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走在前头的普莱德突然说道。
“嗯？”
“还记得在快速适应模组里的战斗吗？”普莱德问道，“最后对付裂谷雷兽时我被炸飞了，而就在我身边的你却很奇怪地活了下来……”
“记得啊，我当然记得，我可不会忘记你的烂鼻子！”安娜咯咯笑道。
普莱德摸了摸鼻头道：“虽然只是虚拟现实的场景，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哈哈，嗯……其实……很简单，”安娜支支吾吾后又笑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说道，“事实上……我比你多拿了一台量子通讯器，从队友那儿!”
普莱德听了差点摔倒在地上。
“后来看到情况不妙，我立刻传送回了地面。”安娜扶着墙，笑得前仰后合，“到现在都能被你当时的表情逗乐！”
“好吧，好吧，”普莱德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这个问题就当我没问。”
他怀着郁闷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的蜘蛛网。他手里的火把只能照亮周围很小的一片区域，而在之前的十几分钟里两人就遇到了两个尖刺陷阱、两个落石陷阱和一个诱捕陷阱，要不是安娜频频出手相救，早就够自己死好几次了。之后两人便始终如履薄冰。
此间普莱德严重怀疑安娜是否真的原路返回——虽然后者极力辩解，理由则是自己当时运气比较好。
“我们大概经过几个洞窟了？”普莱德皱眉问道。
“好像是五个吧……怎么了？”
“奇怪……”
“奇怪什么？你奇怪的事情真是多得不得了！”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在你干掉的蜥蜴幼兽附近，本来应该有一头母兽才对。”
安娜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掩嘴道：“猪头，如果你说的没错的话，我们早在睡醒前就见上帝了……喂，普莱德下士，你到底睡过了没有？”她突然拉住男子，凑到后者面前仔细观察他的黑眼圈——像是两圈烤焦的鱿鱼。
“唔……只是小憩了一会儿，总要有个人站岗吧？”普莱德耸了耸肩，“先不谈这个。《系外生物学》里特别交代了楔角魔蜥的群落特征，其中提到巨蜥母兽会守护在幼兽有限的活动范围之内，直到幼兽完成大部分的机体发育，譬如在尾部末梢出现第二性征……”
“书本毕竟是书本，现实可不能照搬，”安娜嗤之以鼻道，“别忘了洞穴到底是谁的杰作，普莱德。食人妖饲养楔角魔蜥可不是真的当宠物的，他们训练这些巨蜥挖掘洞穴，所以只要等到幼兽的角钙化到一定程度就会将强制它们参加工作。食人妖对同胞都异常冷酷，对待动物只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普莱德有些吃惊，“或许在这方面，尼古拉斯了解的并不比你多！”
“我……曾经看过一些关于赫尔德诺食人妖的文献，这些文献对食人妖文化习俗和生存状态的见解非常独到，嗯……等一等，你刚才说‘尼古拉斯’？”
“对，尼古拉斯·摩尔，就是他编写了《系外生物学》——我在剑桥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时的辅修课教材，同时帮助我轻松拿到了学分。”普莱德边走边说，“顺便提一句，他是我的父亲……”
“尼古拉斯·摩尔是你的父亲！”安娜惊呼道。
“嗯，你知道他？”普莱德扶着逐渐潮湿的石壁，小心绕开前方不大不小的尖刺陷阱，“不过在我开始读初中后他就再也没走进过家门。那年我十二岁，之后我只能在书籍的扉页上看到我父亲。”
“呃……尼古拉斯教授涉猎广泛，尤其在尖端科学领域很有建树。我的母亲曾经做过一个关于G元素曲速航行运用集约化的课题，参考了他的不少早期论文。”
“其实用老爹自己的话说，他首先是个冒险家，其次是个学者，再次才是个科学家。应用物理学相关的研究项目，按他的意思，只是赚外快的副业罢了。”
安娜期待普莱德再透露些什么，但后者却没有继续发话。“你恨他吗？”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追问道。
“为什么要恨？”普莱德马上反问道，“他是我的父亲，即使他走了之后我和家人过得并不好……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教会了我判断利弊、辨认虚伪、探索真相。”普莱德回头，看到安娜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你很喜欢开玩笑，不过你开玩笑的时候一定不会这样盯着我的眼睛。”说罢，安娜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洞穴的主干道了，”她走到普莱德前头左顾右盼，然后小声说道：“从进入主干道开始，就会碰到很多食人妖巡逻兵甚至巨蜥。往通道更窄的这一端走，就能到达我们现在要去的伙房。沿途会经过不少蜥蜴巢穴和驯兽场。食人妖没有固定就寝的地方，他们选择随时随地休息和进食，所以……尽量别踩到他们。”
“我没在开玩笑。”她补充了一句。
普莱德点点头，对安娜的话深信不疑。他把火把熄灭后别在腰上，然后跟随着安娜，开始朝既定的方向探索。
两人每遇到一个匝道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安娜手里的压缩碳刀始终蓄势待发，普莱德则负责时刻注意任何可疑的声音或物件。但“幸运”的是，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没有碰到任何威胁。在这条主干道里，别说是食人妖和楔角魔蜥，甚至连一个简单的陷阱都没有。
即便如此，普莱德却没有感到一丝放松，在沉闷、昏暗的兽穴里行走反而令他愈加紧张，这感觉如同独自徘徊在冷港区老公寓的旧楼道里，楼道很长很窄，经过的玻璃窗都是黑乎乎的，而照明设备年久失修，自己必须要当心突然推门而出的老妪，免得被月光下惨白而没有表情的脸孔吓到失魂落魄。
同样勾起他回忆的还有时不时钻进他鼻孔里的死鱼味，这气味来自老鼠啃食后的腐烂、发臭的衣物。不管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统统被卫生习惯很差的食人妖随意丢弃在洞穴里的每一个角落。
“普莱德。”安娜捏着鼻子，轻声说道，“等我们回头了，就沿着反方向宽阔的一头一直走。巨蜥只会朝更深的地方挖掘，只要确定走的是上坡路，就一定会越来越接近地表。”
“真的有这么容易吗？”普莱德将信将疑。
“你以为蜥蜴在挖洞前会设计一番吗？”安娜眼眸一转说道，“尝试着把整个兽穴想象成一颗倒长的大树，它斜插在山腰里，甚至贯穿了整个山体。大树的树枝就是错综复杂的通道，连接着大大小小、功能各异的洞窟——比如蜥蜴巢穴，比如……”
“比如什么？”
“等一下，普莱德，好像有些不对劲。”安娜突然压低了声音。
“哪里不对劲了？”普莱德立刻紧张起来，开始瞻前顾后——他此时可是名副其实的手无寸铁。
“前面好像到头了。”
“啊？”普莱德赶紧朝前面看去，才发现通道尽头处已无路可走，“你不是说按原路返回的吗？”
“我的确是按原路返回的啊，谁知道……”安娜露出委屈的表情，“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回头吧。”普莱德没好气地道，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先别着急。”安娜揪住了他的胳膊，“这不是什么死路，可能只是一堵泥墙。”
普莱德先是嗤之以鼻，但他发现在火盆有限的照明范围里，两人跟前的石壁颜色看上去和其它地方明显有些不同。
“这里面也许是一个暗穴。”安娜走上前将耳朵紧贴在上面，然后轻轻敲打了一下，“是空的。”她露出兴奋的表情。
“虽然手法很粗糙，但食人妖什么时候也学会障眼法了？”普莱德抱胸道，然后开始四处寻找机关，“看看有没有踏板、旋钮之类的，你看那个空的火盆是不是有点可疑？”
安娜一声不响地用刀尖在泥墙边缘开始切割，比划了几下后在墙中间形成一个一人大小的矩形，她对准矩形的中间部位用力一踹，但泥墙毫无反应。
“换成一头楔角魔蜥的话也许能成。”普莱德干笑了一声。
安娜退了两步，一脚回旋踢猛击在泥墙上，后者应声倒塌。
“去把火把点着，普莱德下士。”安娜踢开脚下的碎石块，回头笑道。普莱德耸了耸肩，乖乖跑到附近的火盆取火。
“火把来了。”普莱德把火把朝缺口处一递，墙壁另一边的景象清晰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天哪，我不相信这也算是食人妖的窝点，”安娜惊呼道，“从赫拉姆星到太阳系，他们除了捣鼓机械外就应该只知道玩泥巴！”
“也许这里确实不全都是食人妖的地盘。”普莱德沉吟道，“整个洞穴到底有多大，可能连食人妖自己都不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