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何谓信念
第二日，穆笺卓拒绝李靖的战书，同时令大军分为四股，进攻四云城。
陈卿、荀临、朱石三人进攻北云城，荀临、朱石为先锋，先行赶路，陈卿则放缓速度，暂时跟在二人军马之后。
北云城由程咬金、尉迟恭二人镇守，二人均是武学大家，一身武艺极为高强，且他们久战沙场，经验老道，荀临、朱石进攻多日，竟然都未攻下。
这日二人正在阵前商量，忽然飞马来报，告知二人陈卿已到，正在帐中等候，二人均知若少陈卿计谋，必定难以攻下此城，当即放下一切事务，赶回大帐。
才入大帐，便见陈卿负手立于帐中，身影挺拔，羽扇纶巾，鹤袍飘飘，如同九天嫡仙一般。见二人进来，羽扇一摆，淡然道：“过来看看。”荀临、朱石二人对视一眼，齐步走到那地图旁。
陈卿羽扇一指地图，沉声道：“北云城分为两段，中间有数座大山截断，易守难攻，而且尉迟恭、程咬金共守一关，东边一关攻下毫无用处，不攻却会使其于侧翼进攻我军，李孝逸果然厉害，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荀临长眉紧锁，显然这几天他也为此事操心不少，沉吟半晌，倏地目光一凛，迟疑道：“如果将他们引出关口，再趁他们不在攻下关口，到时候两边齐攻，不知可不可以……”陈卿目光中精光一闪，心头一声冷笑，淡然道：“既然荀将军提出了这个方案，不如就由将军去吸引敌军吧？”
荀临一怔，正要开口，忽地心头一动，神色微微黯淡，淡然一拱手，轻声道：“好的，荀临就去整理兵马。”说完又一拱手，转身正要出去，忽然朱石踏上一步，皱眉道：“程咬金、尉迟恭武艺高强，荀临你武艺虽高，但可不是他们联手的厉害啊？”
陈卿眼底诧色一闪而过，微笑道：“放心吧，荀临不过是引诱而已，死不了人的。”朱石眉宇一沉，转头盯着陈卿，慢慢道：“假如他死了，那怎么办？我不想再有任何一个同伴死在我面前了！”话到后面，他蓦地提起几分声音，情绪也慢慢激动了起来。
“朱石……”忽然，一只手拍在朱石肩上，朱石回过头去，只见荀临双目微微发红，微笑道：“放心吧，我死不了的，别忘了，我箭法可是很高呢，实在不行，我还有箭术自保，放心吧。”
陈卿冷冷一笑，转头望向帐外，冷笑道：“那是，钱轩可是也死在你手里呢。”此言一出，二人身躯皆是一震。
荀临惨然一笑，转身背起长弓，微笑道：“好了，你们也快点准备吧，此关一破，长安无疑大厦危倾，到时候记得四散消息，必定要使他们阵脚自乱。”说完，他凝望了一眼帐外，微微一笑，大步走出帐篷。
朱石肩头微微颤抖着，转过头去，默默看着陈卿。陈卿伸手取过一只碗，饮了口水，淡淡道：“走吧，我们也去准备。”当下也走出大帐，当他走到帐口时，朱石忽然淡淡地说道：“陈卿，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信念？”
陈卿身躯微震，转过身来，勉力笑道：“怎么问这个？”朱石转过身来，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道：“因为我在你眼中，看不见了很多东西。”
“呵……呃……”血，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自马头缓缓流下，随后，微微颤抖，落到了地上。
沉重的玄铁弓此时在也拿不动了，只能点在地上支撑着早已僵硬的马尸，荀临微微苦笑着，随他的苦笑，胸口不断颤抖着，大片鲜血不断喷涌而出，他身上的铠甲早已龟裂了，上面不但有七十二路铁鞭抚摩过的痕迹，也有乾坤三十六斧的印记，他运起最后的一点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他嘴唇颤抖着，慢慢将玄铁弓拉起，倚在马头，微笑地注视着慢慢围拢在自己身前的唐军，其中两道身影最为熟悉，这两人，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惨烈的痕迹。
他抚摩着自己的铠甲，上面有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他想笑，但肌肉早已僵持住了，他这么勉力一笑，脑部一阵晃动，险些摔下马去，他慢慢拉开玄铁弓，用牙咬住一支箭，扣在弦上，淡淡喘息道：“程国公……吴国公，离开……咳咳、厉害！哈哈，想我荀临荀出禾死于此地，也不妄此生了……”
程咬金眯着眼看着眼前这名少年，心头一种佩服不由涌了起来，他长叹一声，手中钢斧慢慢掂着，淡淡道：“荀将军，我敬你是条汉子，放下武器，任你离开。”荀临微微一笑，勉力抬起头，喃喃道：“任我离开……以我目前情况，离开是……是死，留也……死……咳咳，呵呵，一箭……最后一箭……”
尉迟恭双瞳一缩，手中双鞭不由交叉开来，方才他已见识过这人的箭法，凌厉如电，刚猛似雷，实在不可小觑。荀临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数回，忽然眼中泪光一闪，惨然道：“罢了……罢了……”他嘴唇一松，箭不由掉到了地上。
他喘息片刻，手在也拿不动那张玄铁大弓，轰鸣声中，大弓坠落于地。他的身体也再支撑不住，向后慢慢倒去，就在这瞬间，夕阳斜照，一抹光华掠入其眼中，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念头掠过心间：“当年……我是不是也是这么杀了钱轩的……”
“人说死时，会回忆起生前的一切，难道……我已到了那个时间了吗？”
“银羽……我是银羽军中的将领……死可死，尊严不可丢……唔……可恶！我绝对不能这么死啊！”
刹那间，他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蓦然间，他用手撑住马股，猛地挺起身来，长喝道：“哈！”大喝声中，他目光瞬间黯淡，全身气息一瞬断绝，已在这刹那，终于生机尽绝，魂归黄泉了。
尉迟恭低低呼出一口气，将双鞭垂了下来，咬牙道：“这小子还真厉害……他奶奶的……如果不是阵营不同，真想……唉。”程咬金喃喃看着早已死去的荀临，忽然想起了以往年轻时的豪情，他长叹一声，低头不言。
忽然间，背后数里外的北云城忽然窜起一道烟花，形若紫鹤，飘散半空。二将目光瞬间大变，俱是失声道：“糟糕！北云城遭袭！”
不出三日，东云、南云、西云、北云四城尽皆战败被破，穆笺卓带领大军围住长安，却不进攻，自己则带着董达和、赵冰凉、尹智军三人前往渭河。
渭河风景依旧，柳叶飘飘，秋水流荡，他坐在白色的马匹之上，默默抚摩着马头，环顾四周，突然一种悲情涌上心头，当年少年怀志，剑斩突厥，扬名天下，可如今……却是物逝人非，景物依旧，人事却早已变化。
他沉吟着，仰头望着天穹，忽然心头隐有所动，转头望向长安方向，却见城门忽然大开，数道身影飘然出城，伫立于渭河另一侧，穆笺卓瞧清那几名来人，乃是李孝逸、薛仁贵、李靖三人，身后跟着六名骑士，与他对峙渭河。
穆笺卓一皱眉，一拉马头，傲然望去。他身后的几名刀卫发觉情况不对，赶忙赶了上来，执刀伫立，护在穆笺卓两翼。穆笺卓也不理会，淡然道：“李将军，有什么事情吗？”李孝逸轻轻一笑，拱手道：“奉圣上之命，请穆将军入宫一会。”
穆笺卓剑眉一沉，冷冷道：“哦，不知有何要事？”李孝逸青袍一振，微笑道：“也无大事，这几日将军大军神威大发，北云城被破，荀临战死，陈卿、朱石入伫北云城，东云城为破，歹火刀、郭凌涛、寂寞、张浩入伫东云城，黄崖、蛮拓尔、度素进入南云城，四云城皆为将军所破，华夏皆惊，故而请将军入宫一会。”
穆笺卓星目之中冷芒一闪，右手不由自主地靠上剑柄，微笑道：“纵你口舌再厉十倍，我也可让你血溅十丈。”李孝逸目光微变，勉力笑道：“有李元帅与薛元帅做护卫，不知将军可有自信能在二元帅手下顷刻让我血溅十丈？”
穆笺卓冷冷一笑，头轻轻一歪，淡笑道：“你不妨试试……？”李孝逸纵然胆子再大十倍，也不敢在穆笺卓威势下放肆，长吸一口气，暗自压住心头惊悸，强笑道：“将军不要说题外话了……不知将军可愿接受邀请？”
穆笺卓耸了耸肩，转身一拍，长喝道：“董达和、贾粟，出来吧！”他喝声才落，董达和、贾粟带着数十刀卫快步而出，贾粟一揖到地，恭声道：“将军，此中难防有诈，千万不要……”穆笺卓将手一摆，沉声道：“不必多言了，个中曲直，言语难述，我也想问问他，到底为何这么对我……”
董达和一向不擅言语，他只是狠狠盯了薛仁贵一眼，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薛仁贵淡然一笑：“四十之龄老夫早已活够了，若有能力来取，老夫自当引颈饮刃。”穆笺卓长笑一声，转头道：“贾粟，传我号令，暂停进攻，等我出来再说。”
贾粟一揖到底，不再多言。穆笺卓哈哈一声大笑，将手一挥，傲然道：“还不带路，本将好久没逛长安了，哈哈！”
四人一路缓马入城，放眼四周，行人面色匆匆，来往甚急，而街头行人更是极少，少数几个，也是一晃而过。穆笺卓眼底掠过一丝歉意，但旋即化去，心头喃喃道：“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李世民吧！”他轻振马缰，冷冷道：“我先去皇宫，你慢慢逛着来吧。”
言罢，他双腿一夹，策马向皇宫疾奔而去。皇宫守卫对于此人可以说是熟悉无比，当年少年豪情，拔剑长安，怒败突厥，威名天下，如今却与他们要兵戎相见了。侍卫长想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上前道：“穆将军，皇上在御书房等你。”
穆笺卓对之轻一颔首，身形一晃，飘然纵入皇宫。侍卫长瞧他武学精湛，心头暗道可惜：“一身武艺出类拔萃，却不用于正途，可惜可惜……”
穆笺卓当年曾在皇宫中行走数回，对于御书房方位大致还记得，穿过数条幽幽小道，眼见即将走到御书房，而突然从侧处走出一名玄衣老者，正好挡在了他面前。
穆笺卓瞳孔骤然收缩，淡然道：“天龙子。”来者正是晋王府下食客天龙子，此刻他玄衣飘飘，背后一支拂尘顺风微扬，长眉剑目，他默默凝望着穆笺卓，淡淡道：“天下何其大，将军何必只顾长安一处。”
穆笺卓目光一凛，淡然道：“天下豪杰何其多，圣上何必只要害我？”天龙子长须一抖，慢慢道：“将军若想过此，请先败我。”穆笺卓慢慢抬头，微笑道：“败你？”天龙子面目一正，肃然道：“老夫身后有三十六名江湖高手，皆是当世英豪，此次前来乃是想要泉将军放弃攻城。”
穆笺卓剑眉一扬，长袖倏然一拂，慢慢上前一步，天龙子目光一变，不由后退了一步。穆笺卓口唇半启，依旧上前一步，而他嘴边笑容，却越发灿烂。而天龙子脸色却是瞬间惨变，额头上汗水淋漓，已然退了有六步，已经退到御书房的门口。
而四周的三十六名高手都已经散到了穆笺卓四周，各自握紧兵器，目光中多是惊骇之色。要知道天龙子不但卦卜之术极高，而且武艺更是极高，不然他们也不会放心让他打头阵，但是想不到穆笺卓以天地元气化入气势，在加入六万大军的凛凛杀气与战意，将天龙子连慑退六步。
最后一步，穆笺卓长衫飘展，目光如电，天龙子一声怒啸，目光瞬间黯淡下来，伫立原地，呆滞不言。穆笺卓讥讽一笑，从他侧面走过，推开御书房，大步而入，轰然关门。
三十六路高手面面相觑，尽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