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爹也没多想,报了名号,赵半斤亮出杀猪大锓刀,‘我叫你挡道’就一刀捅死凤儿爹,又奔凤儿妈来了,凤儿惊吓没人样的拿身子护着老太婆,赵半斤淫邪的嘿嘿两声,‘真俊啊媳妇’就一把拽开凤儿跩在地上,对凤儿妈一刀捅在嗓喉咙上,凤儿妈骨碌碌滚到墙根儿,断了气。赵半斤从地上捞起凤儿,抱到屋里炕上,就把凤儿糟蹋了。赵半斤老爹叫赵旺才,是清朝末尾的酸秀才,很有点儿名气,开个私塾,教几个小孩子糊口,家离咱这旮儿有一百多里地,叫榆树沟。赵旺才对赵半斤这个不孝又不成气的儿子,只是恨铁不成钢,还没有恨到儿子叫人枉杀而不伤心的地步。你想想,人都是父母养,虎毒还不食子呢?赵老先生听说儿子被人杀了灭口,还不急疯长白个脸的,十指连心嘛!你别看有些人对自个儿子女恨得牙根儿直,又打又骂,如果你旁人谁捅一手指头,都会呜哇嗥风的和你拼命,何况一个饱读四书五经有学问的赵老先生呢?只要搬动赵旺才这老头出头上告,这笊篱就算捞上大鱼儿了?咱再说杀赵半斤的五个胡子,俺哨听是江北姥姥好、古城一带的小绺子的人,在刘三虎大绺子夹缝里干些偷鸡摸狗扒鸭架的小勾当。他们仗着一股唬气,一股旋风,耍个瓢儿玩个大马勺啥的,欺负一些小门小户的,诈吃骗喝,风息地皮干,也不留下个啥狗毛猫爪的。这个小绺子当家的叫大狼,在姥姥好是个二滑屁,蹭百家饭长大的。后来跟一个有夫之妇扯巴上了,叫王八翻了盖子,才拉上几个臭味相投的混混起杆子。大狼生性凶悍残忍,又心胸狭窄,待人刻薄,兄弟们逆来顺受,当面叫大哥背后就骂娘,自个儿玩自个儿的花花肠子,尿尿嗤旁人屁股,面和心不和。个个都有一手绝活,捅尿窝窝,阴沟儿撑船个个是能手,一到大江大河就翻船。混吃混喝个个撸胳膊挽袖子,都唯恐落在驴尾巴后面。当晚,这五个胡子早就叫邓猴子安排在隔壁房间里喝酒,赵半斤一走,邓猴子就过来,就问你们老哥几个想不想发财呀?哪有胡子不想发财的。一听邓猴子说,西街一买卖家跑外的外柜,到一个土老财家收欠账,有几千块大洋,在哪哪的道上,这个发财机会,那还能放过?大狼带领着二狼和三狼、四狼、五狼猫黑出了城,在赵家圩子来黑龙镇的半道上,碰上了做梦娶媳妇的赵半斤,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大狼拿杀猪大锓刀,上前一个透心凉,就捅死了赵半斤。赵半斤美梦没做成,一枕黄粱,稀里糊涂替邓猴子杀了人,又稀奇古怪的被灭了口。大狼捅完赵半斤,刀子一拔一推,赵半斤胸口穿着血‘你们哪个道上的’,就‘哏喽’一声,一命呜呼了。大狼很仗义凛然的喊着‘爷爷坐不更名站不改姓,大狼是也。’跟赵半斤的魂魄搭嘎着,手在赵半斤尸首一顿摸搜,‘妈的,咱哥们叫邓猴子耍了,哪有啥他妈大洋啊?’大狼一伙儿人气势凶凶地回来找邓猴子算账。邓猴子早盘算好了,大狼杀了赵半斤,没发现有大洋,准回来找他示问,要走开,大狼一准认定他耍了大狼一伙儿人,那还不坏菜?刀刃上玩小命,弄不好他得跟赵半斤做伴去。不走,坐等。一是听信儿;二是静观其变,好随机应变稳住大狼;三是没走,心不虚,确有其事儿,把浑话作实。大狼也想,这里有诈,邓猴子一定早躲了,那只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是你邓猴子耍咱大狼的代价。大狼回来见邓猴子没挪窝,掐个小酒盅儿,自斟自饮的嘴上还哼着王二小姐坐北楼……思夫的曲子,悠哉悠哉呢?这出于大狼和一伙人所料,没跑?大狼白跑一趟,还是一肚子的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把带血迹的大锓刀往桌子上一关,问:‘邓猴子你也叫人,巧使唤人呢?******那小子,是赵半斤。穷鬼,哪来的几千块大洋啊?’邓猴子听了心里一乐,借刀杀人,凤儿你就等着钻我的被窝吧?面上邓猴子装得脸煞白,手一哆嗦,酒盅儿从手中滑落,‘叭’掉在地上,跩得粉碎,惊呼,‘啥?你们把赵半斤给杀了,这不闯大祸了吗?你们谁叫杀的,咋不问问,这不草菅人命吗?身上没有大洋,这人肯定杀错人了,这、这如何是好哟?’二狼掐腰说杀也杀了,你不少了个心腹之患吗?邓猴子听二狼这么说不乐意了,‘二狼你说这话啥意思,是我有意叫你们杀了赵半斤?赵半斤可是我的好哥们,你们错杀无辜,我还没埋怨你们呢,你们到猪八戒倒打一耙,怨上我了?这麻猫也在,不信你问他,有没有这回事儿?好心叫你们当驴肝肺吃了,这往后还咋处了这个?’麻猫打赌地说,‘可不咋的,这要账的人,是东兴镇一家大买卖家的外柜,在悦来大车店打的尖,我跟梢儿到的李家圩子岳财主家,亲眼见岳财主交给那个人好几千块大洋。我趁岳财主留那人在家喝酒,就骑马赶回来给邓会长说了。邓会长一拍大腿,说他正好有几个哥们手头紧巴,一笔横财呀!这咋会有错?肯定是你们杀错人了,还不快跑,刨啥根儿问啥底呀,等明个儿叫人发现了,追查起来你们还能脱身吗?’大狼一听慌了神,拉拉几个兄弟,使眼色的说看来咱确实杀错人了,就敲诈的对邓猴子说,‘嗯,咱大狼从竖杆子起就属龙不属熊,规矩是砸窑不能走空,邓猴子算你倒霉,你赔我们哥们五百块大洋,要不我们挤出你鸡蛋黄喂苍蝇?’邓猴子冷笑的嘿嘿两声,‘腰别耗子就充起打猎的了,我邓某人虽无缚鸡之力,可我会叫你们提起裤子找不到屁股,煮了喂狗吃,信不信?我叫你们夹尾巴逃走,算我邓某人仁义,说不好我一报官,你们哪个不坐大牢啊?我这人哪,一向成人之美,好义善施,你们也不易,白跑了一趟,走空坏了规矩,这有五十块大洋,拿着逃命去吧!’大狼骂咧咧,‘今儿出门犯黑煞星,碰上了丧门星!人要背点,摸着草绳子都是长虫(蛇),自认倒霉,拿钱走人。’”
“这是三条人命啊?”吉德说。
“可不是。”二掌柜说。
“那叫赵半斤的人已死,死无对证啊,邓猴子能认账吗?再说,杀赵半斤那几个胡子不能认账啊?认账,那不是手指卷煎饼,咎由自取吗?”
“对!难就难在这儿了。你可知,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别说,这钱啊,有时候是个好东西,它比啥灵丹妙药都管用。”
“你给谁使的钱?咋使的?”
“这里可有学问了。你给警察署,那不是自投罗网地陷害人吗?空口无凭,人家警察署能听你的抓人吗?给谁,俺可犯了好一阵难。这得捋清这里涉及的人,俺绞尽脑汁的想,一是岳家人,关键是邓猴子的三老婆;二是赵半斤的父亲赵旺才;三是杀赵半斤的那伙儿胡子。邓猴子这事儿,这咱们都是听传说,众说云云,谁也没见过,掐头得先核实这铺风捉影的影子,再对锅里煮的饺子下笊篱。这猜苇席得从后梢儿找开头,得先说动渉及这案的胡子,听他们开口说出其中的真相。这些人找到了,都在邓猴子手里有把柄,都作了封口,你小白丁,管使钱也不顶用,谁拿个个儿小命开玩笑,能说动他们吗?俺就使出挑拨离间计、狗咬狗反间计,只要他们为钱互相斗起来,窝里反,再把浑水搅浑,再加把柴火,哪有大锅饺子不落锅的?一落锅,耍了片汤,饺子馅儿就漏了。这一漏,咱不就知道啥馅儿了,对馅儿下筷子。那一块堆儿去没动手的胡子,为一笔炙手可热大风刮来的钱财,哪有不动心的?这不就出卖了同伙的罪魁祸首了吗?能不作证告邓猴子吗?这同伙儿咬出杀死赵半斤的凶手,上警署一告,警察抓住了凶手,大刑之下,还不就招供了,是咋杀的赵半斤,邓猴子不就浮出了水面,露了马脚?可这还扳不倒邓猴子,没有苦主上告,那顶多判那个凶手杀人越货,没有证据证明是受邓猴子唆使?那赵半斤又咋会杀死的岳家爹娘的,岳家人一直蒙在鼓里,这连环套,赵半斤人死了跟鬼对证去呀,不就断了吗?这里关键是两个苦主,岳家和赵家。这就得鼓动两家苦主出头,咋叫两苦主出头,真是难于上青天哪!这事儿,还必须得同步进行,差一步就缪之千里,差一毫就会弄巧成拙,前功尽弃,叫邓猴子这只狡滑狐狸给溜掉喽!”
“听你这么一说,就不铺风捉影了,如亲眼所见。这么多年头的命案,线头又多,又是个连环套,也很够复杂的。这盘棋你是煞费苦心,从命案后尾的胡子下手,推轱辘车。同时,你又抓住苦主有复仇的想法,又恐惧告不倒邓猴子,反惹一腚骚的心理,两头下手。像岳家凤儿姑娘已做了邓猴子的三老婆,这个要拿下,可太难了?”
“只要活着的人敢出来作证,这盘死棋就活了。否则,苦主再告,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老达子唱戏白搭工夫?”
“二叔,这么大事儿,你整的没露一点儿的风吹草动,这邓猴子一点儿没觉警,邓猴子死都不知咋死的。”
“这件事儿,可费好大周折,前前后后几个年了,才弄清来龙去脉,俺和你大舅就当起老郎中,一味药、一味药的对症下药,总算扳倒了万恶不赦的猴拉稀。”
“二叔,你和俺大舅,咋下这君子被逼做一回小人的狠茬子的?”
“梁山一百单八将,哪个不是逼上梁山做了好汉的?这邓猴子,佛面祸心,天生就不是正道上的人?因为他没有走正道的本事,吃不开。凡正道不行的人,却有走邪门歪道的才干,邓猴子整人上有一套。自古君子怕小人。圣人说,小人难养也!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像宋代抗金英雄岳飞岳鹏举,惨遭秦桧小人陷害;像光绪戊戌变法,遭袁世凯势利小人向慈禧太后告密,小人得志,六君子遭追杀,光绪被软禁,郁郁而终。因为君子坦荡荡,没有那歪门的心思,往往挨小人的整。小人呢,你也交不下。再好,你把心交出来,也会动口咬你的。交下了,就不是小人了?那人也说了,秦桧还有仨好朋友呢。臭味相投,小人堆儿里还分小人的小人呢。小人不整人就活不了,它也要吃饭。小人就像寄生虫,它得有爱吃它这一口的受小人摆布的君子小人,做靠山。邓猴子你说人聪明不,他是个小人的聪明,瘸子屁股,邪门!他又摊上个吃他这一口的伪君子的唐拉稀县长,狼和狈搭肩儿,啥出头椽子先烂,就是小人搞的鬼,拔尖!小人不把君子踩在脚下,有高山哪显出洼地,那还有好人的活路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君子当一回小人,也是叫小人逼出来的。在你运小麦火轮遭邓猴子等人算计那会儿,俺和你大舅气得啥似的,这邓猴子这不把前辈怨仇疙瘩砸到下辈人头上了吗,太不是人干的事儿了?俺知道你大舅对负不了邓猴子,他人太正,不懂旁门左道这一套,也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招术,俺就向你大舅献了一策馊主意,为你和你大舅今后生意不受邓猴子掣肘的长久之计,必须把邓猴子拉下马,扳倒,永世不得翻身。咋拉,咋扳倒呢?不能浮皮潦草,啥贪污索贿、包打讼案、强取豪夺、欺诈商家,这都白搭,不痛不痒,搞不倒邓猴子,还会像老榆树疙瘩上再结疙瘩,积仇!打蛇打七寸,打狼打腰脊,邓猴子的命门,就是杀人霸女!俺就把这些年道听途说打听到邓猴子的杀人霸女来龙去脉,扒苞米穗儿得见瓤儿的,俺就一层一层剝开皮,你大舅听后权衡再三,才痛下决心出血!顺藤摸瓜,替天行道,昭雪冤魂,帮人打官司。这么做,赶集的无利不起早,也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嘛!”
“二叔,那你咋给这几个渉案人下的套,才使邓猴子下了大狱?”
“啊、哈,是这样的,赶孙子排兵布阵了。”二掌柜一瓶茅台酎见底的张大嘴巴空着,一滴、两滴……实在空不出来,又抖抖的空了会儿,把酒瓶往茶几上一墩,“娘的,这偷摸来的酒有贼性味,不禁喝!”说着,又从后脖领子拽下烟袋,装上老蛤蟆头旱烟,点着吧哒吧哒猛抽了一口,憋了一会儿,两股白烟从鼻孔里嗤出,在两撇浓黑胡子上旋旋一团小烟幛,“大少爷,能告倒邓猴子,得一个人的济了。你记得,麻猫受邓猴子指使,拿王小二的死寻你闹事儿那会儿,一个锔锅匠,还有个拿糖块儿换鸡毛掸子挑挑卖货郎吧?他利用走街串巷的便利,可帮了咱们大忙了。这人别看挑个货担子,哪哪都去,行踪不定,神通广大,没有办不到的事儿?俺也不知他是哪擓哪旮子人,更不知叫啥,南腔北调的。通叫货郎、挑挑的。俺只知,他和三个跑街锔锅匠、焊锡匠、剃头匠搭伙,在刘大麻子那垮大院的东北城犄角,租住一幢破四马架,很不像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