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夏后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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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绝处逢生(一)

离开均台之后,漪凝虽说寒浞必然不会追来,天予倒也心下没底,再者,先前阻截他的黑衣人还会不会出现,谁也说不准,因此,天予大多走偏僻小径,如此,吃的住的自然比不得村镇客栈,风餐露宿自是常事。好在天予自幼生长在乡野,抓只山鸡猎个野兔自不在话下,倒也没让漪凝委屈得饿着肚子赶路。

途中寂寥,天予时常提起一些儿时的经历,漪凝也好奇得紧,乐于倾听,二人时而畅笑,时而逗乐于山水之间。或许是因为身世相仿,意气相投,二人之间少了些先前的生疏之感,一路之上,有说有笑的,倒也不觉得无聊,而漪凝那活泼、开朗又带着几分稚气的性格,也让天予觉着单调的旅途多了一些乐趣。

只可惜,眼下的天予却有些头疼得紧。由于漪凝在山下瞧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雪狐,一时兴起,竟追着牠跑进了这座不知名的深山,天予拦阻不及,也只得在后边狂追这一人一貂,哪知,这小雪狐狡猾得很,忽悠地二人在山中转了大半个时辰,一溜烟儿便没了踪影。而天予和漪凝此时才想起瞧了下四周,当下就觉得不妙,此地灌木丛生,别说是路,就连一条小径都没见着,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往山下走,可是,转悠了几个时辰,也走不出这苍松林立的幽深大山。

“天予哥哥,我俩都在这鬼地方绕了大半天了,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里……”漪凝垂头丧气地坐在‘无迹’背上,有气无力地抱怨了一句。

天予勒住了‘无迹’,转过身略带嘲笑,道:“这还不是托了你的福!竟让一只小雪狐绕进了这深山老林之中……”说着,将‘无迹’拴在了树干上,一屁股瘫坐在地,“我可没辙了……”

漪凝撅了撅小嘴,忍不住揉着肚子,不料,一声雷鸣般的咕噜声凭空乍起,在这静谧的大山之中显得甚是清晰,让瘫坐于地上的天予先是一怔,接踵而来得是一阵捧腹的大笑。

“天予哥哥……”漪凝脸色涨红,略带羞涩地叫了一声,若是此时地上有一条缝,她必是恨不得立刻一头钻进去。

天予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调侃她:“没办法……装有干粮的包袱可一直由你拎着,现在弄丢了,这事儿你说怪谁……”说完,非常应景地做出了一副苦瓜脸。

漪凝瞧着天予搞怪得模样,倒有些忍俊不禁,倔犟地扭过头去,强词夺理:“都赖你!既是跟在了后头,怎么也不照看一下落下的包袱,不然,我俩也不会在这里挨饿……”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没有了底气。

“漪凝小朋友,我郑重地警告你,这事儿可不是这么玩的!咱要知错就改,知道么……”天予虽是摆起了脸,嘴角却是带着一丝笑容,明眼人一瞧便知他这是在捉弄漪凝。

“切……”漪凝全然不理会天予长篇大论的一番大道理,高傲地将下巴仰到一边,“就是都赖你!不服气也没用,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天予正欲分辩,漪凝把手一横,命令道:“停!这事儿翻篇了,咱们继续下一个话题——”漪凝嘟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齿间,“怎、么、离、开、这、里……”说完,翻身下马,将天予甩在一边,故作正经地打量着四周情况。

“你啊……”天予一边摇着头瞧着漪凝,一边浅笑着碎念了一句。

山风习习,夹杂着雪白的蒲公英回旋于山峦之间,好似雪絮飘零,点点附着于漫山绿茵之上。漪凝星眸盈盈,闭上眼贪婪地深呼吸了一下,如痴如醉般地沉浸其中。

“漪……”天予瞧着她的神情,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却不料,原以为中计甩开的黑衣人早已埋伏在此,见二人心神疏散之时,从林间枝头跃下,径直冲了上来,将天予还未吐出口的‘凝’生生咽了回去。而后,一把拽过漪凝跃身上马,双脚用力一夹马肚子,无迹嘶鸣着奋蹄冲了出去。

漪凝未待缓过神来,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喊骂声,不由吁出一口气,“天予哥哥,他们是什么人?莫不是寒浞派人追来了……”说完,双手紧紧环上了天予的腰间。

“这群黑衣人是谁,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却是知道他们是为着什么而来!漪凝,坐稳了……”天予一边挥鞭疾驰,一边密切环视着四周的地形,欲借助这崎岖的地势摆脱这群难缠的黑衣杀手,只可惜事与愿违,待他话音方落,无迹前蹄失力,为满地的藤蔓绊倒,连带着天予二人也如滚地葫芦一般摔下马来。

“漪凝,可伤着了……?”天予迅速扶起了漪凝,将颢天横亘在前,作御敌之状。渠料,漪凝落马之时崴到了脚,一时无法行走。

“天予哥哥,你快走吧,拖上我就谁也走不了了……”

“这怎么行!要走便一起走!”说完,天予立时背起了漪凝,也管不得许多,踏着满地的杂草荆棘,一路往前疾走。

漪凝虽嘴上不言,眸角处却闪过一丝清光,漫盈的热气让她瞧不清天地之色,唯有心间涌动的暖意,让她那颗被冷落了不知多久的心感受到了一股久违了得灼热。

也不知是否讽刺,此时,天空布起了一片厚实而又低沉的阴霾,低得好似可以触手可及,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天予二人却在这如迷宫一般的丛林中徘徊了不知多久,连无迹也不见了踪迹。不多时,伴随着一声惊雷乍起,天空也飘起了牛毛细雨,淅淅沥沥的却如密织的天网,将整座巍峨的山脉寰笼其中。

“漪凝,脚伤可还坚持得住?”天予一边寻躲雨的地方,时不时关心地问道。而天空飘下的雨絮却似凝作了豆大般的雨珠,倾盆而下,让二人瞬间成了落汤鸡。

“瞧。那边是不是有个山洞……”漪凝掩不住心中的狂喜,拍打着天予的肩膀叫道。或许是太兴奋了,直拍得天予抗议道,“瞧你,跟个孩子似的,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下手的力度却与你这纤弱的身段不相称呢……”说完,仍不忘调侃地嘲笑了她一番,让那淋了一脸雨水的漪凝,脸上又不由泛起了一丝红晕。

谈笑之间,天予已立身于洞口,密实的藤蔓爬满了岩壁,加之矮树枝叶垂挂遮挡,若不细瞧还真难察觉这山洞的位置。

山洞幽深,漆黑一片如炼狱。不时有怪异之声从洞内传来,好似九幽冥府的恶魔在呻吟。

漪凝毕竟是小女孩心性,见了这般情景,心下不由一阵战栗,怯怯低语了一句:“这鬼地方,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说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些忌惮。

天予闻言,忍俊不禁地戏言道:“说不定真有哦……”说完,敛起了笑意,宽慰道,“放心吧,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这雨越下越大,难不成你想站在外头淋雨吗?”

漪凝虽有些心怯,可瞧了瞧照得黑压压的天幕,知这雨一时也停不下来,终是拗不过这不可抗力,无奈地点了点头。

天予淡然一笑,毫不迟疑地用颢天拨开了茂密的藤蔓枝叶,径直踏入了山洞。一踏进洞口,天予便打亮了了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摇曳于狭小的通道内,只得映亮二人脚下一小片地方。与此同时,天予也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这望不到尽头的山洞内竟有如此一条用石头砌成的平整山路,似乎是有人刻意以山体岩石为基础,打磨铺设而成。而二人一路走来,除了一些岩石裂缝中长出来的杂草之外,连一丝蛛网都没有,这也让天予大惑不解。

山洞中,寂静无声,除了天予的步点清晰可闻之外,剩下的便是二人微弱的喘息之声。

漪凝见天予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不由低声言道:“天予哥哥,不如你放我下来,我的脚已然无碍,应该可以行走了……”说着,撩起衣袂为天予拭去了额头的汗珠。

“崴到脚了,最忌受力过重,否则,伤势加剧,要想痊愈可就麻烦了……”天予如大夫一般颇有经验的叙述着,粗重的喘息声也揭示着他有些体力透支了。其实,他又怎会不知漪凝心中所想,因此,为了舒解她,也为了缓和气氛,故作调侃,“放心,以前在九黎之时,我最拿手的便是治疗崴脚脱臼之类的外伤。比如,替李婶儿家的母猪接骨什么,我最在行了……”

“天予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可真厉害……”漪凝方才说完,转念一想,忽地恍然大悟,狠狠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笑骂道:“好啊!你竟然指桑骂槐,取笑我是大母猪……”说完,又是一连串娇打。

“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可没说哦……”天予咯咯一笑,兀自辩解道。

漪凝撅起了小嘴,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了一边,可是,又不甘就这么被捉弄,嘴角一咧,伸出手去挠天予,弄得天予连声告饶。

“看你还敢使坏,戏弄本姑娘……!”

天予撇了撇嘴,哭笑不得。

“奇了怪了!这山洞怎么越走越深……”天予打量着四周,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似乎这山洞里透着一股莫名的邪性,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心志。

这时,漪凝不自知地打了个喷嚏,引得并不宽敞的山洞内回音不绝。

“怎么,可是被雨淋湿着了凉?”未等天予说完,漪凝又是一个大喷嚏,可嘴上仍然犟辩,道,“没事……”

天予停下脚步,将她轻放了下来,伸手一贴她的额头,有些发热,又见她不时打着寒颤,脸色有些苍白,连说话也有气无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漪凝……”天予扶起她,连续唤了几声,见她一个劲哆嗦,于是,从包袱中取出了御寒的雪狐皮,为她裹在了身上。而后,打量了一下四周,拾起了堆在一边的枯枝生了个火,让漪凝围坐在篝火旁,既可御寒,又可将湿了的衣服烘干。

山洞深邃、幽森,好似将无尽的黑夜寰笼其中,明黄色的焰苗随风跃动,却怎么也驱不散天予心中的寒意。天予怔愣地盯着篝火,手中的枯枝时不时拨弄薪火,不知不觉间却是烧掉了大半,一不小心烫到了天予的指尖。

“天予哥哥……”漪凝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句,正欲起身却又忘了脚伤未愈,一动身就疼得呲牙咧嘴的。

“别乱动!”天予转身扶住了漪凝,“方才趁你熟睡之时,为你接正了脚踝骨,没什么大碍了……”说着,拾掇了一下柴薪,又往其中添了些枯枝。

‘咕噜噜~~’

漪凝两颊绯红,有些羞涩地摸了摸肚子,以为天予又会取笑她,不曾想,天予递上了些野果,努了努嘴:“干粮是没了,不过,这包袱里还有些野果子,暂且先将就着充饥吧……”

“嗯……”漪凝甜甜地点了点头应声道。

二人沉默了良久,一声烈柴爆裂声起,漪凝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天予哥哥,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追杀我俩……?”说完,眸色森森地瞧着天予。

“他们是为了……”天予正欲向漪凝说出实情,偏在这时候,洞口传来了一个熟稔的声音,正是两次伏击他的黑衣人首领。天予立即神色一窒,用土湮灭了薪火,一把背起漪凝,径直往洞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