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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老板娘!老板娘!出来一下。”

小伙计在外屋门口招呼翠翠,狗花儿听了心里一喜,眼睛一乐,嘴上一笑,我收买的机灵小巴狗儿就是鬼灵精。老山炮来翠翠家里报的信准当;俩人亲热的热乎劲儿,性起欲落报的更是火候;早一会儿俩人没过足瘾招惹人家讨人厌,晚一会儿炉火落膛懒惰没兴头招人烦。火性末褪,过劲儿未消,这才筋道有味。眼前这工劲儿,老山炮愁云上升,憋火上攻,正需逮个发泄邪火排解郁闷的物件,最好的灵丹妙药就是世间美妙绝伦的怀柔娘们诱惑爷们败火的欲。这时支走翠翠,搬去害眼石,有计才可施。小伙计这火候抓的,早一分钟欠火,晚一分钟过火,恰到好处,天助我狗花儿也。

“哎!啥事儿呀?进来说。” 翠翠答道。

“不啦!有伙儿买寿材的,价砍的太低了,我做不了主。你还是去看看吧,都是些并屯跑进城里来的难民,冻死饿死的死倒老鼻子了,怪可怜的。啥寿材不管,能装尸首就行。赶的急,要十来个棺椁呢,你去定夺一下吧?” 伙计一口说。

“哎,我这就来。狗花儿,你陪陪老山炮。他心情不好,别弄多喽!那事儿,别急,抻悠着来。相好的,少喝啊,我去去就来。” 翠翠忙抓起大衣往身上穿,自个儿磨叽,“真是的。哪有有买卖不作的,见利就走呗,还非逮我去,养一群废物!” 翠翠嗒然若失,推门出了屋,又回身不放心的对狗花儿叮嘱一句,“老实点儿,别偷嘴吃!” 狗花儿心说:既偷,还能让你看见呀?让你看见了,就不是偷了?我那蒙在鼓里的傻姐姐,狼来了!我的傻姐姐你别怪我,我也是没法子。我得吃,我得喝,我得活,我得在老死鬼面前显摆显摆,我得多抠馊老死鬼他俩钱儿,等我翅膀硬了,像兰会长的小三儿了,我非秃噜那倚势欺人的老死鬼,拿他的人头,祭祀狗四那阴魂不散的冤魂,洗刷我屈强拭弱那不洁的心灵和被玷污的身子。那时,狗花儿再向你翠翠姐赔礼谢罪。狗花儿虚与委蛇,乐仙儿的向翠翠摆摆手,“去去!不放心你别去,守着啊?我偷谁的油喝,也不能偷姐姐的油喝呀,放心的去吧啊!”

门“咣当”是关上了,踩雪的“嘎吱”声却停在啦窗户上。

“姐夫,我求你别喝啦!烧锅卖不卖还不咱自己个儿说了算,大不了熥到哪算哪,喝坏了身子可咋整,翠翠姐就指你呢。你要有个好歹,让翠翠姐指望谁去呀?那我孤苦伶仃也就没有投靠的地儿啦!姐夫,咱不喝了啊……快吃吧……这肉多肥嫩鲜亮……看还颤……”

狗花儿心怀鬼胎,胡话连篇的说给窗外的翠翠听,可两手没闲着,一只手解开棉袄襻扣,掏出雪白的大馒头,另一只手搭在老山炮的肩头,老山炮俯首帖耳的盯着抖煽抖煽颤连连的那个,直勾勾的酒眼惊抖醉波渊渟,伴着“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渐渐远去,白肥肥的一块儿大肉碓进老山炮的馋嘴里,好色的贪心“唼唼”的咂巴。狗花儿挑逗的把那个抽出捅进,“叭叭”的拔响,哼哼的念秧,“狗花儿流水落花,残絮败蕊儿,不堪你这么贪欲,别埋汰了掌柜的嘴?呦呦哟,可够一说,孩子似的,哪辈子我该你的。是造孽还是缘分,我管不了那姐妹情份啥的啦,遇到你这大色魔,我的瓜园随时为你开园,你也品咂出我这鲜瓜香不香甜不甜可不可口了。呦呦哟,我的心肝,你就听我的。卖了烧锅,咱仨人你贪我爱的享清福。” 狗花儿磨刀不误打柴功,弋(yì)凫(fú)与雁,老山炮不设罘(fú)罳(sī),嘴里被肉鬏鬏堵着,鼻子有出气儿没进气亦步亦趋的嗯嗯。一出男欢女悦的苟且,蹭歪嚼磨的,就使狗花儿经心策划的歹毒的美人计大功告成,使老山炮祖宗的祖业,在狗花儿狡狯(kuài)的咂头上易手魔鬼。

“剐肉啊?大兄弟呀,呜呼休哉!都怨我贪杯好色,让人杀戮,馘(guó)耳献功。我是不争气的败家子,辱了先人,愧对江东父老,有悖大东家的提携厚爱,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一失足成千古恨,死而无地葬身啊!” 老山炮泪覆满面,自怨自艾的说。

“哭!哭!一个大老爷就知道哭,没出息!你裹大咂儿那会儿想啥了,那玩意儿没汤没水的有啥咂嗍的,鬼迷心窍?狗四媳妇那臊娘们是蜾蠃你妈呀,她抱养你这螟蛉子当儿子了?你呀,你好糊涂啊我的山炮大哥!多好的祖宗家底儿,你说拱手就拱手了?再说你那烧锅也有德增盛的股份哪,你那些设备是我豁出命运回来的,师弟担了多少干系呀?师弟最担心你的烧锅落入日本人手里,松木二郎那会儿那么要买你的烧锅你都没卖,师弟看你还有点儿中国人的骨气才伸手搭你一把,出钱让利,包销烧酒,你才翻身打滚,保住了咱中国人自个儿的老山炮牌子。没有师弟鼎力相助,你能有那份家当,早跳烧锅煮‘人参’汤了。就你再浑球儿,**************,是不你咋的也得和师弟过个话吧?二上你就自个儿作这么大妖了?你太不是揍了!听信那臊娘们的谗言,重色轻友,见利忘义,是太……我看还能峰回路转?这么着,我带几个弟兄,跟兰会长说咱们不卖了,要回来。咋的兰会长不看僧面看佛面,好赖兰会长也是黄县人,师弟的小同乡,大舅多年的至交,他能那么不仁不义,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吗?” 彪九一听就火啦,从炕上穿起来,指着老山炮,亢哧吭哧地把老山炮造个白脸儿瞎。

“彪老弟,你骂也好,打也好,说啥也没用了?私凭文书官凭印,我都签了合约,摁了手印,钱也拿了。木以成舟,没有回旋余地了!” 老山炮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

“嗨!你、你……刚挨刀,丝就断,你也忒快了点儿吧?急不可奈,兰会长太毒性了!他长耳朵是佩带呀?就一点儿没听说有德增盛的股份?” 彪九穷追不舍,想找点儿回旋的蛛丝马迹。

“彪老弟,我估摸是邓猴子设的圈套,连狗花儿都装在闷葫芦里,让人当枪使了?兰会长说不准也是悬牛头卖马脯,替人办差呢。谁是真正买家,深而不露,密不透风啊!” 老山炮用手揉揉鼻子,抽溻着说。

“日本人!还能有谁?” 彪九一针见血的说。

“日本人?不可能。” 老山炮眼睛瞪溜圆儿,眼球凸冲出眼眶挤飞了包围的泪水,惊诧赫然的问。

“刘备选择诸葛亮,才有三分天下。关、张、赵云,选择刘备,才有英名伟绩。你老山炮,是师弟有慧眼,有良心,才掏金拿银和你嘎伙,保住了你的祖业,保住了咱民族这点儿产业,叫它蒸蒸日上,老山炮酒才誉满三江贯口于东北。你、你这一秃噜,祖业何在?民族产业何在?不说你卖主求荣,背信弃义,你眼里还有师弟吗?啊你个狗头!”彪九气得猴猴的扒哧着老山炮。

“师哥,你消消气儿?嗯,是日本人。兰会长、邓猴子只是日本的鹰犬,狗四媳妇也许不知就里,跑腿学舌而已。真正幕后作蛹者,肯定是日本人,松木二郎!俺听说,日本人急需疗伤消毒的酒精,这烧锅,啊,不用于侵华的战事了吗?” 吉德没有动气,没有发火,心若铁石,坦然劝慰,“山炮大哥,俺听往商号送酒的伙计说,你去了东兴市,松木二郎去了两趟烧锅,还在院门口派了暗哨监视进进出出上酒的人。更让俺疑心的是,你一去就好几天,这从来没有的事儿?这要到年关了,你更不可能甩下烧锅不管,松木二郎的出现,绝非偶然?你醉成这样儿来找俺,证实了俺的判断,烧锅休矣!这事儿,你不要太自责。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心去,身难留啊!这事儿呢怨不得大哥你,你虽竭泽焚薮,但不可眚(shěng)掩大德。当今多事之秋,日本人胃口又大,对咱们有些国计民生行业早己垂涎三尺。日本人如今玩得转了,胁迫和驱使鹰犬,二桃杀三士,逐步捆绑、蚕食、侵吞、兼并和扼杀咱们民族的物产,使咱们这噶达日本殖民化。俺愁肠九转,最担心的心腹之患早早晚晚是要发生的。今儿个断德增盛一个臂膀,明儿就是德增盛的大腿和脊梁,最终是要德增盛的嘎拉哈。日本人这次大讨伐,马虎力的绺子也败撤到小兴安岭的大山里了,咱们在马虎力山萨满庙堂院子里,储存的粮食也让日本人抢去了,只剩下庙里山洞那些货物了。土狗子、土拨鼠和十几个伙计,打扮成萨满教神职人员看守呢。日本人看好了马虎力依山傍水的有力地形,开凿军用山洞,筑建炮楼,要建军事要塞。中国之大,东北这噶达已名存实亡了。唉,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算瞎了眼,胳膊肘也长歪歪了?山炮大哥,做买卖这玩意儿,懋(mào)迁有无,看得开些。这个世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俺也是心有余,力不足,无力回天哪!浊水不混当自清,活人不死当自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山炮大哥,不管你咋样,棠棣竞秀,你都是俺的大哥。大哥,没事儿别找闲气生,欢欢乐乐就好。俺记得大文豪苏东坡赏心有十六件事儿,‘清溪浅水行舟,凉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流濯(zhuó)足,雨后登楼看山;柳荫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箫;晨兴半炷明香,午倦一方藤枕;开瓮忽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乞得名花盛开,飞来佳禽自语;客至汲泉煎茶,扶琴听者知音。’ 山炮大哥,咋样?喝酒,俺为你的解脱祝福!”

柳月娥气从腹中生,恨从心中起,“心儿他爹,你真行!一口吸尽松花江水啊?老山炮让人算计卖掉烧锅你就认了?拆卸大车呀?今儿个它拆个车轴,明儿它卸个轱辘,后儿个它弄走个车辕。这样血食天下,咱德增盛不捣哧精光啊?我问你,你、你平常的豪情壮志天大报复哪去了?日本人拉你肉剁你尾巴根子,你咋无动于衷呢?你窝囊废,孱头!连我个老娘们的脚趾都不如?师哥,叫上人,咱们上烧锅去,决不让外人踏进咱烧锅门坎儿一步。哼!” 柳月娥一甩髻子冲出门外。“大凤!大凤呢,死哪去了?嗨,虎头在姜家围子还没回来,谁给我备马呢?”

彪九拽过羊皮大氅,哧溜下了炕,趟上毡靴疙瘩,“师弟!瞅你……”头也没回,一步踏出门外。

老山炮见此情此景内心里充满愧疚和悔恨,火炕热气熥得老山炮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下去了,磨腿下了炕,从羊羔袄里掏出一个大纸包,撂在吉德的大腿上,轻轻拍拍,含着汪汪的泪水说:“大东家,我的好兄弟!这是那会儿买机器的几万块大洋折合的中银券,还有老山炮烧酒秘方,请收着吧,我走啦!”

“轰!轰!”

老山炮惊得跑到小庭院门口踢开木扇门,叉开双腿扒住门框,张大皴裂的大嘴巴,仰天大喊:“啥响?啥爆炸?啊?我看咋像咱烧锅的方向。火!火!”

“哈哈哈,火,那哪是火呀?今儿个是酒神杜康的祭日,酒仙酒鬼们放礼花在祀奠呢。老山炮,老山炮你瞅火光烈焰,多绚丽多彩,璀璨辉煌的酒焰礼花呀!哈哈哈,火,你瞅老山炮孝敬的礼炮啊!轰!轰!鬼魅变成灰,灶王爷升天,言坏说好可难死这老小子了?哈哈……” 吉德光脚儿,拎个老山炮酒坛子,洒洒咧咧的往嘴里酎着,嘎嘎的冲老山炮哈哈的大嚷大喊。

“你?”老山炮猜疑的指着吉德,吉德也指着自个儿的鼻子问老山炮,“我?”老山炮略有所悟,感叹的冲着烧红的黑夜长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吉德酒坛擎起,意志褴褛,仰天长嘶,“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菩萨显灵啦!俺吉德破家为国,碧血丹心,壮志未酬?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然。俺弓弩在弦上,不得不发,磐石之宗,成败在所不计,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俺不得已猛虎掏心,破釜沉舟,鱼死网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