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时候,我迎来了我初三最后一学期的生活。
我们之中,男生拼命蹿身高,女生拼命长身材。
我们越来越远离小时候的幼稚与懵懂,我们像逢春的树木,在青春时期承接着内心的悸动与爱慕。
如果没有雨露,百草不会生机盎然,如果没有最初的想念,青春不会完整。
不论以后我们的经历如何,也不管最终走到一起的是谁,我们都应该感激那段时光,在那段岁月里,它给了我们一种朦胧而唯美的憧憬。
周启同早就想给孔珊写情书,可是他一直拖到现在。当他偷偷把情书放进孔珊的书页中时,我笑了。
“笑什么,这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可笑的。”周启同说,“你再笑的话,我就翻脸了。”
我于是不笑了,我对他说:“你都追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送情书呀?”
“一看就知道你没有经验,”周启同得意的说,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如果我一下子就告诉她我喜欢她,她说不定就对我反感了,但是等我们熟悉之后,她就会考虑我的心情,也会接受我了。”
“那我只有祝你成功了。”我笑着说道。
“那是一定的,我对此很有信心。”周启同说完,刚好孔珊从外面回来,他一下回到座位上。
看他惴惴不安的样子,感觉他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我在后面观察着孔珊,她打开书看到那张信纸后,连耳朵都红了。
我想周启同写的一定很肉麻,孔珊不是一个羞涩的人,可是她看到情书后,羞红了耳朵。
周启同笑了,因为他看见孔珊没有把信纸撕掉,而是偷偷的藏了起来。
这至少表示他成功了一半,这就像是一个鼓励,他必然会再接再厉。
然后他们的关系就很暧昧了,有时黏在一起,有时又形同陌路。
我又开始那些课外书,偶尔何雯会找我说话,可是她只有等罗羽不在的时候说。
但大多数时候,她们是在一起的。
董海来找我,还是为他的题而苦恼,他送我一个篮球护腕。我说我不要,我戴了没有意义,我又不打篮球。
“那不行,好歹是我一片心意嘛。”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是说,我已经送出来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收回的,你不收也得收。
所以我就收下了,一直放在抽屉里,坦白说,我的确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罗羽是个骄傲的公主,她拒绝了很多追求者。
送去的情书,十有八九都被丢进了垃圾桶,直接给她说的人,结果更糟。
对方问她:“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然后她反问:“你配吗?”
来人的脸皮不厚,被人这么伤了自尊,就再也不找她了。
罗羽最看不惯的人是我,她会故意从我身边走过,撞我一下,于是我写的字就歪了,我还不敢争辩,那样只会引起她的报复。
她是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我不喜欢她那种为我独尊的样子,就尽量躲着她。
岳薇是变化最大的人,她竟然能够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了,但她不听课,也不做作业。
多数时间睡觉,少数时间发呆,我感觉她就是欣玥在现在的翻版,但她们又有很大不同。
岳薇也找我说话,除此之外,她没有第二个说话的人,我突然明白,在班里最孤独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通哥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她骂走了,我感到在她身上发生的事,一定不同寻常。
“小弟,”她说,“你觉得我是个坏女孩吗?”她问我。
“从外表看来,我觉得是。”我说,“可我觉得你不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混在一起。”
“你说我还可以从新再来吗?”她失落的问我。
“我觉得可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说。
她看看我,摇了摇头,她叹息的说:“你什么也不懂啊,做错的事又怎么能够挽回。”
然后她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会常常这样,问我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我的回答也无关痛痒,显然不是她要的答案,她没有完全吐露心迹,我也只有猜测着回答。
罗羽会用不屑的眼光看着我们,以前的岳薇会和她顶嘴,可是现在的她什么也不说了。
还有我的搭档,杨怡,平时做事很干练,可一到了自己的问题,就不敢面对。
她在没人的时候,总是催我。“你怎么还没有告诉他呀,我的事需要你帮忙。”
“那我就去说了哈,不过我想多半要搞砸,到时你不要怪我就是了。”我把话说在前面,万一有事,自己也好置身事外,虽然显得有点不够义气,可是她迁怒于我,结果也不是好受的。
杨怡答应了,我就厚着脸皮去冒充月老。可是我心里没底,在优秀的侯孝贤面前,每个人都显得很渺小,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班长,如果有个女孩喜欢你,你会怎么做?”我干脆直接的问,一针见血也省了很多事。
“有人喜欢你吗,你想询问我的意见?”侯孝贤很热情的问我。
“不是,我是说有人喜欢你时,你会怎么做。”我向他说明,观察着他的神色。
“我会跟她说明白,现在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们都还太年轻,学习才是当前该做的事。”侯孝贤说,好像这事和他无关,是他在指导我一样。
“那我告诉你,杨怡喜欢你,你去向她说明白吧,我只是传信的,我已经完成了她的托付。”我说完就走,强烈的感觉到不能多留,不然淌进浑水里,我就不好脱身了。
相比那些平淡中的波涛暗涌,岳薇的故事可谓是惊天动地。
她又喝醉了,在床上发着高烧,当医生诊断后,告诉了老师他的发现。然后老师就打电话请来了岳薇的父母。
我听见岳薇父亲的暴怒:“不知羞耻的东西,孩子是谁的?”
然后是岳薇桀骜不驯的回答:“你没有资格问我。”
那一记耳光十分响亮,几乎震得我脑子嗡的一声响,我还以为是我挨了打,结果看到的是岳薇的嘴角,流出了血。
“你这个废物,你凭什么打我?”岳薇大声怒吼道。
“我凭什么打你,我还要打死你,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岳薇的父亲再次扬起手,他没打下去,因为岳薇已经抓住了他的手,一记漂亮的右勾拳,把他打翻在地。
“薇儿!”岳薇的母亲大叫道,“你是在作孽呀,你以后要怎么见人,告诉我,他是谁,你承担不起这样的未来。”
“住口,你这个八婆,你除了生下我,还为我做了什么,你不是喜欢赌吗,去赌你的,还管我做什么?”岳薇凶狠地说道。
老师和我们都只能看着,好像他们的争吵,都超出了我们所能插手的范围。
老师最初去劝了,可是他也挨了岳薇一拳,伤的不轻,就只能退下来,默默地看着这场闹剧。
只是他和我们所希望的不同,他只盼着早点结束,不要坏了学校的名声,也不要给他的教学生涯带来污点。
岳薇像一个被人围在陷阱里的野兽,她对每个想靠近她的人都予以还击,那么凶狠,那么可怕,却那么无助!
即使她与所有人为敌,真正想的,只是保护自己而已。
我看着她大哭大喊:“你们都是一群王八蛋,从来没人真正关心我,也没人真心对我好,你们都想我死,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她说着,她的母亲来拉她,被她猛地一推,她母亲就被推倒在地,她父亲想拼了命抱住她,阻止她的胡闹,可被她一脚踢倒。
“你们去赌你们的,又何必来假惺惺的管我!我讨厌你们,你们说我丢人,这都是拜你们所赐!”
岳薇愤怒的说,说完就在她父亲大腿上踢了一脚,像一头负伤的麋鹿,冲出了牢笼,冲向了原野。
那时我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的问话:“我是一个坏女孩吗?我是一个坏女孩吗……”
那感觉就像是她在我身边一样,不知不觉我为她流下了泪,然后看到了罗羽鄙视的目光。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疯狂,却又茫然无助的岳薇,她逃跑后,便消息全无。
多年后,有传言说她死了,有说她当了**,可是我都不相信。
我只知道,她坐上了一辆不知开向何方的列车,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我和她,竟然还会有一次意外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