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下辈子我还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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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珍惜这份情(6)

朦朦胧胧,使人迷惑。可有时人们也确实需要用朦胧来保护自己。好些朋友开导过我:别犯傻。你懂不懂“见人只说三分话,未敢全抛一片心”的古话呀?不知道“人心隔肚皮”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不想朦朦胧胧地活着,只是想有一个独特的、真实的我。但我还是激流勇退了。这件事我反对,却可以笑一笑,不置可否;这个人我讨厌,仍旧笑一笑,不加谴责。把眼泪留到私下里流,把牢骚放在私下里发。这样虽然顺当些、平静些。只是在亲人面前,在朋友面前,在透明人面前,我还是透明的,而且尽量使透明度高一些。这样对吗?说不清楚,但确实需要。在这先进与落后、文明与野蛮、富裕与贫穷共同存在、争斗不休的世界上,前者的胜利还要经过漫长的历程。人的透明和朦胧也交织着并存,未能绝然分离。有时为了更透明些,反而少不得暂时朦胧一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为自己找借口,反正就这么想。

透明,才有让人理解也理解人;透明,这世界才更可爱也被更多人爱。但这透明,并不妨碍每个人在心里留下隐秘的一角,把鲜亮的心领神会和黯淡的陈迹全锁进去保存。犯不着把曾经对某位异性多看了两眼的事公布于众;也不一定把已经打消了的瞬间邪念坦白交代。因为的透明,已足以证明你的真纯、诚恳,已足以督促你抹掉灰尘,拭净污点,堂堂正正地做人。

总有人不肯丢掉头上的假面具,永远满脸堆笑,背后使刀;总有人遮掩着五脏六腑,不管那里面是否腐烂恋质发出恶臭。但更多的人喜欢透明就像喜欢阳光,他们执着地朝透明走去。为了更快地适应时代的节奏,必须学会更快地坦露自己,包括才能、特长与不足;为了更快地发展经济改善生活,必须用尽可能多的知识武装;为了社会安定天下太平,必须以更阔大的胸怀宽容一切可以宽容的东西,涤荡一切无法容忍的污秽。所以,透明者不必不羞羞答答,怕露出污点;朦胧者也不必趾高气扬,自我感觉优秀;假面者只怕会越来越没市场,直到一个个被人还了本来面目。

这世界终究将拥抱透明人。但要紧的是,不管他拥不拥抱,我们自己先透明起来。

我的偶像丢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不知在什么地方,我的偶像丢了。

我有几分惶惑,几分不安,又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快感。那么久了,我一直仰望着偶像:他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我时而感奋,时而失望。那偶像永远可望不可及地高居于我无法到达的所在。我不敢说泄气话,生怕一开口气跑了偶像,连偶像的影子都没了,成何体统!幸而偶像看不透我的心思,只管不断地在远远的前方显现,我也就手忙脚乱、跌跌碰碰地跟着一路小跑。

渐渐地,我的前面有个偶像群了,当然并不用偶像这个词。在我的童年时代,偶像们是平易可亲的,有时我觉得自己和他们很近,甚至以为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了。但这种自信能维持多久,我和他们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我懊丧地发现自己狂妄、骄傲,不知天高地厚,我没有脱胎换内、久经考验,私字一闪念总是不绝,灵魂深处也未能频频爆发革命。诚惶诚恐之余,暗自订幸有伟人洞察一切、指引方向,还有高、大、全偶像系列表情严肃、巍然屹立。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不信迷信,不信图腾,但却离不开偶像。我难以想象,倘若没了偶像,上哪去找激情、动力和勇气,会不会惶惶然不知所措。

我终于知道了偶像原不过是泥巴、木头制成的神像、费像之类。可居然会似人非人,高居人上!居然还有人愿意做偶像,也有人热衷于把人变成偶像!我好捻好难过,既然如此,要这劳什子作甚!倒不如我自己活生生地来得真实、自然、洒脱,又富有情趣。我开始怀疑偶像,进而不大恭敬。我觉得仰望追赶偶像太累太神经质脖子也太酸,实在划不来。我发现自己更喜欢周围的人们,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偶像没有的某个优点。

如今,我的偶像丢了。也许丢失在“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讨论中;要不就是流连于业大校园时不见了;或许,是开放的春风吹散了偶像周围神秘的光环;是改革的激流拓宽了我认识自己认识他人的视野……我心中没了偶像,却有了更多的良师益友。

前些天听人说,爱人恋人也是偶像,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跟一个偶像朝夕相伴,岂不从早到晚谨小慎微,怎么可以随便亲吻拥抱,手挽着手!那么,史光柱是偶像?费翔是偶像?或者是刘晓庆、张海迪……都不是,他们首先是人,和你、我、他一样。从人格上说,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不管他们的肤色、国籍、性别、容貌、年龄、智能、力气有何差异。倘若还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们的独特个性,他们对自我价值的充分发挥,对整个社会的慷慨奉献。

我的偶像丢了,竟一点儿没有忏悔之心,没有寻找之意。我依然真诚地说:我热爱,我赞美,我佩服,我敬重,我学习……但我不再鹦鹉学舌,不再五体投地,我还是我,哪怕不那么完美不那么艳丽。

没有偶像一身轻,轻得想跳想叫想对整个世界微笑。谢天谢地,我的偶像丢了。

海口之夜

一走下飞机的舷梯,把自己溶进久违的海口之夜,我便初恋似地,脸红耳热心跳。

撩人的椰风,动听的海韵,彩灯的缤纷,声浪的起伏。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何处去寻当年那昏暗稀疏的路灯,那低矮、破旧的民宅……

我紧挨着车窗,贪婪地盯着路边一切。还是那风姿焯约的椰树,只是多了密密相连的大厦,灯光映照下梦幻一般闪过,而我脑子里闪过却是遥远而又清晰的当年。

海府路上我们曾经住过的那柜楼房和那个院子呢?我茫然地用目光在楼群中搜寻。那时我们把它叫“兵宣大院”,在周围的房屋中她确实算得上亭亭玉立了。从兵团宣传队到农垦文工团,我们一直在那儿生活、工作。在那个兼作饭堂的练功房里,我们的汗水常常把那几十平方的水泥地洒遍,操场边上那个简陋的舞台,是我们一砖一石建起来的,好多回彩排就在那里进行。大约是1975年吧,一场大台风刮倒了舞台。我们从农场巡演归来,泪眼模糊地站在倒塌的舞台前,心里恨透了网爷爷……

呵,我终于发现了在高楼掩映中的那柜小楼。真的,现在她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又疲惫又“寒酸”。我却依旧地欣赏她,思念她,恨不能扑进她的怀里,寻找自己当年留下的痕迹,重温当年那份热烈、迷茫和温馨。

不顾旅途劳顿,我踏着夜色走进了当年的兵宣大院。前面那栋三层的楼房依旧,院子后面却不见了原先的二层楼房,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十来层的大套,骄傲地挺立着,通体柔和的灯光。我静静地立在院子中央,现在这里已改为农垦招待所。农垦职工来海口办事或回大陆省亲,竟可以住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今非昔比,让我好开心。

旅客们三三丙丙、说说笑笑进进出出,有人匆匆地看我一眼,大约觉得这人有点怪,偌大个海口市哪儿不好去,偏偏在这里左顾右盼流连不舍。我却不管这些,只顾盯着旧楼的一排排窗口,挨个儿地回忆它们的旧主人。那时,大字里每天都传出悠扬的乐声和动听的歌声,路过这儿的人总不禁好奇地探头。最热闹的时候往往是吃晚饭前,大家不约而同地涌到传达室,看当日的报纸和信件。收到信的人有的拍手叫好,有的立马拆阅,有的却悄悄地跑回房间独享心上人寄来的那份甜蜜。

黄昏,是大字里最多彩的时分。一帮人踢足球一帮人助威,有几个弹琴有几个高歌。还有人或看书写信或上街办事或促膝谈心。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小伙子和姑娘大多搞秘密约会,直到瓜熟蒂落才转为公开。

在这个院子里,我们还举行过那几年当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婚礼,为我的好朋友旭。旭是归国华侨,父亲早逝,母亲和姐姐都因病长期住院,兵宣就成了她唯一的家。得知她要结婚,全队人喜气洋洋,买礼物备糖果布置会场,都说兵宣第一镒嫁女,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婚礼果然既简朴又辉煌,瓜子糖果满桌,还有海南四季都有的西瓜。闹婚礼闹洞房的经验,我们一点儿也没有。但就凭那一份份纯朴的情,那一颗颗真挚的心,硬是把气氛搞得好浓好甜好香,让人软软地想掉泪。这回在海口见到旭,讲起来还痴痴地,忘不了那段特殊的日子……

到海口的第一个夜晚,没喝山兰酒,我已微微地有些醉了。因为那迷人的椰风海韵,因为那熟悉的兵宣大院,因为那难忘的蹉跎岁月……

留下心头隐秘的一角

如今凡事讲透明,人也如此。倘若个个都是坦荡君子,五脏六腑一目了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类的事便会绝迹。这世界岂不是永远阳光普照、歌舞升平!

可惜世上没有两片相同叶子、更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芸芸众生,各有特点,虽有心的相通,情的交融,可到底你是你,我是我,经历不同、个性不同、修养不同,何况人心隔肚皮。加上这上帝造出人来,又是一流的聪明、多情、复杂,于是生出无数或好或坏或讲不清道不明的事来,这不是你我他可以随意改变的。

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代名词有感情的人,来这人世间走一遭,难免有点儿无伤大雅、无碍他人的小秘密:或是与表妹青梅竹马,懵懵懂懂躲在自家小柴屋里拜过天地;或是读初一时情窦初开,冒冒然给同班最漂亮的女孩子写过平生第一封情信;或是当姑娘时曾经悄悄地爱上了已为人夫为人父的顶头上司;或是旅途邂逅,与一位善解人意的异性旅伴话语投机,分手时竟有点儿别情依依;或是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好朋友的未婚妻,几经努力才克制住情感的冲动;或是迫不得已与初恋的人儿断了关系,心中留下了难以忘却的苦涩和甜蜜……过去了,终于都成了过去。好多事已经淡忘,但这些小插曲却永远铭记。

那么,让它们留下来吧,敝开的心房里应该允许有隐秘的一角。这一角恕不对外,谢绝参观,只要它并不肮脏、陈腐,臭气四溢,就不但不会污染、侵蚀以至毁灭整个健康的心灵,反而会给平静的生活添一点温馨的色彩。

有个小伙子不信这一套,他用“爱”作宣言,竟然要新婚的妻子实行严格的晚汇报制度,外加应付他随时可能进行的盘查、讯问,例如要妻子就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人某事做出详尽回答等等,妻子说,这样犯不着,太累太烦太费时间,每个人都有权在心中保留自己的一块小天地,那样会促进爱。他瞠目结舌,不知所措,过后依然固执地按既定方针办。终于,妻子忍无可忍,离婚了之。临走前妻子含泪说:“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可他依然想不通,各有小天地成何夫妻!

其实,现代社会的夫妻之间,不应是女对男的附庸、依赖,也不应是男对女的统治、占有。除了谈情说爱、持家养子、亲吻拥抱和性生活,双方还有各自的工作、事业、爱好和社交。可以朝夕相伴,却不可能也不必要时时厮守。相互理解、信任,这才能保持和发展爱情。靠汇报、查问、限制行动、甚至跟踪的办法,结果往往适得其反,透明度从何谈起!丈夫与一位异性朋友共进午餐,这很正常,不一定汇报;妻子的日记不愿公开,也属自然,用不着紧张。隐秘之事不等于见不得人,有时纯粹是不想见人、不必见人,留给自己偶尔回想更有滋味罢了。

君子坦荡荡与留下心头隐秘的一角并不矛盾。该说的说个痛快,该透明的无遮无挡。至于一些纯属个人私事,不影响他人的东西,何不在心里留个不显眼的位置,好好安顿下来呢!个别好事之徒,专以打听散布别人的隐私为乐事,这实在是于情不通,于理不容,唯恐天下不乱。正因为这类人总也不绝,透明度便得有个范围,透明的人们更应该允许那隐秘一角的存在。况且这种事不由你是否批准是否支持,世界还在,这一角便还会在的。

爱与恋

人世间可以有超越季节,超越地点,超越年龄的东西。

姑娘谈恋爱了,瞳仁里蕴含着异样的光芒,笑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夜幕降临,一身套裙带着香味飘出门去,甩下一句:“妈妈,你先睡,别等我。”母亲望着女作的背影,半是疼爱半是责怪,心里想:“我们那时候呀……”

小伙子找了对象,不理会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罢了,成天把女朋友带回家,躲进小屋吱吱喳喳说个没完,临到分手时,那个依依不舍呀,在过道上就吻开了。奶奶赶紧掉过脸去,半是高兴半是忧,摇头道:“我们那个时候呀……”

其实,年青人都知道,那时候奶奶和妈妈做新娘子的情景。不过,他们认为,最要紧的是心与心撞击而生火花,谁愿意来一回婚后补课呢?

爱情,不需要模式。可以青梅竹马,也可以一见钟情;可以在电车上相遇,也可以因吵架而相识。有的人两厢情愿,水到渠成;有的好事多磨,终成眷属。不拜天地,照样可以情意绵绵,天长地久;不要礼金,依旧能够生龙养凤,携手白头。

爱情,不需要模式。内在含蓄,不善言词,可以靠眉目传情,秋波送暖;热情奔放,豪爽大方,可以直抒胸臆,倾诉衷肠。鸿雁传书,牵两地情丝,捎满腹思念;月下漫步,谈古今中外,叙肺腑之言。

爱情,不需要模式。如果喜欢安宁、幽静的环境,那么只管双双走进华灯初上的公园;如果都是电大、业大的学生,那么不妨相约在图书馆里见面。在春日郊游的自行车队里,在音乐晚会的观众席上,在对对旋转的舞伴中,在挑选时装的顾客里,爱情,滋润着急需情感的心田,妆扮着甜蜜动人的笑脸。不分季节,不分天地,甚至不论年龄,不论国界。爱情都能扎根,生长,青枝绿叶。不管“我们那时间……”有多少宝贵经验,年青人阅过之后,总是更注重亲身体验;不管有些什么老规矩、新禁令,恋人们往往信疏不信堵,胆大包天。

爱情,不需要模式。

非他不嫁

云云发过誓,决不找个当厂长的先生。不为什么,就因为她自己是厂长的女儿。

云云的爸爸50年代末开始当厂长。在她儿时的记忆中,爸爸总是忙,忙生产忙运动忙开会。家里的事几乎从来不管,真不知道妈妈怎么带大了5个儿女。有时工作不顺心,爸爸回家就抽闷烟,生闷气。妈妈怯怯地悄没声儿地干家务,从不敢问他。要是这时候有谁不顺他的意,便只有计骂计打的份。工厂的工人都说爸爸是个好厂长,可在家里,他不管事也不疼人,算不得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云云懂事后,看到妈妈又操劳又孤独,心里老想:我长大了可不找厂长。

长大了,云云才知道这个想法幼稚可笑,但她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爱上的偏偏就是位年青的厂长。

他俩是在职工业余大学文科班认识的。云云教现代汉语,他是她的学生。他的字写得秀潇洒,作业总是全对,人长得斯斯文文,戴副眼镜,她一直认为,他是哪个机关的秘书,或者是什么公司的宣传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