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永远的情怀:粤海知青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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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炸炮

李明东红农场(一师六团)

在海南生活的十年中,我更换过不少工种,但记忆中最深的,莫过于当年的开荒炸炮了。

所谓炸炮,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爆破,用炸药把诸如石头大树头等障碍炸掉,减少挖梯田时的难度和劳动强度。炸炮用的炸药有硝胺炸药和黄色TNT炸药两种,雷管也分纸壳和铜壳两种。硝胺炸药配纸壳雷管威力较小,一般用来对付较小的树头和橡胶种植穴,至于较大的树头和坚硬的石头,就必须用黄色TNT炸药配铜壳雷管了。这在用双手与天斗与地斗的年代里,也算是一种高科技吧。

炸炮工作比较危险,但比起当时的开荒大会战劳动强度相对轻很多,而且相对自由。我初学炸炮时到连队才两三个月。由于天性好奇,又怕苦怕累,忍受不了每天开荒那十几小时手掌和锄头把的摩擦,找副指导员杨清彦磨了好多次才同意我去炸炮。我们队负责炸炮的是四川军工老熊和老陈,开始我只是跟着他们搬搬炸药扶扶钢钎,点炮时站在警戒线边驱赶那些捡柴火和放牛的村民。不过,我很快就学会了根据树头石头的大小、位置和排列状况,选择安放炸药的位置,掌握了填塞炸药和安插雷管以及点火放炮的技术,并且能单独进行操作。为此,我多次受到了老熊和老陈的夸奖,也因此常常在同队战友中表现得洋洋得意。

炸炮中最刺激的时刻就是点炮的那一瞬间。安装好三几十个炮眼后就进行一次点火起爆,每人负责十来个炮。随着老熊一声高喊:“炸炮罗——”,我们开始手拿炭火沿着同一方向退着一个一个地点着导火线。导火线的长度因炮眼的深浅而异,一般都可燃烧一分钟左右,所以必须在一分钟内把十几个炮全部点完。导火线点燃时喷着火垦,发出嗤嗤的啸叫声,容不得你有半点犹豫。一边点火必须一边算着点着的炮数,炮响时还得算着响了几个,才知道有没有哑炮。有时后面的炮还没点完,前面的炮就响了,刹那间山摇地动,硝烟滚滚,树头石头横飞,(方佛进入了朝鲜战场。为了不要返工浪费时间,我们还镇定地坚持把炮点完。我第一次点炮时,手拿着炭火哆嗦着,怎么也点不着导火线。老熊他们每人都点了七八个了,我还没有点着一个,他们急着大叫“撤退,等会返工算了”。几次之后,我才逐步稳定下来,跟上他们点火的节奏。几天之后,我更是得心应手,点炮时再也不会战战兢兢,而是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经常是一次点二十几个炮,边响边点,在隆隆炮声中穿梭跳跃、手舞足蹈、肆无忌惮。只是有一次,当天上飞下两个八爪鱼般的大树头,一前一后砸在我的身边时,我才开始感到惧怕而有所收敛。

炸炮中最危险的是排除哑炮。由于炸药受潮或雷管、导火线质量问题等各种原因,炸炮中经常会出现哑炮。排除哑炮必须在炮全部响完后,再等三分钟以上才能进行,原则上谁装的炮出现哑炮谁负责排除。排除人匍匐接近哑炮,迅速把导火线从炮眼中拔出,然后再清理炸药和雷管。一般来说,导火线拔掉后,哑炮的危险就解除了,意外往往就发生在拔掉导火线之前。因为有的导火线质量差但又未死火,只是燃烧得比较慢,慢得让你无法预料。也就是说,排除哑炮时,你的生命安全是无法预料的。当时与我队隔邻的内洞队,就有一个回家娶媳妇刚返连队不到两天的四川军工,在排除哑炮时被炸得粉身碎骨,残骸覆盖了半个山坡。知道这个消息后,开始增加了我对排除哑炮的恐惧。有次和老熊同时各排除一个哑炮,老熊拔出导火线顺手一扔,正掉在我的脚边,导火线突然噌地一声喷出火星,把我吓得浑身冒汗,差点没晕了过去。在那个年代,怕死是不能说的,明明心里怕得要命,嘴上却喊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其实,怕死是正常的,谁愿意轻易地丧失生命而不去享受美好的人生,尤其是我们这些才刚刚升起的七八点钟的太阳呢?!那时候,全中国只有一个信仰,我无法祈求任何神明的保佑,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手上。所以,每次排除哑炮时,我都是强打精神,嘴里念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最高指示”,直到颤抖的双手从炮口中拔出导火线的那一刹那间才松出一口气。

转眼间,30年过去了,往事如烟,许多事都已渐渐淡忘了。只有过去的知青生活以及在山上炸炮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无法忘怀。每当下雨打雷时,我都会联想起当年轰隆隆的炸炮声;好笑的是,当我在日本餐厅吃八爪鱼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当年那从天而降的大树头。我经常向孩子讲述那过去的事情,讲述那些她无法明白也绝不相信的真实故事,以抒发我的情怀。不知怎的,那些痛苦的往事,现在却变成了美好的回忆,让我不时地咀嚼,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