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合法权益受到侵犯时,你会怎么办?你也许会说,这还不简单,像秋菊那样,依法讨"说法"。是的,从理性上、理论上来说,应当如此。但生活中并不尽然,原始社会没有法,对分割他人权益的惩戒办法是同态复仇,遗憾的是,这种粗野的方法在中国沿袭至今,仍未被现代文明所淹没。
私了案中较为常见的一种就是拼了:以牙还牙,冤冤相报。说白了就是你赖了我的钱财,我抄你的家;你打折我的胳膊,我敲断你的腿,如此等等。用这种方式私了案件的当事人不指望能谋取一个什么结果,只想求得一个心理平衡,不弄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便不可罢休,拼个一死,求个心平。
"私了"案件,尤其是与男女关系相联的案件中,被害一方出于"保全面子",怕万一将真相披露出去后名誉扫地而忍气吞声。其实,这种希望保全"名声"、死要"面子"及胆小怕事的脆弱心理往往被犯罪分手所利用,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人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可是当他们奋起抗争时,拿起的不是法律武器,而是私自举起了屠刀,从而走向私了的极端--拼了。有这样一个案例,河南省新野县上港乡梁营村农民王黑中犯下了杀人罪,法不可容。但是,了解了案情的真相后,无人不对他寄予同情。村里有个无赖光棍,名叫田付宽,四十岁,他一直想占王黑中的老婆樊新云的便宜,却未能得手,便怀恨在心。于是,他手握菜刀威胁王黑中夫妇:"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他闯进王家,把锅碗瓢盆砸个稀巴烂,用铁锨柄将王黑中头部打伤,还把王家中的一头母猪毒死。显然,田付宽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可是,王黑中夫妇却不知用法律来保护自己,没办法只得躲,他们越躲,田付宽越凶。王黑中被逼得走投无路,兔子急了也咬人,于是他跟老婆合计,决定孤注一掷,由樊新云假意应允田付宽,骗他人瓮。这天晚上,田付宽如约来到王家,一进樊新云的卧房很快脱光衣服躺在床上,谁知,好事未成,噩梦降临,王黑中夫妇一顿斧头、铁棍凭空落下,田付宽当场毙命。打死了田付宽,王黑中夫妇晓得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杀人之罪,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他们被田付宽折磨了一年多时间,不知有法,为了保护自己以恶惩恶,打死人之后又想到了法律,真让人不可思议。
拼了案例中,尽管原来的受害者遭遇不同,但结局却惊人的相似。他们都从受害者变成了害人的"罪犯",用自己的手把自己套在了法律的桎梏之中。
或许有人会问,假若他们不是采取以恶惩恶的手段拼了,而是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申诉,结局会是个什么样子。
【案例】
贪便宜丈夫引狼人因私了妻子举刀杀人
她做梦也没想到,为养几头猪,引进一只"狼"。
也罢,两下相抵,谁也不欠谁的了。她痛下决心:
就这一次,最后的一次!
她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压没了这事"。
1992年的最后一天,强劲的西伯利亚寒流挟着沙石般的雪粒抽打着煤城铜川。她站在囚车上,昂着头,任长发在刀割般的风雪中狂舞,街旁人群的躁动和凄厉的警报揉成了一团,忽然间,有人在喊:"啊,女的,快看,女杀人犯!"
她的名字叫金桂香。
一、引狼入室
1989年正月初一晚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回响在起伏的山岭间,给昔日孤寂清静的崔家沟煤矿带来几分喧闹和热烈。遍布山坳中的家属区,沉浸在一片节日的欢乐中,东南角的一问小瓦房中,此时,屠安稳和好友李如仁喝得正酣。正对面的是屋主屠安稳,矿卫生科工人,四十四岁,布满皱纹的脸像一块沟川纵横的黄土地,于涩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光彩。相对而坐的是李如仁,矿上猪场的猪倌,虽然他比屠小三岁,但却不似屠那般苍老和猥琐,腰粗膀圆、脸膛黑红,宽阔的前额上暴着两根青筋,浓密的络腮胡子和一双鹰眼使人不敢对视。他的右腿有些跛,身旁放了个大拇指粗的铁拐杖。
酒间,李如仁随意问了句:"桂香嫂子从河南老家来了多久?""几个月了。"屠答道。"那咋不找个临时工干干?""没找着。"李叹道。"俩儿子都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你一个人的工资养四口人也真不容易。""是啊,难!"屠的脸上几分愁容。
忽然,李如仁放下手中杯子,涨着猪肝色的脸冲着屠说:"屠哥,兄弟是个猪司令,大忙帮不上,但猪口里夺点食还没问题。这样吧,你买上几头猪崽,让嫂子在家养猪,食由我来担,到年底一卖,兴许手头能活泛活泛。"屠沉默不语,榆皮般的脸皱成一团,沉吟半晌,说:"猪食是公家的……这不就连累你了吗?""咳,没事,晚上来担,没人看见。"屠疑窦顿释,笑逐颜开:"那敢情好,不过帮咱大忙,咋谢你呢?""嗯,生份了,咱哥俩还说啥谢不谢的话,年头给我留二斤肉尝尝就中。""哈哈……"两人一阵大笑,"来,老李,喝!""五魁首呀!""八匹马呀!""六六顺呀!""七巧梅……"
但是,屠安稳夫妇俩做梦也没想到,为养几头猪,引进一只狼,招致了家破人亡的悲剧。
二、淫邪的目光
十五刚过,屠安稳就从集上买回几头猪崽,自然,这挑食、喂猪的工作就由在家闲着的金桂香一人承包了,金每晚十点去挑食,一日三餐按时喂猪,侍候这几头哼哼货真比人还精心,猪也不负她的辛劳,肚皮似充气一样,一天比一天鼓了起来,半年过去,个个膘肥体壮,溜光滚圆。
看着满圈肥猪,就好像一沓沓走动的票子,屠安稳夫妇俩心里如六月里喝了雪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往日沉郁寡欢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然而,金桂香的心里,一种不安却也伴随着喜悦慢慢滋长: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拿啥报答人家呢?一种莫名的负债感就像块石头慢慢压在心上。
同时,她还发现,半年多来,李如仁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谈不上美也算不到丑,也许是天生的吧,几十年清味富营养,吃了就往粗里长,尤其这几年,屁股发得像个大磨盘,胳膊腿活像个肉滚子,粗壮浑圆,走起路来,浑身上下嘟嘟噜噜的,乍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的模样。
入夏以来,她感到李如仁白天到她家闲坐的次数愈来愈频繁,而且和她闲聊时总爱往她身上蹭,在她身上拍拍打打。晚上去挑猪食时他也是东拉西扯地找些话题,死缠着和她拉呱,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又是一个燥热烦闷的晚上,她穿了件短袖挑着桶又到了李如仁的房间,然而,她忽然感到今天李如仁的眼睛像燃烧了一般,火辣辣地盯着她饱满的胸脯,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接着就看见李如仁饿狼样扑了过来,"别,别这样!"她拼命地挣扎着,然而他粗壮的胳膊却像铁索慢慢箍紧了她,她只觉得茫然一片,耳边响起粗鲁的喘气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偎向她的脸、她的唇,一双手蛇样游向她高耸的胸前……
三、凶残的饿狼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一个人木然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像一团麻,一会儿是惊惧,一会儿是痛悔,一会儿又涌上一种苦涩的释然:也罢,两下相抵,谁也不欠谁的了。她痛下决心:就这一次,最后的一次!
但是,李如仁就像一头发了情的公牛,疯狂的兽行不断地将她一个个"最后"的誓言击得粉碎!
屈辱已像一团肮脏的裹脚布,堵得她肠肝欲吐,丈夫不在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滴滴嗒嗒往下落,末了,她设下了最后一道防线:年底猪一卖,再也不养了!
转眼就是春节,几头猪出栏,屠安稳榆皮般的脸笑得像个山核桃,摸着硬扎扎的票子他似乎腰硬了、气粗了、说话的调门也比平日高了八度,买了电视机,添了新衣服,全家除金桂香外,都洋溢在一片欢乐之中。
初二晚,屠安稳摆桌丰盛的家宴,请来了贵宾般的李如仁,"啪"打开瓶名酒"西凤",两人就在"哥俩好"中敲定了来年的"生产计划"。
李如仁走后,金脸色阴沉,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向丈夫挤出句:"我不想再养猪了。""为啥?""太累!""嗨!你这人,没有苦中苦,哪能甜上甜,累点怕啥!"丈夫一副不容置辩的口气。
没过几天,屠便逮回一窝小猪,金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又重新挑起了担子。她无法,她也不敢向丈夫说出不去的理由!
金桂香的步步退却,换来了李如仁更猖狂的进攻,他像一头野兽,肆意地玩弄着掌中的猎物。
然而,对金桂香来说,罪孽感已像一具沉重的十字架,逐渐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一天晚上,躺在那间猪窝样的小房里,她终于鼓足勇气祈求道:"我求求你,放了我吧!俺孩子都二十多岁了,丈夫知道了,叫我怎么活呀?"说罢,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但是,她太天真了,她不知道她早已落入了李如仁无法摆脱的魔掌中,他不是几滴眼泪所能感化的人,孽根早已注定,他是一匹狼,一匹饥饿而凶残的狼!
崔家沟煤矿的人,没几个不知道李如仁的威名。他祖居陕南山阳县,天性歹毒,在村上就是一名惹不起的"村盖子"。71年和邻居为一小事发生口角,他竟操起镢头,一镢将其打残。判刑在崔家沟煤矿劳改不久,他就在这"龙盘虎踞、神仙会聚"的矿上打出了自己的"牢头"江山。吃饭,他先吃好、吃饱,其他人方敢下箸;挖煤,他坐在井口抽烟喝酒,任务由那些"穷命鬼"们替代。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稍有违逆,他会轻则让你"摆倒"几天,重则制造个塌方假相,送你去上"西天",黑乎乎的井下,他俨然是个为所欲为的活阎王。84年刑满,他被安排在矿上就业,也许是天威振怒,88年一次井下作业中,作恶多端的李如仁被一块巨石砸断了右腿,从此他转上地面,当起了"管着几十口"的"猪司令"。
树大根不倒。虽说断了一条腿,李如仁仍是崔家沟矿叫得呱呱响的"大哥大"。十五年的牢狱"修炼"和二十年搏杀的黑暗生涯,他歹毒的本性又增添了几分凶残和暴横。仗着以往的威势和拉拢结交的狐朋狗友,李如仁一如既往地寻事滋端,为非作歹,是矿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因腿断后,养了条大狼狗,拄着根铁拐棍,众人便背地里给他送了个"铁拐李"的绰号。
铁拐李"也有个老婆,是他刑满就业时在陕北找的一个寡妇。名为上门女婿,但这位老"郎"除了要在干瘪丑陋的婆姨身上满足一下****外,难得回家一趟。自从得到体态丰满的金桂香后,他就像一匹孤独的狼,再也没有家的概念了。
此时的"铁拐李"爬在她身上,耸动着、狞笑着:"哼,想断,没门!"接着他好像摸透了她的心思般恶狠狠地说:"惹恼了老子,光溜溜地把你拉到街上,看你丢人不丢人,反正爷们坐了十几年大牢,怕个鸟!"
"啊,我的天!"她脆弱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绝望地瘫软在那里。
四、疯狂的野兽
日子一天天熬着,她像一叶大海上的小舟,在狂风巨浪中漂摇,在道德和恐惧的波谷间沉浮,她知道总有一天,灾难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可是,她未料到,它来的却是这么突然这么仓促!
91年火炉似的七月,又是一个闷热难耐的日子,屠安稳上班后,金桂香就在家中洗洗涮涮地忙活起来,忽然,她感到一个热乎乎的身体贴在背上,一只手已迫不及待地伸向她的前胸,她知道是谁来了,眼睛一闭,麻木地任由他抱向床边……
狂风暴雨中,"哐啷"一声门响,屠安稳似从天而降,站在门边愣在那里。"铁拐李"看了两眼仍在惊愕中的屠安稳,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从容地穿上衣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俄倾,屠安稳的惊魂才好像从天国收了回来,他嚎叫着,抡起精瘦的拳头劈头盖脑地向金桂香砸去。金一动不动,她坐在那里,任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好似这"雨点"能洗涤她心灵的污秽和罪孽一样。
也许打累了,屠呆呆地站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忽然,金桂香一个翻身跪在了丈夫的面前,她抱住丈夫的腿,哭天喊地悲嚎起来:"我对不起你呀!……我没办法呀!……"
晚上,躺在床上的屠安稳像热锅上的煎饼,翻过来覆过去的,他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压没了这事"。
屠安稳也是个刑满就业人员,他犯事那年正是人人饿得发了疯的1962年,起因是在陕北逃荒时偷了生产队的一袋小米(那年月,山区、高原地带人稀地广,五谷杂粮、野菜野果也多些,讨饭活口反比平原地带容易),结果被判了2年刑。刑满后就安排在矿上当了工人,但几十年平稳的生活早已将他那丁点儿的毛贼气概汰洗殆尽,成了个本分老实的夫子。眼下金已诉说了全部的缘由,立下了决断誓言,他也就不想再惹什么事端,况且"铁拐李"的脾性和手黑他也不是不知道的,他只祈求今后将半大的猪崽倾卖一空!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个多月后,"铁拐李"又阴魂般飘到了屠安稳家中,金桂香望着魔鬼似的"铁拐李",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铁拐李"哈哈一笑:"别怕,别怕,来叙叙旧情。""不,不,你给我滚出去!"哼,爷们看上你是你的福,别他娘不识抬举。"说罢,"嗖"地掣出把寒光闪闪的剔骨刀,"咚"地一声扎在桌子上。出乎意料,金桂香愣了片刻,却无所畏惧地挺了上去:"你杀吧!你杀吧!我也活够了!"他掂了掂铁拐,狰狞道:"想死,这东西就够了!"丢起仗落,一拐就将她打倒在地,"那刀子是给你老汉和儿子享用的,还轮不上你!"他冷笑道。
儿子,儿子,你不能,你不能,"金桂香失了魂一样,口中喃喃自语,瘫坐在地上。"那好,你考虑考虑,想好了明天上午到我房里来。"说罢,掖好刀子,哼着小曲,一瘸一拐地走了。
次日上午,金桂香鬼使神差般地进了"铁拐李"的"狼窝"。
五、杀夫霸妻的恶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回到家中,她放声大哭:"老天呀,你咋不睁眼看看呀,难道我真的躲不过吗?"痛哭之余,她想到了死,她想以死来抗争上苍的昏聩,突然,儿子、丈夫的影子一股脑儿地涌入脑海,像飘忽不定的图画一样在眼前闪来闪去:不,我不能死,我舍不下儿子呀!老天,老天,吭吭……她绝望地悲嚎起来。
过了几个月,她的踪迹再次被丈夫觉察,令人失望的是,他也像金桂香一样在"铁拐李"森冷的淫威下屈服了,低下了人类最高贵的头颅,他唯一的抵抗也只是采取极其愚蠢消极的"闭门锁户"政策。
命运却偏爱和他们作对,过不久,饥饿的色狼就向他们的"碉堡"发动了一次次猖狂的进攻。黑夜中,"铁拐李"抡起那根粗重的铁拐,忽而在门上猛敲,忽而在窗上乱打,"桂香,你出来,我有话要说。"一声紧过一声,似凄厉的狼嚎。屋里的两口儿瑟成一团,两个二十多岁的儿子站在当中,一人拿了把菜刀,一人持张木凳子,但却都没有丝毫要破门而出、去搏杀打斗的迹像,"狼"嚎叫着,终于退出了茫茫的夜色中。
人常说,逼急了鸟儿也会啄人。长期困守的屠安稳想到了反击,令人遗憾的是,即便派出所离他仅一街之隔,可是他竟连"公安"二字想也没有想到过,耳边响起的只是劳改犯们尊奉的信条:"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上解决。"突然间,他像一个即将向"恶佬"发起攻击的侠士,激动地浑身发抖,难以自持。
不几天,矿上收到封检举信,"铁拐李"使用电炉取暖,违反防火安全制度被处以200元罚款。小试牛刀就大获全胜,屠安稳干涩的眼睛里露出几分狡黠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