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鱼肠再现 (2)
韩立淡淡地笑了,带着三分得意道:“请汉王允许微臣拔剑亮锋,惟有如此,才可以证明微臣所言句句是真。”
吕政“嗤……”地一声笑道:“我看大可不必了,如此短剑,如果用于杀鸡宰鸭可勉强凑合,若是称之为神剑利器,恐怕也太牵强了些。”
他的话刚一出口,稍知历史的人无不笑了,知道吕政是英布手下的一员名将,行军作战犹可,谈到读书识字倒不敢恭维,韩立更是冷笑道:“吕信使有所不知,当年专诸刺杀吴王僚,就是以此剑藏于鱼腹之中,才得以成功。如果剑长一尺有三,要寻到这般大的鱼儿岂不太难?”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一试。”蔡胡咳了几声道。
“遵命!”韩立拱手作了个揖,突然双手一分,手过处一道耀眼的寒光闪跃空中,顿让厅中生出三分肃寒。
寒气如此逼人,可见其锋芒锐利非常。众人惊讶声中,韩立左手挥动红绸,右手握剑一振,只见红绸翻舞,寒光隐现,顷刻间一截大好的红绸被绞成碎片,犹如残败的枫叶洒落一地。
满朝文武中,不乏有真正识货者,自然认出此剑非神剑利器莫属,因为红绸虽有形,却是至轻之物,飘动中更是不粘力道。韩立能够将之绞成寸断,这固然与他拥有一定的内力有关,却还在于鱼肠剑之锋,可以吹发立断。
“请汉王恩准微臣上前献剑!”韩立双手捧剑,高声道,目光如电芒犀利,紧紧地锁定在蔡胡的脸上。
张良冷冷地看着韩立,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十分明白,如果此时再不让韩立献剑,只怕顷刻间就有乱子发生。
“好,本王就恩准你上前献剑!”蔡胡说这句话时,眼睛竟然没有望向张良,好像心中已有把握一般。
张良与陈平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向蔡胡靠近了一步,以防不测。随即将目光盯在了韩立身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敢眨半下眼睛。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仅仅是献剑而已,但对熟知内情的人来说,这是一场关系到大汉王朝气数的生死较量,天下大势的最终走向甚至就取决于这数十步间。
韩立心中清楚,在这数十步间,其实杀机重重,虽然他还无法确定这高台之上的机关,但他相信一定有高手暗藏其间,随时应对一切惊变,而他必须成功地靠近汉王,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制服,惟有如此,方可把握住一切事态的进程。
韩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自己略显兴奋的情绪,然后才双手抬剑向前。
这无疑是漫长的三十步,至少对韩立而言,的确是一个漫长的距离。他的步履很稳,每跨出一步,不仅传来了一声略显沉闷的回音,而且还感受到了那几欲让人窒息的压力。
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
韩立并没有细数自己跨出了多少步,只是觉得汉王那张清瘦而略显病态的脸距自己越来越近。当他踏上高台之时,突然看到汉王的嘴动了,咳了几声之后,便开口了,声音平缓得不起一点波折。
“你不是韩立!”这一句话传入韩立的耳中,韩立的身体明显一震,整个人顿时站定。
他感到自己的手心渗出了一股冷汗。
“因为本王从来没有见过韩立,是以,即使有人冒充他,本王也无法辨清。”蔡胡淡淡地笑了,就像是开了一个玩笑,接道:“但本王相信,还没有人敢在本王的面前冒充,所以刚才的那句话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
韩立轻轻地舒缓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汉王的一句戏言,已足以让微臣吓得胆颤心惊,所以像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一点为好。”
“本王只不过是想试试你的胆量。”蔡胡盯着他道:“淮阴侯敢将信使一职交于你,可见你必有过人之处,如果连一句戏言也消受不起,那么本王就看错了淮阴侯,淮阴侯也看错了你。”
“所幸微臣的胆子一向很大,没有当场软瘫于地,否则汉王与淮阴侯的英名,就栽在了微臣身上。”韩立缓缓而道,随即又继续向前走动。
张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生出一丝讶异。他之所以讶异,不在于韩立的镇定,而是蔡胡的冷静。此时的蔡胡,竟然与刚才自密室中步入议事厅时的蔡胡完全判若两人,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便是与真正的王者相较也不遑多让。
他的心中顿时涌出一股狐疑,不过并未深思下去,因为韩立已踏入五步之内。
五步,只有五步,而惊变骤起于韩立踏入这五步之内的瞬间。
惊变不是来自于韩立,却是来自于韩立带来的随从,两条如鬼魅般的身影从人群中掠出,人在半空,两道寒芒已若电闪般分击向汉王身前的那两座香鼎。
满朝文武无不色变,震惊之余,竟然无人上前拦阻。
“呼……”就在寒芒掠空之时,那两座重逾千斤的香鼎也拔地而起,飞旋着向寒芒撞去。
“轰……”劲气撞击在用青铜铸就的香鼎之上,传来令人心惊的瓮音,香灰弥漫空中,如雾般迷离,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张良的脸色变了,陈平的脸色也变了,他们的脸色之所以变,不是因为这两人的剑气之凌厉,竟然突破了香鼎之下四大高手的狙击,而是因为韩立出手了,就在众人分神的刹那,他以又快又准的方式出手了。
韩立的剑的确很快,快得连陈平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冰寒的剑锋就已经抵在了蔡胡的咽喉之上。
一切的惊变都只是在刹那间完成,完成的速度之快,让人咋舌瞠目,更没有留给对手任何反击的机会。
这种杀局堪称完美,更是心理战中的典范。它先以韩立献剑为名,将对方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韩立一人身上,然后两名高手出击,藉此引开对方的注意力,最后才由韩立击出了这决定性的一剑。这种“声东击西”的战术,原本也算不上什么经典,但这三人拿捏得火候恰到好处,配合得又是天衣无缝,再加上一个“快”字,已足以让这场杀局列入江湖刺杀篇之中。
韩立一招得手,迅即喝道:“汉王已在我的手中,任何妄动者,就是害死汉王的元凶!”
议事厅中顿时一片寂然,没有人敢再动半分,只是呆立当场,将目光全部投在了韩立与蔡胡的身上。
“韩立,你想干什么?”彭超、蔡元、吕政三人显然没有料到韩立竟敢挟持汉王,同时惊怒道。他们身为各路诸侯的信使,眼见惊变发生,却根本不想卷入这场是非圈中。
“我想干什么,你们耐着性子看下去就知道了。”韩立狞笑一声,将手中的鱼肠剑轻轻一送,立时在蔡胡的颈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你若杀了汉王,今日这议事厅上,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张良的声音极冷,但谁都听出了话中带出的一丝惊慌。在他的这一生中,这种现象殊为少见,可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已是无计可施了。
“张先生,你虽然精明,但也太低估我们了。你用一个假的汉王蒙蔽我们,以为我就不知道吗?”韩立冷冷地看了张良一眼,不屑地道。
满朝文武中除了萧何、陈平等几个知情者之外,无不大吃一惊,同时将目光望了过去,不明所以。
“你如此大放厥词,不过是想混淆视听罢了,这点小人行径,岂能瞒得过在座诸位的法眼?”张良心知愈到这个时候,就愈是需要镇定,是以淡淡地一笑,从容说道。
“究竟是谁在瞒天过海,到时就可水落石出!”韩立冷笑一声道:“众所周知,汉王乃问天楼阀主,剑术之精,世间罕有,纵是抱有积弱之身,别人要想轻易近得他身亦是不能,然而今日何以我能得手?这只能用一个原因来解释,那就是此人并不是真正的汉王!这几日流传于咸阳城中的谣言也许并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这的确是一个破绽,也是张良一直担忧的心病,但事已至此,张良确实无话可说。
“我不是汉王,你猜对了。”有人却说话了,此言一出,众人一时哗然,因为说话者竟是蔡胡,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平静,更没有人想到他会直承其事。
“但是,你同样不是韩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却知道无论韩立的剑有多快,都绝对比不上你。”蔡胡淡淡而道,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惊慌之色。
韩立的眉间一紧,不由重新打量了一眼蔡胡,似有刮目相看之意。
不错,他的确不是韩立,而是凤阳,那两名出击的高手,正是凤栖山与凤不败。他们三人都是第一流的剑客,加上多年来形成的默契,很少有人挡得住三人的联手一击,是以才能构成这个近乎完美的杀局。
在韩信原来的计划里,扮成韩立晋见汉王的人不是凤阳,而是韩信自己。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韩信临时改变了主意,而是让凤阳充当这次击杀的主力,他自己却与韩立留在了驿馆。
但凤阳确定韩信来了,而且就在议事厅中,只是其易容术十分高明,是以连凤阳也无法认定到底谁才是韩信。以凤阳之精明,虽然觉得韩信这么做有些奇怪,却始终无法堪破其深意。
“看来你的眼力不差。”凤阳缓缓说道:“其实,我是谁已不是很重要,只要你不是汉王,那么,今日犯下谋逆大罪的人就不是我,而是你与张先生了!”
张良的脸色如死灰一般黯然无光,不得不承认自己大势已去,无论他如何辩白,今日议事厅中的每一个人见到这一幕,都会认定是他害死了汉王,以便有所图谋。
“这么说来,我岂非死定了?”蔡胡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简直让张良感到不可思议。
“是的,你的确死定了!”凤阳得意一笑:“没有人会让一个乱臣贼子活着走出去,就连我手中的剑也不会答应!”
“那么我只有恭喜你了,只要我一死,这除逆平叛之功就自然落在了你的头上。然而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你何以敢如此确定汉王已经死了?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亲手所为?如果你既非亲眼所见,又非亲手所为,何以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贸然出手?”蔡胡一字一句地道。
凤阳一怔之下道:“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还有一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蔡胡冷然道。
凤阳大笑起来,横扫了众人一眼,道:“事实胜于雄辩,今日之事,在座的大臣将军无不是亲眼目睹,我倒想问上一句,似这等乱臣贼子,当杀不当杀?”
他的话音刚落,群臣还没有作出反应,突然有一个声音悠悠传来:“杀与不杀,你应该问问本王。”
这个声音来得非常突然,听似极远,又似极近,声波飘忽不定,犹如幽灵一般,但每一个人都听得异常清晰,心里无不惊道:“这声音何以这般熟悉?”
张良的眼睛一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声音像极了一个人,不!一个鬼!
凤阳浑身一震,猛然回头,却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样,几疑这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在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背后平空多出了一股惊人的压力,如山岳般缓缓推移,将他不疾不徐地卷入到一股气流漩涡之中。
“你是谁?”凤阳的脸色骤变,情不自禁地高声叫道。
凤栖山与凤不败挥剑抢上,与凤阳站成夹角之势,随时准备应付一切攻击。他们心中其实已明白对方是谁,只是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他们几乎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