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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漠儿狼烟(5)

“刘鹤对于彭、关、罗三人重在教育挽救,自行解决矛盾,是对的,但出手打阿大已犯纪律,撂倒崔军天,差点慧出流血事件,又错上加错。本要给予纪律处分。考虑到九连刚迁徙狼烟滩,远在边陲,地理环境和气候恶劣,其本人功大于过,特免予处分,继续留任连长。

“对彭、关、罗三人的处理,同意连里意见。

“李雁声任九连副指导员。”

读完这份决定,刘鹤不住地摇头,苦笑着。他对李雁声说:“崔军天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里了。亲爱的战友们,我们不走,让我们永远在这儿和沙石共存亡吧!”

夜来临了。西天最后一缕霞光已全隐去。

沙漠一片灰白。刘鹤和李雁声步出连队,在沙丘里坐下,他们不知怎的有兴致等看狼烟滩第一次十五的月亮。她会从远处的雪山顶升起的,那金黄的圆盘会给全连一片光明,一阵温暖的。

“雁声,我给你朗诵一首诗,好吗?”刘鹤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蔡亮写的,嘿,这小子真有两下子呢。”

“有题目吗?”

“题目就叫《十五的月亮》。”

借着手电筒的光,刘鹤放声朗诵,读到柔情回荡处,他的声调拉得很长很沉。

我的茫茫大漠,

是月亮的一角么?

我走进十五的月亮里了。

金黄色的年华,

金黄色的追求和使命,

被甜甜的声音歌颂。

假如温热的沙漠,

可以孵出爱情,

就让爱蹦到月宫吧,

我唱一首月光曲,

赠给所有望月的姑娘。

……

这角天地,

是荒凉的月球的缩影。

我走进十五的月亮里了,

你望见我么?

亲爱的姑娘,

我正在十五的月亮上站岗。

声若洪钟,韵如流水,颤颤然流向广袤的大漠。读完后,两人相对无语,心里都隐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思。

月亮悄悄地冷冷地悬挂在远处的雪山之巅。那终年不化的雪山上镀上一层银光。所有的沙山、沙丘都在如水的月光里沉淀着。刘鹤和李雁声也和洁白的沙一起沉淀。这两个黑点昭示着大漠的生命。月亮几乎是透明的,要不是那环形山脉显示出淡淡的影子,有谁不以为这是一面古老闪亮的铜镜呢?

李雁声点燃一支烟,于是洁白的世界里出现了红点。他说:“蔡亮果真有文才。这是好诗,好诗呀!你看咱大漠真的象月亮的一角。我们这一百多号人,不都在月亮上站岗吗?”

月亮缄默。沙漠沉默。刘鹤遥望远方,默默无语。

“连长,你说有人望月时,真的望见我们吗?”李雁声猛吸一口烟,接着叹道,“望月的姑娘,你在何方?”

刘鹤被李雁声的慨叹撼动了。他把视线收回来,让视野浓缩到这位战友的脸上。这是多么熟悉的脸啊。自卫反击战后,在赴京做报告的路上,他们相识了。一照面便互知底细:刘鹤抢夺扣林山时,李雁声是法卡山上勇猛机智的侦察班长。都荣立过一等功。可谓同生死共患难了。刘鹤了解走在一起的战友。至今李雁声还在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苦恼呀。刘鹤曾六次让他出差、休假,希望他能及早办成自己的事。可是谁看得起军人,尤其是西北军人?六次回乡,六次空手而归。妻子在何方?妻子是想象之物;是幻境里的一缕阳光,是沙漠里的一滴水;是祈求,是忧虑,是失望。

男人眼泪不轻弹。在刘连长跟前,李雁声竟流泪了。这钢铁汉心肠软是软,但毕竟是多经磨难,伤心了多少回了,这次他想通啦,猛地抹去泪水,站起来踱步。

刘鹤轻拍他的肩膊,安慰说:“雁声,我们要学会等待。当姑娘真心理解我们的时候,她会从远处飞来的。你不要因这件事影响情绪。”李雁声说:“连长,你放心。我雁声不是那号人,我是人民派来的军人,不管情场上如何一败涂地,战场上还是真铁汉,请放心。”

月上中天时,显得更冷寞了。沙漠已经睡死。九连蛰伏着,睡意很浓很浓。两人正谈连队的情况,忽见有人从连部走出来。

是银珍。她每天夜里哄孩子睡下后,就在床沿坐等刘鹤。都半夜了,她还不见刘鹤回来,就走出来了。

“银珍嫂,找连长吗?怕他在大漠失踪吗?哈哈哈……”李雁声笑着说。

银珍低头良久,喃喃地说:“今夜月色好,我想出来望月哩!”

刘鹤说:“银珍,夜深天凉,看你穿单衣出来……李副指导员,就这样定。你安排一下,明天全排加固营房,可以割红柳枝和芨芨草。戈壁滩小型演习,沙漠格斗训练事也安排安排。睡觉去吧!”

“是!”李雁声应道。

刘鹤的妹妹刘贤珍从特区深圳来信。

刘鹤刚踏进家门,银珍就扬起信说:

“贤珍妹不愧为特区女青年,你看写得多好。她没有忘记我们。”

天伢抢过信交给爸爸说:“爸爸,快看,快看,姑姑想我们,叫她来吧,叫姑姑来同我玩……”

“姑姑当电子厂工人!”妈妈说着笑了。

“什么是电子厂呀!”天伢侧着小脑袋问。

刘鹤蓦地把天伢抱起,逗笑说:

“天伢,电子厂是造收录机、电视机的厂,给你一部电视机,要吗?”

“我不要,什么叫收录机、电视机呀?我不敢要。”孩子要步步追问下去,圣人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刘鹤把孩子放下,静心读信。

哥哥、嫂嫂:

你们好。问天伢好。我在天天想念你们。

从书本里,我认识戈壁沙漠。那焦土、那沙丘,那狼烟,多么寂寞苍茫。你们把青春抛到那里了。边塞军人的苦楚有多少人理解呢?

在特区的一家报纸上,我看到军人征婚启事。报社的人说,征婚者是一位西北军人,启事登了两次,花了二百多元,都未成功。前些天,我听老宋雷州的乡亲说,一位西北部队的排长六次回家找对象都失败了,听到这些事,我的心不知有多难过。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回西北了。他们失望了吗?我不知道。如果见到他们,我要向他们三鞠躬问候、安慰他们。他们是人民送去部队的,为了祖国,个人的事全抛弃了。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嫂嫂,西北和南国特区的生活相差一定很远。是吗?你带天伢去了最艰苦的地方。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力量使你对军人爱得那么深?使你这么坚强?嫂嫂,你是中国了不起的女性。

这里虽然有某些姑娘看不起当兵的,说他们穷,是傻瓜,但大部分姑娘对军人都很敬重。她们还提出要自费到西北看望边塞军人呢!我真盼望有一天我们这些姑娘们嘻嘻哈哈走进你们的营房。

哥哥,你真倔强。在自卫还击战中,你立了一等功。上级把你调往大西北,你又高高兴兴地去了。从你的来信中,我知道,你们又北迁了,在最荒凉的地方扎营。现在很多人不讲这种精神了,不讲艰苦备斗,不讲自我牺牲了。你们那儿却牢牢地保持着这种精神。英雄的嫂嫂呀!在战火中你同哥哥结婚,现在又跟哥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我向嫂嫂学习。我入团时,十四岁,现在二十二岁入党。你们听了一定很高兴。

哥哥、嫂嫂,你们能向战友转达我和和我的女友们的深切问候吗?告诉他们吧,说特区有一群姑娘向他们致敬。我们一定争取机会去看望你们。真的,我盼望这天的到来。

你们愉快!

妹贤珍

八月八日

“好哇!贤珍写得好!”刘鹤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银珍,快请李雁声和阿大来,说我有急事要商量!快点……”

“看你乐得……”银珍笑了,“定要喝二两,是吗?”她边说边转身出了家门。

她跑得很轻松很愉快。她第一次见丈夫这么开心。这些日子,丈夫的脸没有笑容。她理解他,知道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她为他的忧虑而忧虑,她恨不得替他挑一份重担。在云南边境线上,她悄悄为他的排扛过子弹箱。他还在排里表扬过她呢!可眼下,在这缈无人烟的狼烟滩,她能帮他什么忙呢?通知李雁声和阿大,其实就是任务,一项挺重要的军事任务呢!他说重要就一定很重要。她为有这个任务而高兴。她小跑着,谁知天伢也跟在背后跑,边跑边叫道:“妈妈,等我,我也去……”

“天伢,妈有重要事要去做。”她停下步回头对孩子说。

“我也去做重要事,让我去吧,妈妈!”天伢紧跟着。

银珍一把抱起孩子,加快了脚步。

李雁声和阿大跑步前来,象一阵旋风似的。

“连长,有任务?”他俩异口同声地问。

“好消息!好消息!”刘鹤心直口快,“多好的消息呀——特区姑娘刘贤珍来信!”

“这同我有啥关系?”阿大淡淡地说,抓着后脑勺。

“一封平常的信,何必这样兴师动众?”李雁声松了松腰带不以为然地笑着。

“快读读嘛!”刘鹤把信摊出,催促着,“读了就知道……”

李雁声和阿大一怔,两头碰在一起读信。他们目不转睛,读着,读着,竟高声朗读起来,越读越有感情,越有韵味。

“知音,知音啊!”李雁声啧啧赞叹。

“好,好,我们这些人还有人放在心里。有希望,大有希望!”阿大不住地点头。

“你们拿去宣传宣传,让大伙高兴高兴嘛!”刘鹤说着,取出酒来,斟满了三杯,“来来,举杯……”

酒毕,刘鹤说:“快拿信去宣传宣传吧!”

“给我,先在班里宣传,我会办妥的。”阿大首先拿过信说。

“给我,我亲自在排里、连里宣传。”李雁声伸手去取。

“不不,李副指导员,你太忙,我去办好了。”

“还是我办好,政治思想工作嘛,我指导员不抓谁抓!别磨牙了,给我!你得服从命令听指挥!”

李雁声的官儿大,阿大只得乖乖把信交给他,心里实在有点不痛快,可又没有别的办法。

李雁声把信揣在怀里,感到有有甜滋滋的味儿沁入心肺,仿佛这封信就是写给自己似的。在没有人在场时,他用最新的笔记本,全文照抄下去,重要语句加了红杠杠。他左右细细端详着,不厌其烦地读着。

一位排长?莫非是指我?对,一定是指我。她怎么知道?

到西北来?要是能见一面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