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主。”清秀的少年郎立在榻边，垂头淡淡开口，“咏夜求往一次西国，请您准可。”
“西国？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他离去多年，也该回来了，就让咏夜去接他吧。”
北乡张一下眼，喃喃念出名字，“繁楼……”跟着，他抬头望向咏夜，在那淡然的脸庞上停留许久，才道，“你看见了什么。”
“嘿。”少年郎轻笑一声，对上北乡的眼，“来也，去也。就好像当年一般。”
瞳孔忽而冷冽，眼眶微微眯起，北乡抬手放到咏夜胸口，以绝对警告的口吻说，“我不会让他走，也不会任你随意。”
“呵呵呵，”咏夜笑得很调皮，接着又看似为北乡叹息地摇摇头，“大殿主尽管安心，咏夜呀，从来不愿令您为难。”说完，他撩起右臂的袖子，露出遭刺的伤口，又笑道，“我说的是他。”
“绯烙！”北乡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这是要为依画出头吗？”完后视线向上，对咏夜斥责一声道，“哼，你们都够大胆。”也是，能趁着自己外出，伤痛，就敢全然不顾昊天颜面，和身为黄泉道殿主的仪态，跑一起互掐的，除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同袍，还真是没谁了。
“咳咳。当时确实放胆了些。”咏夜尴尬地挠挠脸颊，继而又讨好般地给北乡行一个礼，说道，“不过大殿主放心，绯烙他，可担不起大胆这词。”听北乡哼出一声，少年郎忽显得深沉，指指心口，又道，“若真是胆大，就该像大殿主一样，朝这里下手才是。”
北乡转过眼，死死盯着咏夜，从心口的食指，到那清澈的瞳中，少年郎亦望着他笑，从那深邃的目光，直至心底深处。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才见北乡率先放弃，转身靠上床头，低声道，“你……就为了这个伤？”
“呵呵呵呵……”咏夜再度笑开，较之前更欢乐，“大殿主说笑了，咏夜岂会与这种人较真呀。”语毕，脸色又忽地一稳，向着寝殿的大门缓缓道来，“咏夜，不过为了让尊上明白一件事罢了。”
“何事？”
“嘿。”嘴角扬得何其狡黠，甚至能令北乡透见，那正变得漆黑的双眸，少年郎兴奋地张口，“快了，就快来了。大殿主，也会帮咏夜的，是吧。”
“咏夜，你……”
……
“主上。主上？”
一声呼唤，将北乡从回忆中拉出，待稍稍缓和下心神，才抬眼看向进门的殿官，问道，“事都办妥了？”
“是。”答话的是栩枫。俊生很自然地走来，自案上捧起酒壶，为北乡满上一杯，又接着禀报道，“五焚殿动静，属下皆已使人通会过重华殿主。”
“嗯。”北乡抿一口酒，又问，“他可有说过什么？”
“听小奴来报，重华殿主只要他们来答谢主上。”
“呵，倒像他的作风。”面上的冷峻忽褪去不少，北乡握起酒杯轻轻敲击桌面，视线却扫到了栩枫脸上，“栩枫，你已随我多久了？”
俊生略有一顿，即复恭敬地答来，“属下自入北冥殿，已近7千年了。”
“是嘛，也就是说，他走了也将7千年，你可曾想念他？”
栩枫听了一惊，立刻放下酒壶伏到地上，“属下自随主上后，再无有他想。”
“起来。”
栩枫却仍不敢动，战战兢兢地回道，“繁楼脱逃，万墟殿一众皆遭责罚，或死或难，栩枫本以为无可幸免，却不想能得主上保全，还拔为殿官。主上对属下的大恩，栩枫终身难忘，今后，也定誓死效忠主上。”
被提起这些，北乡眼前又浮出另一段回忆。
当年因昊天震怒，万墟殿血腥一片，等他去到现场，只入目满地狼藉。毋须，北乡便看到绯烙拖着栩枫来到大殿，将他往正座摔去，俊生的头磕到几案，发出一声闷腔。
未及他回神，绯烙扬起手里长矛，直抵他的眉心，并笑得好生张狂，“哈哈哈哈，看看吧，这就是繁楼留给你们的，可要记得好好感谢他。”
栩枫抬起他的眼，直直地，毫无畏惧地望去，“你公报私仇，妄图献媚于上，好占我主上地位，可惜，诡诈之徒，人皆向背，今日万墟殿处境，早晚也要轮到你的头上。”
北乡听了暗嗤，深感认同。想往日，繁楼颇受器重，那时的绯烙于他面前，谦卑恭顺，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一朝势反，他竟急着来赶尽杀绝，更当众洋洋逞威，此等心境，确是诡诈。
“放肆！”翻手甩出一阵激荡，将栩枫连人震飞丈外，跟着又自堂上转来，眉目间尽显狠辣，“叛徒余孽，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来人，将他拿回殿中，等本座清扫残党后，再好好收拾他。”
“是，主上。”身旁的殿官接令，上前一把揪起栩枫，架着就往外走，只是没走几步，就给北乡拦住了去路。五焚殿官见了他，当即垂头致意，“小官见过大殿主。”
北乡不应，把视线定到栩枫身上，见这俊生虽被压低了头，却不曾弯了脊梁，‘呵，倒有些傲骨。’北乡扯了扯嘴角，下令道，“放开他。”
“呃，小官……”左右都开罪不得，顿叫他煞是为难，只得转头向堂上望去。
“北乡！你来这做什么，想包庇叛党吗？”绯烙这一声煞有底气。
“哼。”北乡连眼尾都未扫去一点，只对着他的殿官喝道，“怎么？我的话，比不起你的主子吗！放手！”
“遵命！”这殿官被吓得立刻松开手，侧身立于一旁。而被擒的俊生，则因突失了钳制，朝前踉跄一步，正好移到北乡身旁。
堂上的绯烙见此甚是愤慨，指着北乡大声道，“北乡！万墟殿的事，是尊上钦命我来办的，你就算是黄泉道主事，也不能逆了尊上的命令！”
“尊上？本座正是来带他去见尊上。你要是看不惯，现在就可同去尊上座前参我一本。”应是应了，却仍旧没有看绯烙一眼，仅转头对着栩枫令道，“站好。”
“是。”栩枫垂着头，恭敬地站到他身后。
北乡转向大殿扫下一圈，最后停在绯烙脸上，看到他愤恨不平却又在拼命压制的表情。“哼。”嘲弄般地勾起一边嘴角，跟着甩开袖袍，转身离去。“走。随本座去见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