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泪痕流流,当我手捧爸爸曾经朝思慕想的红灯牌收音机时(二等奖奖品),我的心在颤抖,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不停地喃喃自语:爸爸呀爸爸,当我在家焦急等待,盼望能最后再见到您的那些天里,因为要参加全国琵琶比赛,我没有放弃练琴,曾让那些邻居的叔叔阿姨们怀疑我对您的感情时,您不会相信我真的是无动于衷吧?是的,我想您一定能理解我在最最痛苦的时候以琵琶来渲泄的真情实意吧?亲爱的爸爸,女儿对不起您,在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没有在您身旁陪伴您。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望着用心血换来的成果,我的内心深处在振臂呐喊着:命运,你为什么这样作弄人!好人不是一身都平安吗?为什么我们的生活刚开始有好转,就变成了这样子?是呵,当梦想真的成为现实的时候,我们为什么又要用眼泪来洗面呢?
获奖后的我,机会随之而来。我的成长也足以让我真正地感受到了这样一句名言:机会的大门永远是为那些有准备的人而敞开的,他好比通向成功的候车室,渐已使我进入了成群的排列者之中。
1980年夏,中央民族乐团管弦乐队王永泉队长发现了我,因此我首次作为独奏演员被中央民族乐团借调赴天津演出。与此同时,也有多家单位要求调我去工作,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机遇振奋了。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为此,我彻底放弃了原计划中因为考虑父亲身体因素需要照顾回上海的决定,依然留在了北京。
在我艺术事业的关键时刻,我永远不能忘记的是我的主课恩师李光华教授,是他一纸带着不安的信,把我从回上海哀伤的情绪中挽回,并且为以后所有的机遇打下了永远的基础;在我为是否回上海而犹豫不定的时候,李老师帮我分析了我和我家的"得"和"失"关系,坚决地劝我留在了北京。花开花落,仰天心叹。巴尔扎克有句名言:"苦难对天才是一块垫脚石,对能干的人是一笔财富,对弱者是一个万丈深渊"。我不是天才但我确信我也不是弱者,我想我还是比较接近于能干范围,因为我肯干、能吃苦。
1981年,我随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中国青年代表团首次赴日本演出。1982年我正式调入中央民族乐团,开始了我真正的琵琶演奏艺术生涯。
二十七、怀念父亲
3月17日,是父亲的祭日,1980年的这一天,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时的我才20岁,最小的弟弟仅14岁。
爸爸热情、好客。从我懂事起就看到他一直身体不好,每天要吃好多好多的药,患有高血压等病症。听妈妈说我出生那会儿,爸爸同时做了一个大手术。由于手术很成功,使他安然无恙。我爸爸很感激共产党、感谢新社会,他总说,我们家经济困难,要是没有国家制度保障,他的生命早就不存在了,让我们长大不要忘本。他是个乐天派,善于交往,有很多的朋友。记得那时流行毛主席像章,我爸参与厂里的制作,那各式各样的像章让他天天"陶醉",他为人大方又好说话,谁向他索取都尽量满足,经常是少了的那部分由他来结账。
我爸爸在单位还是个文艺活跃分子,小时候,他常带我去看他们排演的样板戏《红灯记》,他扮演剧中磨刀人一角色。喜欢哼哼小调的他,常爱开玩笑说笑话,由于疾病的缘故,他脾气急躁,难免会得罪人。虽然手艺不错,但先进总是和他擦肩而过,不能否认,有身体原因也有他的性格所致。尽管如此,每当他的徒弟得到荣誉时,他也一样很开心地喝上几盅。爸爸嗜好抽烟、喝酒,即使家里没有下酒菜,他依然能够吃着花生米喝上几口,他贪白酒很少喝黄酒,经常是囊中羞涩。妈妈说,他是个热心肠,很能干,修理东西是"一把好手",有时候热情的连谁家锅坏了都会找他修,像个"万能匠"、样样通。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经常是反复无常,好的时候健健康康一点事儿都没有,有说有笑的,一旦发病可就不是他了,什么都不知道,低血压能达到130左右,经常是昏昏沉沉的,动不动还老是挂急诊,弄得全家人直着急。
学生时期的我真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好给爸爸治病,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都行。那时想得最多的,就是长大当医生。记得我曾经在一篇《展开理想的翅膀--你长大后想做什么?》的作文中,非常认真地写下了长大后要做医生这个职业,其实当时的出发点非常简单,就是想能为爸爸治病,谈不上更深的道理,也不具备什么远大的理想和雄心壮志。
60年代中后期,正是开展"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的运动,我们经常半夜演习爬防空洞,那时的我很小,又贪睡。大人们对警报声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敏感(应该算是一种责任吧,这种感觉只有当自己作了母亲后才深有体会的)。经常是一听到警报声,马上便毫不犹豫地抱着、背着我和弟弟妹妹往外冲。起初的演习,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都很配合,还觉得挺稀奇、蛮好玩儿的。可久而久之,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就不予理睬,经常是苦了父母,四个孩子不轻的分量,熟睡时就更沉了。
做"战备砖"是当时的一项公民义务。每家按人头算,我家共有爸妈和我及一个妹妹,两个弟弟,那六份的活儿基本上靠我爸爸来制作。我很小就佩服我爸爸的能干,他没做过、没见过的事儿,从来都难不倒,一看就会,特别是动手制作他更是技高一筹,邻居们有难题经常会请教甚至麻烦他,他也从来不推脱,很高兴也很乐意地帮助别人(这点我们几个孩子都有传承)。我爸爸常说:"不怕人穷,就怕没志气。""做什么事都应该是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好。"爸爸做的砖,当时是被拿来做示范的,那些砖又平整、又结实,为了让我家的砖颜色一致,爸爸还特地将那些不同成色的烂泥勾兑成同一色,将成品排在我家窗前展览,那骄傲的爸爸和我们全家的喜悦使我一直记忆犹新。
点点滴滴,日常琐碎,往事历历,涌上心头……
我的第一把琵琶,是爸爸得知我考上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后说服妈妈推迟买缝纫机而作为奖励给我的。
爸爸生前一心想要的红灯牌收音机,竟然是我1980年5月参加首届全国琵琶比赛获二等奖的奖品。
父母之恩,山高水长!
亲爱的爸爸,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二十八、母爱伟大
我妈妈善良、漂亮,大大的双眼,细白的肌肤,看上去就使人有一种亲近感。我的同学和我的玩伴儿都很喜欢她,说她能善解人意。妈妈善良、贤惠,非常勤劳,年年都是单位的先进。她勤俭持家,很会料理家务,特别是后来爸爸常年生病,家里孩子多收入少时,她依然安排的有条不紊,属于典型的贤妻良母型,非常有计划。
妈妈工作在塑料玩具厂的高温车间,每当炎炎的酷暑来临之时也就是妈妈最最难熬之日,高达40多度的车间,让人透不过气来,妈妈一直坚持上班,而且是单位的全勤和先进红旗手。夏季单位发的营养菜妈妈从来都是舍不得吃,带回来给我们姐弟几个分,包括夏天降暑的汽水她都舍不得自己喝也带了回家,有时家里来客人,经常还会拿来招待。
印象中妈妈单位几个很好的姐妹,她们经常互相关照,来往密切。她们彼此谁做好吃的经常是共同分享,因为我家孩子多,我爸爸常年不能上班,靠那点劳保工资根本不够维持家里的生活,同事们经常帮助我们,妈妈自然也用她的方式回报他人。
记得有一次,有位阿姨家的小孩去上海附近的崇明亲戚家玩儿,不慎掉进河里,永远没能上岸,这个打击实在太大,阿姨几乎要崩溃了,我妈妈得知后经常去她家安慰,并且帮她料理家务。还有一位年迈的老人,是妈妈厂里的退休工人,老夫妻俩没有孩子,身体又不太好,我妈妈经常带着我去她家帮她整理,那时根本就没有洗衣机,我妈妈给她洗的被子干净极了,致使我经常在同学面前炫耀妈妈的能干。
我妈妈一生勤俭持家,为子女操劳很不容易。因我父亲去世早,她扛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全力以赴地培养我们、支持我们。现如今如果说我们做儿女的还算有点成绩的话,离不开与她老人家的言传身教。她朴实、真诚而又伟大。
伟大的母爱力量无比!
我很小的时候,就立志有朝一日能挣钱了,一定要好好孝敬父母。当我第一次领到32元工资的时候,我确实毫不犹豫地来到邮局,开始兑现我的心愿。
琐碎家常、深埋于心,也是记忆中最最美好的回想,她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心语
一份
真挚的情
怀念逝去的亲人
一颗
沉重的心
寄托永远的思念
回望成长岁月
铭记谆谆的教导
清明祭拜先人
咏诵恩泽如山
二十九、温馨病房
传统意义上家庭的爱和兄弟姐妹之间的情,在现代三口之家的结构模式上很难具备这样的条件了。我和弟弟妹妹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姐弟四人分三个城市),但常通话保持热线联系,特别是现在有了网络,我们几乎天天都可以交流了。父母于1980年和2008年相继离开我们,但我们姐弟之间的同胞情依然保持在最纯真的状态。
这点,我周围的很多朋友都赞美甚至羡慕。
回想在我母亲临终前的两个月里,我们姐弟四人及各自的小家轮流在妈妈病房照顾、陪伴,特别是我们之间非常默契的配合与分工曾感动过周围不少的医护人员。虽然当时母亲的病情使我们处在神经极度的紧张与忧虑之中,但我们在病房里所营造的家庭氛围依然是如此地温馨和亲切。
儿子在大四学习期间写的剧本和参与拍摄《刺客令》的稿酬正是在我母亲住院期间拿到的,这个大学四年一直和外婆生活、居住在一起的潇洒青年,从出生到三岁半一直是由外婆带大的。在外婆生命的最后时刻,得知外孙这好消息,是一种莫大宽慰--外婆说:方方长大啦!
是的,外婆感受到了外孙的真情和孝心,特别是他用自己劳动挣来的钱为外婆挑选了洗漱用具和毛毯,外婆高兴而又赞不绝口,毕竟这是第三代给她带来的快乐。
孙子东东每次周末从外省来上海看望奶奶,也是奶奶盼望而高兴的事。妈妈可喜欢孙子了,更何况小东东长得聪明又帅气。
还有难忘的几件事:
我生日那天儿子给我订了蛋糕(现在都时兴网上购物,儿子连蛋糕都在网上买),弟弟妹妹给我送礼物。妈妈看着我们互相吃着蛋糕(她已不能进食),聊着过去的故事,她也开心地和我们一起回忆。
妈妈离开我们的最后一个星期,中央电视台风华国乐栏目正播放着我的个人专访,护士长进屋惯例查房,没来得及关注电视里播放的内容,妈妈赶紧就说了:"护士长你快看电视呀,里面有我女儿。"护士长随即说"哈哈,我是听着感觉这声音好熟悉呀,还没顾上看呢。"妈妈很高兴,也看得出她很得意。
在妈妈住院期间,我曾为第二军医大学师生作了一次"艺术与人生"讲座--琵琶名曲赏析。现场的热烈气氛,妈妈通过电脑放的光盘也一起感受了。当妈妈知道第二军医大学聘我作为该校人文教育客座教授时,妈妈问我:"你给解放军讲课,他们又是军医,能行吗?"真是可爱可敬的妈妈,一辈子操不完的心。
2008年11月12日,也就是妈妈离开我们的前三天晚上,我在复旦大学举办"琵琶名曲赏析"。因为医院距离学校不远,我基本是有点儿踩着点出发的。临走时我发现妈妈的神态有点不同于往常,很舍不得我离开,但又怕影响我的工作。因为是之前就安排的工作,我必须去完成的,所以也就没有向她作任何表示,只是告别后我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这一晚的讲座,是我有生以来心情最焦虑和恍惚的。尽管观众丝毫看不出我的心情(职业的关系,我们一上台就会自然而然地投入并全神贯注),但我真的很担心。
妈妈是通情达理的,甚至是知道自己病情的,无论她多么困难,始终表现出坚强的性格和不给儿女添麻烦的心态。
病情是严重的,亲情是温暖的,我们之间善良的互相欺瞒(病情)直至最后……我想这些都是为爱而表达和深藏的。
说到爱,又使我回想起妈妈在病房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的好友奚美娟去探望她老人家。进入病房叫一声阿姨,妈妈就认出了这位著名的表演艺术家。妈妈说平时常看奚美娟演的电视剧,而且很喜欢她演戏的风格。妈妈真的很了不起哦,居然能说出美娟姐演的好几个角色呢。真是无巧不成书,当打开电视机时,正在播她若干年前演出的话剧《家》,妈妈和我们一起看了《家》片段。
那天晚上是我陪床,和妈妈聊天时她突然说:"玉霞侬讲奚美娟的"奚"字像不像"爱"字?"我肯定地说:"是呀,蛮像的呀。"看来,艺术家的表演,能深深地印在观众心里的就是一个字--爱!
爱是人类最美好的语言,爱是艺术最高的境界。很感谢美娟老师的爱,也很感谢她的艺术。由于她的探访,唤起了妈妈久违的兴趣。是的,自从妈妈第三次住进医院,由于病情比之前严重,一直没有打开电视。从那天起,妈妈又开始了以往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