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月烟花
林小暖是在最窘迫的时候遇上陈家富的。
灰姑娘的王子
十一月的乌鲁木齐，已经冷到零下。
林小暖的房租已经拖了一个月，暖气停了，热水停了，荷包里只有一百二十块。她在夜里抱着一床棉被蜷缩得像一只被挑了黑线的虾。失去工作已经两个月，招聘会天天去，不是遇上皮包公司就是遇上先交押金、保证金才能上班的工作。她已经被钱折磨得快要失去自尊，决定再找不到工作，就去找个酒吧做陪酒女。
好歹，能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怀着最后的希望林小暖去了那场招聘会。某个摊位上特别热闹，公司出名，薪金优越。林小暖巴巴地挤在一堆大学生里想拿一张表格，推来搡去地，她一个踉跄就摔了下去，资料脱手而出，甩了老远，被别人在脚下踩来踩去。虽然手掌只是蹭破了皮，但林小暖的伤感却像从一个破袋里散落下的东西，哗啦哗啦地。
那个时候，陈家富就像个王子样出现了，他用手指着林小暖说，你，穿蓝色外套的，过来填表。林小暖抬起头去，看到很多的光，晕成了一个光环，把陈家富映衬得非常伟岸，生动。
那一指，就指给了林小暖一份工作。它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还及时地挽救了一个清纯女孩差点坠入堕落的深渊。在林小暖看来，她一下就成了灰姑娘，而那个奇迹般出现的王子，便是陈家富。
司马昭之心
其实陈家富长得并不像王子。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稳重而自律。穿妥帖的阿玛尼西服，黑色的棉袜。
林小暖的工作是市场调研。就是公司产品投放到市场后，她每个月都要去零售商那里了解销售情况，市场回馈，然后整理出一份计划书，哪样产品卖得不好，就让公司调整销售策略。这样的工作常常需要跑市场，公司没有强行规定上班时间和下班时间，但林小暖却是不管早晚都要回公司签到，比谁都积极。
所有人都说她努力，但只有林小暖知道，这背后的玄机。她总是算好了时间和陈家富一并进电梯，眯着眼笑，非常热乎地打招呼，陈部长，早！
她的声音脆脆地，落在电梯里，所有的人都笑了。他也笑了，回她一声，你早。有时候，他会问，林小暖，工作还适应吧，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她就像得了令一样，频频地去找他。其实他不过是人事部的部长，和她的工作根本就没有可以交流讨论的可能性，但她却总是拿些鸡零狗碎的问题去“咨询”。渐渐地熟了起来，她原本是活泼开朗的女孩，没心没肺的模样，也讨得了他的喜欢。
爱情圣斗士
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林小暖屁颠屁颠跑去水磨沟公园的清泉寺，捐香油钱，无比的虔诚。但是，她没有许愿，妈妈以前告诫她，总拿小事去求菩萨，菩萨会烦的，她要把向菩萨求的那个心愿留到最最关键时再用。
阴冷的冬天，林小暖的内心像圣斗士一样充满了勇气。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吧，他的举手投足，都足以让她的皮肤战栗。林小暖还没有想过会和陈家富怎样。她只是喜欢他，即使他有家，他有家的事实就像他耳垂上有一颗痣一样，没有什么。
有同事开始追求林小暖，差不多的年纪，但林小暖看他，怎么都觉得稚气。那同事就再也不肯搭理林小暖，再见到，眼睛就斜斜地，像一只白天鹅对待一只癞蛤蟆的态度，林小暖就是那只癞蛤蟆。
她不介意。
但那同事开始传林小暖的坏话，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是非常严重的。她躲在茶水间，趁同事转身的时候往他茶杯里吐口水，恶作剧样地偷笑，就被正进来的陈家富撞见了。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恶毒的女孩。
突如其来的变故
出公司的时候，天开始下雪。林小暖抱着肩站在公交站台前，冷得牙齿上上下下、咯吱咯吱地打战，一辆蓝色小轿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是陈家富。他说，林小暖，我送你。
她受宠若惊地拉开车门，坐上去。车里的暖气很足，她一下就暖和起来，然后解下围巾抱在腿上，心像刚跑完一千米样咚咚乱跳。
陈家富说，林小暖，你到公司已经三个月了，你的工作还不错。我们商量过了，让你转正！
真的？哈！林小暖开心不已。
那怎样谢我？陈家富半开玩笑地说。
我请你吃饭吧！其实林小暖拿不准他会不会接受她的邀请，他是公司的管理层，而她只是一个小职员，何况，他们这样单独的吃饭，会不会让他有顾虑？然而陈家富同意了，他选了一家很小但干净的烧烤店，吃羊肉串和抓饭。
很廉价的食物，让林小暖有些不好意思。但那一餐，他们却吃得非常快乐。他一直说，她的年轻。她就说，你也不老呀。
停车场离烧烤店有点远，林小暖下车的时候又忘记戴围巾，刚从温暖的店里出来，风就直直地灌进了脖子里，她缩了缩脖子，就被陈家富看见了。他拉开外套，没有犹豫地就把林小暖裹进了怀里。
这样的变故让林小暖恍惚，不知所措。她虽然喜欢陈家富，但只是小女孩的暗恋，放在心里的那种。她真的没有想过，会和陈家富，发生点什么状况。
但，他是一只嗅觉灵敏的兽，他早知道林小暖的眼神是带着敬畏爱慕的，她喜欢他，作为阅人无数的中年男人，他早早地就明了了。
春天原来比冬天还冷
林小暖毕业才两年，她对成熟睿智并且喜欢的男人，没有半点防御能力。她开始和他约会，满心地欢喜和投入。有时候，他打电话来，她就故意不接，直直地敲开他的办公室，问找她有什么事？
她只是想见他，所以用了这样的伎俩。
陷入爱情里的女孩，从来就是这样不管不顾。巴不得所有人知道她的恋情，分享她的快乐。但是陈家富却对她的做法大为光火，他说，他们的交集应该在公司之外，她老去他的办公室，会惹人非议的。
林小暖的心，突兀地就受了伤。他待她，收放自如，拿捏得当。而她，却越来越被动的低到了尘埃里。
乌鲁木齐的春天虽然很迟，到底还是来了。整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已经过去，但林小暖却越来越觉得冰凉。有时候她想，是不是不应该那么早早地跟陈家富发生什么，是不是应该矜持些，是不是应该不要那么积极和热情。但是，她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在整个冬天温暖了她，却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抛她在最冷的深渊里。
她越来越爱收拾自己，描很细的眉，用堇色的眼影。某一日，在街上见到熟人，他在那边惊叹，林小暖，你越来越成熟了！
林小暖的心，就遍野哀鸿。爱情，原来这样催人老。
某天夜里，林小暖所住的小区，摔下一个人，自杀的。林小暖聚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遍地黏稠的脑浆以及鲜红的血，她吓得几乎呕吐出来。听说，那个自杀的女人是被情人抛弃的二奶。
林小暖的眼泪，湿了一脸。
她给陈家富打电话，可手机关机了。她去查公司的通讯簿，找到他家里的座机号，拨过去，是他的妻，说他在加班，还没回。
杜十娘的故事
林小暖打车直接去了公司，快到公司的时候，迎面看见了陈家富的车。她鬼使神差地让司机跟上去，陈家富的车上坐了一个女孩，她认得，是新招的文员，进公司才一个月。
她看见，陈家富和女孩进了一家餐厅。
想必，她也是为了感谢陈家富让她应聘进公司，才请他吃晚餐的吧。林小暖的心，滴水成冰，她曾经以为他是拯救她的王子，曾经那样虔诚无比地爱着他，但是，他却利用她的感激，利用她的感情，把她推入更深的绝望。
他这样的中年男人，要的，不是她林小暖的暗恋，而是一场艳遇。他对付这些涉世未深的女孩，是二两拨千斤般的自如。
于林小暖来说，爱情的失败并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爱上的那个人并不如她想的那样。蓦然想起杜十娘的故事，此刻她真的懂得了，杜十娘为了李甲怒沉百宝箱的悲凉心情，爱错付非人，这才是最惨烈的。
林小暖抬起手来，拼命地擦拭唇上的口红，她蹲下去，胸口疼，疼得直不起腰来。
陈家富到底遭到了报应，他和那个文员在约会的时候，被他的妻发现了。打给他妻的那个电话，是林小暖拨的。她辞职，离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她给妈妈打电话，她说，我想家了。
喜欢一座城，理由很简单，当初林小暖毕业选择去乌鲁木齐，不过是因为有一年去求签，签文说西北方是她的风水宝地，唐僧在西方取得了经文，修得正果，她的西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