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二天也很快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收起条幅装进衣袋，回到车间替下白班的工人。
和条幅装在一起的还有那份申请书。上面的签名还维持在50个，连一个都没增加。
这是不好的兆头。
回想起来心中就一阵发紧。
虽然宏北告诉我，要下一剂猛药。
但实际做起来却非常困难，这是摆在面前的大难题。即便一次又一次的重振旗鼓，接连遭遇的却是屡战屡败，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管在哪个世界，生存却是同样的艰难。
心中忍不住吐槽‘穿越可没想象中的那么好’的同时，也发现自己缺乏经验的弊端。
总之，很疲惫。
忽然发现双手连握住铲子的力气也快要消失了。
时间过去这么多，我面前的煤堆还是小山似的一堆，好像连动也没动过。
朦胧间听到有人向我们叫嚷。
“锅炉的温度还不够，你们难道没吃饱饭吗！再偷懒全扣工资！”
听到喊声之后立刻慌了神，拼了命似的举着铲子往填料口里送。
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似乎闷热的空气和缺氧的征兆将我的灵魂带离了躯壳，飞向天堂。
文正因为受伤不能来上班，本来吃紧的人手现在显得更加力不从心了。
更何况徐通和刘一辉，他们的状态跟我也差不多，仅仅两天的时间就经历这么多事，他们也快到极限了。
只有中村那家伙还一个人闷头干得起劲。
忽然从心底很羡慕那家伙。也许像他一样闷着头工作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也说不定呢。
但——
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可以那样做的。
听七海小姐说，孙俊这几天没去找她麻烦。
大概我们这边成功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才让七海小姐暂时安全。这是唯一让我安心的地方。
七海是我的恩人，无论如何我都要报答她。我不在乎给自己找麻烦，因为没有她的话，我大概还活不到这个时候。
没错，我在这个世界上，本应该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所以说呀，穿越这种事幻想一下也就罢了，千万别祈求它降临在你身上。
不然的话，在前方等待的只有后悔。
身体空虚得似乎再也装不下这个灵魂，任由它从里面飞出去。然而就在我的灵魂不受控制的随意游荡时，一只大手拍在我的肩膀上。
被吓得猛地一哆嗦，意识这才被拉回现实。而回头看的时候才叫真的可怕，我差点没窒息——
是工头大叔！
本能的缩起脖子。他看到我这样，估计又会抽我的吧。
这样想的时候，却听到他的话。
“你这两天也折腾得够呛，先回去休息一晚吧，这边的活我再安排人手。”
声音很低沉，我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本来不应该帮你们的，这已经是破例了，懂吗？”
抬起头，看到工头大叔板着脸，显得很严厉的样子。
他在关心别人的时候也不会做出严厉以外的表情，我是知道这一点的。
所以怀着感激的心情道了谢，正准备离开车间，忽然听见他在背后说。
“联署收集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只好实话实说了。我连续两天只收集到50个联署这件事。
不知道他听到之后是什么表情，我又转过身，看到他陷入沉思。
“其实不只是这家公司的，很多地方都有克扣工资的现象。然而对我们来说，这些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能找到一个工作就算万幸，这个城市里生活的人还有多少连工作都没有，这根本就没办法统计。所以应该说只要还能开工资，而不是白干，就会有人去应聘的。”
“哦。”
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只好用似懂非懂的声音答应一声。然后听见大叔轻轻的叹息。
“原来的时候公司可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说这是唯一没有克扣工资的事情发生的地方了。可是自从孙俊那家伙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老员工已经离开大半，剩下的人不多了。虽然孙俊不敢对老职员怎么样，我也依然拿着12元每小时的工资。但当时反对他的人很多，被开除的也有很多，到后来大家就都不敢质疑他了。”
这是他头一次和我讲起公司的过去，然而我发现他在诉说的时候，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沉默了一会，他又问道。
“你这样做，真的能把孙俊那家伙赶走吗？”
我不敢肯定的回答他，因为我也不确定。
“怎么说呢。就算签名数量足够，最后也要看CEO小姐的意思。”
我不敢说谎，尤其是对于这个严厉的长辈。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长辈。
虽然我很希望他能帮我，但是从大家的态度来看，就算凑齐足够的签名也有很大困难。
愿意帮忙的人少之又少，看到这种情况谁都会掂量一下吧。
所以我不怪他。
只是很在意宏北弥夫说过的‘下一剂猛药’，将星星之火引导成为燎原之势。但究竟该怎么做，暂时我还全无头绪。
这样想的同时，听见大叔的话。
“你回去吧。”
我于是不再说什么，再次道谢之后离开车间。
迈着软绵绵的脚步来到外面，发现天还没完全黑下来。
伸了个懒腰，发现连做出抬胳膊这个动作都很费劲。看来自己是应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沿着大街往职工宿舍走，离老远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职业套装，笔直的长发，是七海小姐。于是我喊住她，可以说我正期待着这样的见面。
这时候只是单纯的想和对方说话而已。
很想找个人倾诉，而碰巧遇到这个我最珍惜的朋友，不能不说是我的幸运。
七海小姐听见我的喊声，转过头来，露出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厌的治愈的微笑。
“七海。”
“智先生。”
因为平时就没什么机会见面，所以她每次见到我都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工头大叔特地给我放了假。”
“那真是恭喜了。”
“嗯，是啊，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七海是下班吗？”
“是的。今天没有加班，所以能按时下班了。”
然而让我尴尬的是，在礼节性的互相问候之后，我们却都陷入沉默。
明明很想说些什么的，大概是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吧。
最后，还是七海小姐首先说话。
“智先生，联署活动。。还顺利吗？”
“嗯，顺利，很顺利。”
我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兜里，摸到那张申请书，不经过大脑的说了谎。
“今天在上面签名的人多吗？”
“很多哦，中午的收获颇丰呢。”
“到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能凑齐规定的名额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应该没问题吧。”
“。。”
“。。”
“骗人的吧。。”
胸腔中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侧过头，发现七海小姐脸上根本不是什么治愈的笑容。
而是担忧，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她一脸严肃的盯着我的眼睛，在仅存的阳光透过云层的照耀下格外明显。
好像在质问一个说谎的孩子。
“你在骗人，对吗？”
又问了一遍，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生气的七海。
平时习惯了她的微笑，而这时候第一次面对生气的她，我完全不知所措。
“根本就没人在申请书上签名，对吗？”
“。。”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我吗？是因为那天看到我被孙俊纠缠，却用他克扣了大家工资这样的理由，对吗？”
还能说什么呢，原来她全都知道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小直子拉着我来签名，我就打算问你的。可是你们的行动太快，等我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想制止已经迟了。”
“抱歉。。”
似乎对我的道歉非常不满意，七海小姐气呼呼的提高了音量。
“可是，我有这样拜托过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