷在枕头上,“想那么远,看那么远,也得先顾好脚下的路。你说你考,就真能考上?”
“唉,别说,有道理啊!我就时刻准备着,努力准备着,等好运降临,等奇迹发生,如何?”
“我看成。”耿萋霞对自己的提议,本来并不是那么自信,能够这么强烈地振奋罗思绎的精神,是她没有想到的。其实武装上的不是盔甲,只是个纸糊的样子,不能用来抗敌,只能用来安慰自己罢了。
耿萋霞始终没把自己和韩岚的事情说给罗思绎听,总觉得说不出口,再深想一下更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开学以后,韩岚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学校生活,除了上课,就是在宿舍,连球都很少打。但即使再足不出户,食堂、图书馆、教学楼,也总有遇到的时候。他们碰到的第一次,耿萋霞就知道,他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整理好了,不进不退、可有可无就是他的定位。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她只能理解为他是不喜欢她的,起码不够喜欢。之前发生的种种,都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趣而已。
耿萋霞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不能让他看轻了她。既然从没打算痴缠,那就真的要做到。所以除了第一次重见,她表现得比僵尸好不了多少,后来是日益得心应手了,可谓谈笑自如,毫无芥蒂。实际上这些都是无数次念咒一样的决心换来的。
当感情不再那么汹涌澎湃之后,耿萋霞回想当初的决心和毅力以及种种的忍耐,经常感叹,那股子力气用在任何事上,都不愁不成功,偏偏用在跟自己较劲儿、暗自伤神上,真是绝对的无用功,白白耗费了那么些青春时日。
他们接触得少,却并不是毫无交集的。元旦前后,关系好的这些人在一起吃饭,气氛是茫然又带着些伤感。且不说时光不能倒流,想在节日的时候聚得这样全,恐怕也是再无可能了。每个人对前途,都有点儿憧憬,有点儿不确定。
这里面耿萋霞是例外,她在国庆之后,就被确定推荐保送了。作为本专业的第一,她被跨校保送到K大,专业虽然还是相同的,但是由于专业实力相差悬殊,她可以说是跃上龙门了,以后出来,文凭响当当啊!
耿萋霞宿舍的,有保送本校的,也有打算考研的。除了罗思绎并没有人打算离开A市。所以如果说难受,她实在是不愿意小罗离开。再有十天左右,就是考研的时间了,尽管她工作和读研的几率可以说各占一半,但耿萋霞知道,如果小罗考上,她是怎么都要去的。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再提索朗,两个人也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但是看她闷头学习的劲头儿,就知道她是志在必得的。考上了起码还有选择的机会,考不上一点儿缓冲都没有,两个人便再无可能。小罗是不会让希望断送在她手上的,她要创造希望。
虽说是对将来有些茫然,但每个人对于毕业之后的事情,还是多少有些憧憬的,对变化、对挑战总是跃跃欲试的。他们交流考研和找工作的种种经验、信息,说点儿自己遇到的糗事来娱乐大家。所以这里面很快就把耿萋霞和韩岚给露出来了。耿萋霞是大局已定,跟谁都没什么可交流和探讨的,只能做个标准的好听众。
韩岚呢,是一直不开口。他的状况同半年前的意气风发相比,只能用落魄来形容。这个时候的韩岚还是初出茅庐,对一切都处于勉强的适应状态中。暑假发生的事情,让他在台里实习的可能,基本上没有了。尽管谁都没跟他明面说什么,但是也再没叫着他。幸好,他还能在学校缓冲过渡一下,如果真的已经进入社会,挨这样一个闷棍,怕是真的扛不住!
他不是没找过张涛,甚至连刘宇乔那儿,他都去拜到了。张涛还算好,说得特实在,“老弟,你看起来挺精、挺灵的,怎么人家给你画个道,你就着呢!姓郑的说开条线,你就跟着跑?线是随便开的吗?他是能说了算的吗?何况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你都不知道,就跟着瞎掺和,到头来还不是被一块儿牵连进去。知道没你什么好处,打不着狐狸,白惹一身臊。一试,就让人觉得靠不住,被弃了很奇怪?你来问我有没有办法,我就问你我们这儿谁说了算?那就是办法。”
所以韩岚把刘宇乔请出来,想看看怎么补救。能请到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总算是刘宇乔还多少念着点儿他跑前跑后的辛苦,没怎么摆架子。但是她的态度并不明朗。韩岚那天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她却没说什么。最后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她也只是说:“等等看吧。”没留下任何准话。
没留下准话,却也没说死,韩岚总觉得还有转机。只不过当下的确很不好过就是了。考研?根本没报名,也没这个打算。找工作?就想干这个,做别的媒体或者也行,但是总不甘心。A市说大很大,但这个圈子说小又很小,他不能再贸贸然地做什么。反正毕了业到哪儿都是打工,不用急在一时。
“喝点儿热水吗?”座位串来串去,耿萋霞去趟卫生间回来,也只剩下韩岚旁边有空位了。她自己闲来无事,只能喝水,看韩岚在旁边,还是问了一句。
“好吧。”他把手上的酒杯递过去,今天晚上喝得有点儿多了。
两个人不说话,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略烫的水,有种安适的感觉在彼此心中流淌。
没坐一会儿,以曾毅为首的一帮人就张罗着出去唱歌。耿萋霞不怎么想去,穿衣服的时候磨蹭了一下,打算混到队伍后面,找机会开溜。
大家走到饭店门口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经打车走了,只有一个高高的身影站在门前不远处。他背对着大门,背影有些萧索的味道。
明知道他站在那里绝不是为了等她,可她还是踟蹰了一下,就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如果没走过去,如果没那么心软,两个人的后来或者会完全不同吧。其实,关键的关键,是如果没觉得那么爱,一切的一切都会不同。
“跟我回去?”两个人在那儿站了良久,韩岚才问出口。
“好。”耿萋霞轻轻回答。
她不知道,这个“好”字、这毫无异议的顺从,给了这个时候的韩岚多大的安慰。他获得的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她只知道从这一夜开始,她跟韩岚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床伴。她并不想这样来形容,但是他们关系的实质就是如此。他没有什么在自己女人面前维护无敌形象的自觉,总是用最自然和坦然的姿态面对她。但是同时,他又并不是不设防的,他给什么,给到什么程度,都有他自己的一定之规,不允许耿萋霞有任何形式的越界和试探。
被什么圈住、拖住了呢?这里面最不可能的就是韩岚的男色了。耿萋霞始终也没办法同韩岚一样,在两个人上床的时候获得享受,进而有些许沉迷。但色不迷人人自迷,她更喜欢韩岚的怀抱,只要他抱着她,她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做什么不要紧,是什么也不要紧。蒙住眼睛的不是别的,是她的迷恋。这时的她,已经看不到其他,只能看到他。是他就行了,有他就好了。
真正的毕业,好像转过年就到了。这期间对耿萋霞来说,发生的大事就是张伟回国了,而小罗不用离开了。
张伟这次是回国工作,回C大做助教。毕竟他只是硕士毕业,在教授的力荐下,也仅仅能在实验室做个带教。
耿萋霞觉得这三年过得真快。没觉得怎样他已经学成回国了。可能是不若以往那么关注吧,所以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什么时候搬?”
“不想搬。”尽管C大离K大不远,但是宿舍设在另一个校区,是刚刚竣工的一个高层小区,上课要坐公车过来。住得或许舒服,但是绝对很不方便。
“我帮你搬。”张伟打算这两天买车,熟悉一下A市的路。这里如今跟国外一样,没有车就寸步难行,有了车也经常难行寸步。
“好啊!”有人能指望,当然好,尽管她已经试着学习不指望任何人。
耿萋霞的东西并不多,孙木南、齐舞、楚菲萍她们都留在本校读研,何布考到了M大,改学民族学。所以这两个出来的一致同意,宿舍为数不多的家当,留给她们三个。
小罗不用离开,并不是没有考上。她考上了,还去了西藏通过了面试。但事情真的像她们盼望的那样出现了转机,索朗被借调到A市一年。任谁都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回去后应该能升职。可罗思绎要的不是他平步青云,要的是他留在A市。
这件事耿萋霞曾经同韩岚聊起过。他认为索朗应该不会离开西藏,对罗思绎是不是要去西藏读书,让耿萋霞不要发表意见。
“小罗已经找到工作了,索朗走了,不还是会分开?”她总希望小罗能幸福,爱情能被上苍成全。
“有工作了,想法会变。”韩岚不欲多说。他是认为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拐走罗思绎?她家的那些老人能把索朗撕了吃了。单说她自己,从小到大一贯懂事,到最后恐怕也是要顾着家里吧。所以两个人唯一的出路,就是索朗留下来。留下来就要辞职,辞去发展得很好的工作,不要事业,在A市从头开始。男人如果做到这个程度,看起来很伟大,但后患无穷。好,可能会想原本是不是会更好;不好,罗思绎落埋怨那是迟早的。既然这么勉强,有这么多问题,那么在他看来这样的感情没什么争取的必要。罗思绎工作后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淡了是最好。两个人都各忙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
耿萋霞没有多嘴,她是不忍心。生活再现实、再残酷,也得时不时地给人点甜头啊!如果猜测到结局,就停手、就止步,那不是爱情。既然拦不了,就没必要给她填堵。
十一月,索朗终于过来了。过来后他们四个聚了一次。罗思绎打电话约耿萋霞的时候,她刚好跟韩岚在一起。
“让他们过来,我请。”韩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