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我当是谁呢。大老远就闻到你们身上那股猴子的臭味了!”
——这句话是,我在解决了吃喝的危机,并且征得文正他们的同意后跟着一起去打零工,满心欢喜又经过了充分休整之后,容光焕发的在下午六点准时来到工厂上班的时候,我的同事见到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些是穿着职业装的男人们。
他们就是文员。
是徐通提到的‘狂妄自大又仗势欺人’的人,眼前的情景完全能与这样的描述对号入座。
只是上午才给我提过醒,却在同一天之内就碰到这种事实在太不凑巧。
我们面前站着同样是四个男人,都穿着西装。我们在螺旋楼梯上相遇了。
其中一个人还装模作样的捏着鼻子,但从其他三个不捏鼻子的人的表情上来看,捏鼻子倒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我已经有两天没洗澡了!
更没洗衣服,我身上散发着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混合而成的味道。
另外他说‘猴子的臭味’,我倒是在动物园见过猴子,只不过都隔着玻璃,自然也闻不到所谓的臭味了吧。
上来就恶言相向,果真像徐通说的那样,工人和高级职员之间的关系实在是不怎么样。
我小心翼翼的侧眼观察工友们的表情,发现徐通和刘一辉,甚至连文正的面部肌肉都有些轻微的抽搐。
“您来找我们,有何贵干呢?”
文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贵干可谈不上,不过就是满楼道里全是你们身上发出来的下水道的味儿,弄得这儿跟猪圈似的。拜托你们能不能滚远点呢?”
还真是赤裸裸的挑衅!
相比之下,我倒是能稍显从容的面对了。毕竟遭到过无数的白眼,谩骂和殴打,我早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反倒是这样更能让我冷静下来想想办法。
没错,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行为背后一定有着深层次的原因!
如果把这些衣着得体的人比作富豪的话,那么我们就是地位卑微的民工,而富豪怎么会来找民工的碴,这实在说不通。
好汉不吃眼前亏,更多问题就留在以后去问工友们吧。看着徐通脖子上的青筋已经暴起,而刘一辉和文正也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亏他们还劝我忍一忍呢,自己的忍耐力倒是如此的有限。
赶在他们争吵起来之前,我跨出一步来到那个穿西装的男人面前。
我的动作吓了对方一跳,这回是四个人一起捂鼻子了!
“你他妈是谁啊,赶紧滚!实在是臭死了!”
“那么,我滚远点就好了吧?”
“少废话,赶紧的!”
男人扬起拳头朝我咆哮。
我当然明白他肯定不会揍我。如果这一拳头打在我身上,他就要反复洗很多遍手了吧,他绝对还没有蠢到这个份上。
于是我又往回跨了一步,正好站在我原来的位置。
甚至连一点也没再靠后。
“我照你的意思办了,如何?”
我显得极为顺从,又极为关切的问道。
好像我给足了对方面子,男人被我的举动搞得一阵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声‘那就好’之后,再也没了刚开始的凌厉。
“嘁,真是晦气,我们走!”
这样说着,他带着几个职员从我们身边走掉了。
不过就这个结果来看,我根本就纹丝未动。倒是他们,在说出‘赶紧滚’之后反倒是自己做出了符合这句话的行为。
到底谁才是‘赶紧滚’啊!
当然这只是我心中的想法,也许在别人看来我并不是依靠威慑力才把这几个家伙打发走的,但——
他们的确‘赶紧滚’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很得意。
而身边的工友们却不这样想,当然他们也没有责怪我的懦弱,而是轻声叹了口气。
“如果你一直这么让着对方,他们就会以为你好欺负,到时候就会天天都来欺负你了。”
虽然明白他们是为我好,不过那些高级职员真的在我这里占到便宜了吗?
在一种莫名的感觉的驱使下,我向工友们露出一个微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这是什么道理!”
刘一辉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徐通却用他的小眼睛打量我一阵,忽然我看到他眼睛里闪着精光。
“你别搞错了,这小子也没吃亏啊!你们想想看,那几个人让我们滚蛋,可是到最后滚蛋的却是他们自己,不过就是嘴上沾了点便宜嘛!”
听他一说,其他人立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文正亲切的捣了我一拳。
“你挺行啊小子,估计那几个家伙回去也想不通自己是被耍了吧!”
“不过,那几个家伙到底是谁?和我们有什么过节吗?”
我对这几名工友的转怒为喜倒是不太关心,而我更关心的是为什么那帮家伙会平白无故来找茬,于是这样问道。
“他们是销售部的。”
文正麻烦的皱了下眉头,像不愿提起似的放低声音说道。
“要说过节,根本就没什么过节,却也到处都是过节。他们仗着地位高,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使唤谁就使唤谁,刚才估计只是闲着无聊拿我们寻开心吧。在这里没有普通工人不憎恨高级职员的,而高级职员虽然明知道我们恨他们也能有恃无恐,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到外头一抓就是一大把,而会识字的人却没几个,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嚣张吧。”
大致看我理解了之后,文正又恨恨的补充一句。
“哼,根本就是一群仗势欺人的东西!”
哎,原来如此
——我暗自叹了口气。
实际上,欺负人只为取乐的家伙我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而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因为在我原先的那个世界,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推崇着平等,信奉着平等。
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而在这里,却是优越感至上的观念备受推崇。在我的印象中这种观念也只有在封建历史才得以体现,当然它也一直未曾离开我们,只是被掩盖在平等的光芒下罢了。
然而却没想到在后世被发扬光大。
当然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种优越,而是真正的实力带来的优越感。
不过,会写几个字就能当上文员,这么微弱的优越感却能被放大到如此地步还真是惊人。
仔细想起来,我也有高中的文化底子呀!
忽然一阵兴奋,这时又听到文正说道。
“算了,我们去上工吧。反正小智你以后一定要留意那帮家伙,绝对不能让他们欺负到你头上,大伙也会尽量帮忙的!”
听他这样说,我倒是无比的感激了。
看到螺旋楼梯上再没有别人,我们向车间走去。
我们的公司位于一栋不知道有多少层的建筑物的顶部。公司从下数第一层连着大街,如果把大街算作地面的话,那么地上的部分有二十层,每层四米多高,加起来总共也有将近百米的高度。
这哪怕在我原先生活的那个世界也是非常高的高度,而我知道大街下面还有数不清的楼层,就像切糕一样把整个城市的立体结构规划得井井有条。
对此我还是十分佩服的,恐怕也是这个世界最令人惊叹的壮举了吧。
我们工作的炼钢炉,它就嵌在大楼的墙壁上。因为是顶层,所以烟囱冒出的烟雾可以直接排放到空中。
我们一路来到车间的时候,刚好上一批工人下班。
正拿起铲子准备开工,突然看到刚才被我打发走的四个文员又跑了回来。
那个与我对话过的男人一进门看到我,就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
“臭小子,你敢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