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不精心设计就不会做出行动的人。
虽然这样说——
但我真的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当然漫无目的的游荡，漫无目的的浏览网站，这种我曾经习以为常的经历，只不过是因为我还没有认真对待过，仅此而已。
当我一旦认真对待了以后，我就会爆发出令人生畏的力量。这不是在吹嘘，我曾经三天三夜不睡只为了电脑里的某个文件夹增添储量，仅从这件事上就完全可以看得到我的全力以赴。
就像大多数宅男普遍为之津津乐道的那样，我也在那个文件夹里装满了图片。
似乎某个家伙还把它称作‘哲学之道’来着？
嗯，好像有那么回事！
虽然图片和实物之间的差别还是蛮大的，但图片就不值得尽心尽力去对待了吗，我还听说过妄想活在二维世界中的人呢！
所以我精心设计，付诸行动，最终完成了这种修筑长城一般的壮举。
唉，无意之间说了许多废话。
但我想说的是——
此刻的我就正在拿出那样的劲头。
一样的拼尽全力。原先是完全自愿，现在却是被逼无奈。
我来到这个世界刚刚过去四天，我经历过所有的事件掰着手指头就完全能数清楚。
第一天乞讨。
第二天挨揍。
第三天和第四天，偷东西。
经历这么点小事，惹上天塌下来一般的麻烦。
我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境地。它让我绞尽脑汁，甚至比原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终于明白能够压死人的麻烦往往不是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而是简单明了的摆在面前的麻烦。
虽然简单明了的摆在那儿，却无法用语言把它描述出来。
所以人类的语言是乏力的。比如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你的好友说，‘你其实是个基佬’吗？
现在的我也是如此，我无法说出口诸如‘你们的工资不是8元，是12元’，‘食堂里的早餐是被克扣过的’此类的真相。
只能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的试探别人的反应。
总之这就是我绞尽脑汁做出来的计划，并且连我自己都非常不适应。
于是有了下面的一幕：
我来到文正面前。
在心目中，他已经称得上是我的挚友了。而我却不敢把真相告诉他。
真是说不出来的惭愧。
“呀，小智，你洗澡了呀？”
“嗯，正如你所见，就是这样。”
我一边点头一边打量自己身上。
这是我在5月29日下午五点，上班之前在公寓楼与文正之间发生的对话。
而且这时候，我总算把身上的煤灰弄干净了！
每天80元的工资虽然不多，但我在浑身难以忍受的感觉的折磨下，还是发飙似的一次性买来20升水，不怎么像样的洗了个澡。
“哇，真奢侈，你还用了肥皂和洗发液呀！”
文正把脸凑过来，在我身上闻闻，嗅到一股残留的肥皂和洗发液的清香。
“怎么能说是奢侈呢？洗澡的时候用肥皂和洗发液是再常有不过的事了吧？况且还是一元一块的肥皂，火柴盒一般大小的肥皂。洗发液也有小袋装的，都是一次性用品，价格也刚刚能负担得起。”
“嗯，话虽如此——”
文正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道。
“不过，一元一块的肥皂和洗发液，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呢。”
我可是非常赞同他的言论了！
的确洗一次澡就花掉整整10元钱对我来说果然还是太奢侈了。这让我几乎用光了全部余钱。
而且我也知道这实际上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花销——
毕竟经过今晚，我又会回归到一身黑灰的状态。我奢侈的用掉10元钱仅仅是为了几个小时的整洁，这种行为未免太过败家。
更何况我还欠着七海小姐300元押金呢！
迄今为止我可是一分钱也没攒下呀！
所以听他这么一说，我原本被拼命压制住的懊悔又从心底钻出来，在毛孔中间游走。
“幸好我还没洗衣服，不然我恐怕就更要羞愧得无敌自从了吧。”
我像是自我安慰般的说道。
“小智能找到1元一块的肥皂和洗发液就已经很值得庆贺啦，我还担心你会傻乎乎的跑去买5元一块的肥皂，大瓶装的洗发液更是得要40多元呢！”
“唉，那种东西，估计也只有高级职员能买得起吧？”
我根本不关心文正这句话是不是在调侃我，但40多元的洗发液我的确在商店里见到了，而且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差点被吓晕过去。
尽管这种东西在我原先生活的世界中很常见来着。
“那当然，如果没人买得起，它干嘛还出现在商店里？”
很出色的推理。
但一想到普通工人和高级职员之间巨大的差别，我就显得愈发沮丧。
当然其中也有夸张的成分在内，但我当时的确露出沮丧的表情，这样说道。
“所以说呀，咱们的工资实在太少了呢——”
“谁说不是呢——”
文正学着我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哼哼，把用来作结尾的那个‘呢’字拖得很长，带着无限的韵味。
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点微妙。
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我趁机说道。
“文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工资再高一点..”
“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不切实际的梦想都是会破灭的呀。”
好深奥的发言！
突然觉得文正在这件事上竟然表现得如此睿智，是把一切都看透了吗？
不过，不知道他如果了解到我们的工资本应该更高的话，会怎么想。
“我说的仅仅是假设而已，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呢？”
“可是，人家公司没有任何理由给咱们涨工资呀，你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吧。”
又被果断的反驳了。
我仍然不死心，于是再次发起话题。
“当然不会是涨工资。不过，如果说我们实际的工资根本就不是8元钱呢？”
“那还能是多少？要是比这还少的话我干脆辞职啦，到外面小建筑队上还能拿每小时10元钱呢！”
好家伙，完全引起了更加悲观的论调嘛。
不过话说回来，这又牵扯到我刚刚听刘一辉和徐通说过他们究竟干的什么活——
没有一点保护的跨在电车轨道上修理轨道，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这样仅仅能拿到每小时10元钱。
既然文正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对于我们实际工资是12元每小时这件事，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
“你误会了，如果说我们的工资比8元还要高呢？”
“还要高？”
文正抱着胳膊，斜着眼一脸困惑的望着我。
“对呀。”
“高多少？”
“比如说，12元每小时之类的..”
“我靠！要真是那样的话，一天让我工作28个小时我也心甘情愿呢！”
竟然爆粗口。
竟然忘记了一天只有24小时这样的事实。
好吧，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然而文正却在这个时候，就像察觉到什么一般——
话说他终于察觉到了。
作为我们中间年龄最大（虽然只有22岁，不过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大哥了），经验最丰富，也比徐通和刘一辉那两位要正经许多的，我们的名副其实的老大哥，他终于察觉到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袖子，这样问道。
“你说的这仅仅是假设吗？你看，你今天早晨还问过我们，工资究竟是不是8元钱的，你莫非发现什么了吗？快告诉我！”
就这样，我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如此的绞尽脑汁，拐弯抹角。却在即将成功的时候不知所措——
接下来该怎么说呢？告诉他真相，他会用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呢？
好在我仅仅把真相告诉了这一个人，我可敬的文哥难免扮演了白老鼠的角色，我要通过他的表情去估计其他人的反应。
于是，我故作镇静，却又提心吊胆的，把真相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