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夏后纪
4927500000006

第6章 均台云雨(二)

大约一炷香功夫,王二叔将天予带到了一处破旧的茅屋,也不叩门,径自推门而入,喊道:“小六子,快些出来,二叔有些事想麻烦你一下……”

只听到茅屋内一阵轻笑,迎面走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边走边问道:“二叔,又有什么新奇的海货让咱帮你出手嘞……”

“二叔,你这额头是怎么了?”小六子瞧见王二叔的额头血迹未干,登时急了眼,快步上前扶过王二叔,嘘寒问暖道。

“没事儿…不小心磕到了石尖子上,就成这副模样了。”王二叔接过了小六子端上的茶碗,饮了一口,满不在乎地言道。

王小六光顾着瞧二叔的伤势,也没注意到天予,故而向王二叔问道:“二叔,这位是?”

“哦…二叔在集市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你二叔可就没命了……”说着,王二叔转头对天予问道,“对了,少侠。老头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王二叔客气了。您就叫我天予好了……”

王小六知晓了原委,即对天予躬身作揖,道:“少侠大恩,王小六在此谢过!”

天予见状,扶过王小六,道:“王大哥不必客气,些许小事罢了……”

“天予,坐吧……”王二叔让小六子搬了块磨光的树桩,示意天予坐下再叙。继而,向王小六问道,“小六子,近日可还往那寒浞府邸送山货?”

“正准备出门呢!若是您老晚来片刻,可就和咱错过了……”王小六喝了口水,呵着气言道。

天予一听王二叔之言,当下明白了王二叔所言的计策,遂向王小六问道:“王大哥,平日你可是独自一人前往寒浞府邸送货?”

“倒也不是。若是隔得久了,山货囤积着,就会让西街上的李狗儿帮把手,不然,一个人挑不了那么多货……”

天予瞧了瞧王二叔,会心一笑,道:“既是这般。今日可否带小弟前往?”

“你……?”王小六甚是不解,这天予怎么无故想去那寒浞府邸,好奇?肯定不是!谁没事儿去那瞎溜达,弄不好脑袋都得搁那儿,因此,看了眼王二叔,大有询问之意。

王二叔自是明白这侄儿的疑虑,也不多话,只是默然向其点了点头。王小六见状,也不多作细问,饮尽了碗中的茶水,豪爽地答应了。

“如此,小弟先谢过王大哥了……”

王二叔在一旁瞧着二人,浅笑着点了点头。

午后,王小六特意将寒浞府邸的构造、方位、以及一些避讳对天予详细叙述了一番,目的自是为了让天予不行差踏错,以免惹出些是非来。

待一些准备妥当之后,天予换上了王二叔特地找来的破旧衣衫,以掩人耳目。而后,与王小六挑着山货,往寒浞府邸去了。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一座巍峨的府邸赫然现于通衢大道的尽头。

府邸门口,负责巡防的卫士分列两侧,身着铠甲,腰佩长刀,手执戈矛而立。

王小六止住了脚步,转身对天予言道:“一切有咱,切勿妄动多言……”

天予会心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地朝寒浞府邸走去。

“小六子,今日怎么这么迟才来……”寒浞府邸的监门卫士拦住了二人,按以往规矩,一切人员入府依例盘查、询问。

王小六常年来往府邸,久而久之,与这些监门卫士自是熟稔得紧,说起话来亦不见外,趁着其他卫士盘查之际,二人又扯起了闲篇。

这时,负责府邸护卫的裨将——石破天恰巧经过正门,与天予粗略一瞥,觉得眼生得紧,遂上前问道:“你,随小六子送山货来得?”

天予一时无措,倒有些慌了神,喏喏回道:“是……”

此时,在一旁闲聊的王小六见状,灵机一动,故作呵斥:“你这小鬼,不是让你帮着几位护卫大哥好生清点吗?怎得如此躲懒!”说完,转而笑颜盈盈地对石将军言道,“将军,这小子第一次出门,不懂规矩,别见怪……”

“怎么,平素里不是李狗儿随你来的吗?又病了?”

王小六点头哈腰,道:“可不是!这小崽子最近老称病,也不知是真是假!”

“行了,动作利索些!今日府中……”话到嘴边,石将军忽觉不妥,生生将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而后,训斥了护卫几句,便径直进府去了。

未几,盘查完毕,王小六上前道了几句‘辛苦’,便由府邸的家老领着往厨房的府库去了。

常言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话倒真是让天予见识了。一入府邸,经汉白玉影壁,走前厅回廊至花园角门,而后,过后园荷塘,绕过西厢房至府邸西南处,穿过一条巷道,倚围墙而筑就的一座夯土石质的库房便坐落于此。

“王小六,你二人将这批山货搬进去,然后记录造册就可以了……”家老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库房。

“有劳!咱们这便搬进去……”王小六说完,轻点下颚示意天予。

不知不觉间,夕阳褪却,夜色寰笼,整个府邸亮起了灯火,似乎欲将白昼留在此刻一般。

天色越来越沉,天予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这偌大的府邸,亭台楼阁,曲径通幽,上哪里去找自己丢失的包裹?

“家老,少主正找你呢……”一名年轻仆人火星火了地跑来,气还未喘顺,就断断续续地蹦出这句话来。

家老眉头拧成了一团,低沉地斥责道:“怎么,忘了府里的规矩了!旬月前挨得那顿板子还没让你小子长记性?”说着,淡淡瞥了一眼王小六二人,走到墙角处,继续问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小的也不知。少主正在大厅,窝着火摔东西呢……”

家老沉吟了片刻,淡淡言道:“行了,你在这负责库房点收,我去瞧瞧……”说完,径直往前厅走去。

天予瞧见家老匆匆往前厅去了,心下忽生一计,捂着肚子对仆从言道:“小兄弟,可有地方方便一下,肚子闹得慌……”说着,一边故作轻吟,一边呲牙咧嘴地原地打转。

那仆从犹豫了一下,瞧着天予也不似偷鸡摸狗之辈,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道:“赶紧的,别在这儿磨蹭了。过了后园角门,往左沿鹅卵石小径直走,尽头便是……”说完,用手捂着鼻子扇了扇,补上了句,“可别乱跑!这府邸可大着呢,若是冲撞了少主,有你小子受的了……”

天予佝偻着身子,一边点头哈腰地应和,一边往后园跑去。

刚过了角门,天予正欲潜去后堂,不料,回廊处冒失地跑出来一个小丫鬟,与天予撞了个满怀,不禁大叫了一声。天予一时心虚,急忙上前捂住了那小丫鬟的嘴,就这样,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愣住了神。

良久,天予回过神来,立刻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喂,你是谁啊?怎么在此处鬼鬼祟祟的……”那小丫鬟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质问道。

“你又是谁啊!”天予瞧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也不甘示弱地反问道。

那小丫鬟上前围着天予转了一圈,上下打量,道:“新来的……?”

天予扭过头去,不作理会。忽地,他心中思忖着,这小丫鬟就是问他是否新来的,必是不知其身份,当下便决定诈她一下,道:“我瞧着你也面生得紧!怎得,莫不是你也新进府的?”

此言一出,那小丫鬟倒被问得有些拮据,怔愣了半晌,故作气壮驳道:“你管得着么……!”说完,有些慌了神地准备离开。

天予一把拽住了她,附在其耳边低声:“你可是暗自潜入这府邸的……”说完,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中淡出的那抹笑意,似乎说明他已经了然于心。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小丫鬟避开了天予的目光,不耐烦地挣开了手,轻轻揉捏了许久。而后,爽朗大方地言道,“不错!我的确不是这府中之人。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潜进来的,而是被五花大绑押进来的……”

天予闻言,上下凝视了这丫鬟打扮的女孩,倒有些相信她所说的话了。想那寒浞日间在街市上的所作所为,目无法纪,恣意妄为,做出这等期男霸女之事倒也不足为怪。

忽然,回廊尽头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阵细而低长的议论,言语之间显得有些怯懦。天予见眼前的女孩有些无措,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拦腰将其抱起,轻盈地飞上了横梁。

“你说少主囚禁在府邸的那女子会是谁呢?日日好吃好喝地待着,却也不越雷池一步……”

“可不是!说不定这女子大有来头……”

天予不自禁地瞧了瞧怀中的女孩,明白了这两个丫鬟谈论的多半便是她。待二人走后,又身轻如燕地落下横梁。

那女孩咬了咬嘴唇,有些羞涩地说了句“多谢”,而后,转身欲往后园而去。

“等等……”天予不知为何,忍不住喊住了她,“我瞧着那两个丫鬟便是去给你送东西的,你若是就这么走了,待寒浞知晓后,只怕不等你潜出府去,便会被逮住……”

那女孩不可思议地瞧着天予,倒让天予有些不自在。

“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有办法帮你离开这儿……”天予眸色忽亮,胸有成竹地言道。

那女孩怔愣了片刻,终是默然点了点头。

天予也来不及详细道明原委,只果决地说了句:“即刻回内堂寝室,先打发了那两个丫鬟……”说完,毅然拉起了女孩纤长的玉手,往内堂赶去。

“漪凝姑娘,奴婢奉少主之命,给姑娘送些日用之物……”两个丫鬟见寝室灯火通明,却无人答话,当下便起了疑心,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的,径直推门而入。

“放肆……!”

二人入得寝室后,见漪凝安卧于榻上,不由松了一口气,却不料惹怒了这女子,立马吓得跪在地上,叩头认错:“奴婢二人莽撞,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恕罪……”说完,头也不敢抬地低伏在地上。

“算了,起来吧!”漪凝坐直了身子,对二人言道。

两个丫鬟闻言,不由长吁出一口气,将一应物品放置在暖阁之后,站立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漪凝的吩咐。

“行了,这些就搁这儿了。若没什么事,你们先下去吧……”

“喏……”二人如蒙大赦,立即作了个揖,退了出去。

这时,天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有些尴尬地问道:“你…你叫漪凝……?”

漪凝点了点头,脸颊上亦泛起些许绯红之色,烛光辉映之下,倒有几分清丽脱俗,却也不失青涩之美。

二人沉默了良久,静谧的空气中漾起了微弱却又十分清晰的喘息声。漪凝为了缓和气氛,不由开口问道:“不知少侠怎么称呼?”

天予拘谨的脸颊上轻现过一抹浅笑,言道:“在下祁天予……”说完,二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漪凝姑娘……”天予略有些生涩,话说到一半,竟是哽在了嘴边。

“少侠,直接叫我漪凝就是了,不必如此生分……”漪凝低低淡出了一句。

“那漪凝也不必以少侠相称了,叫我天予便是……”

漪凝娇羞地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瞧着你比我年长一些,就以兄妹相称如何?”说完,与天予开门见山,道:“天予哥哥,你因何也进了这府邸?”

“我的一个包裹被寒浞的恶奴窃了去,所以进府来寻找……”

“包裹?这偌大的府邸,可有些犯难。不过,既是寒浞与你有些过节,这恶奴必会将那包裹交于寒浞,那就好办了……”

天予见漪凝一脸自得之色,必是已猜到了包裹的去处,当下心生了一箭双雕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