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普希金(世界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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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高加索之行(2)

尼古拉乐观,健壮。他的哥哥亚历山大又是何等人物呢?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原是近卫军轻骑兵的上校团长,当时正在高加索矿泉中疗养。普希金是在戈里亚切伏兹克认识他的。一开始,普希金感到亚历山大高傲、残忍、又爱讥讽人,为此有些迷惑不解。亚历山大比普希金大四岁,他身体瘦长,瘦骨嶙峋,上面顶着一颗鸟型脑袋,大嘴巴咧得很长,栗色眼睛闪闪放光,两颊和额头布满皱纹。他的长相说明他爱讥讽人,爱贬低别人。亚历山大既恬不知耻,又像拜伦那样怀疑一切。在他眼里,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一件东西值得信赖或敬重。上帝、大自然、财产、爱情、友谊和自由,在他眼里统统是骗人的空话!真可谓:一旦学了解剖学,对心爱的女人也不会再动情了!为什么要尊敬母亲呢?是因为她一直在装满水的袋子里带了你“九个月”吗?他不承认任何道德、社会公德和美学规则。他也不承认人类是有感情的动物。他来地球上只是为了探讨这些“现存的思想”。1820年,他父亲对他的评价是:“他冷若冰霜。我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点温柔和感情,但未能找到。他不肯动脑筋,但常同别人争论。他愈是无理,言词就愈刺激对方,甚至十分粗鲁。我同他订有君子协议,我俩永远不在一起争论,也不单独交谈。我认为他不相信什么是爱,因为他没有能力证实这种感情。他也无意去体会这种感情。在各种事情上,我都尽一切努力为他好,而且忍耐着不动怒,因为他对我的一片好意总是无动于衷。他的思想同常人相反。他不理解别人为什么这样做,他的推理方法十分荒诞,没有丝毫逻辑性。”

但普希金却被这位脸色阴沉的魔头吓住和征服了。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的目光十分犀利,以至于普希金不敢正眼望他,而总是躲在暗处同他讲话。他熄灭烛光,摸黑儿听对方讲话,想以此摆脱可怕的幻觉。他感到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的胡诌也是一种天才,并认为自己在这位江湖骗子身边增长了见识。他在给弟弟写信时说,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将成为“名人”。他还把这位骗子当成英雄写进诗里,诗名就叫《恶魔》。同他相见叫我着迷,

他的微笑和迷人的眼神,

还有他那挖苦人的话语,

令我发冷、呆滞。

他否认人间有爱和自由,

对人生他也敢于冷嘲热刺。

他还拒绝感谢,

大自然给他的最大恩赐。

所以,尽管小个子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自私、尖刻、嫉妒、暴躁而又装腔作势,但在生性浪漫又缺乏阅历的普希金眼里,他却成了一位强大的摩菲斯特式的人物。在这位人间地狱的魔鬼老爷面前,普希金变得呆若木鸡。他急切地想向他看齐,准备把灵魂出卖给他。我心头沉重,不幸,忧郁,

他战胜了我的灵魂。

他把我的命运,

同他那神秘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我用他的眼睛观看世界,

我的嘴巴是他的传话筒,

而他的话语又十分悲切。

我用欢乐、信念和希望,

换来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死亡世界。

然而,尽管普希金想否定自己,他仍然是他自己。那个时期,普希金不同别人来往,只同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交往。这对普希金大有益处。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丰富了普希金的诗歌体裁,增强了他的创作灵感。亚历山大胜过恰达耶夫,进一步使普希金对那些词句优美但毫无用途的文学诗体产生了反感。

后来,普希金写道:“青年作家往往不善于描写激动时的动作,他们的主人公只是颤抖着身体、咬紧牙关等等。这些描写如同情节剧一样荒诞。”(这话很可能出自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之口)

1820年8月5日,普希金同亚历山大·拉耶夫斯基离开高加索,来到了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尤尔卓夫。拉耶夫斯基将军的领地就在那里。当时的南俄刚刚被俄国征服,沙皇在那里的统治十分不稳。高加索矿泉正好位于帝国边界,时常受到外敌的骚扰,这条理想的边界线常常移来移去。1820年年初,切尔克斯人穿过库班河,躲在冰山下,偷袭哥萨克人的前哨阵地和村庄。山区叛匪掳走许多美女,将她们卖给土耳其人,或者用她们去换取武器和装备。一位出色的女俘虏价值连城。为此,拉耶夫斯基将军带着一批武装保卫人员。对这次冒险旅行,普希金在1820年9月24日的信中写道:“我看到了库班河岸和前沿的村庄。我十分敬佩我们的哥萨克同胞,他们天天骑在马背上,随时准备参加战斗,时刻都在警惕着。我从自由叛乱山民的地盘前走过,有60名哥萨克士兵为我们保镖。我们身后还拖着一门大炮,炮膛里装满了炮弹,炮捻冒着黑烟。尽管近来切尔克斯人比以前老实了许多,但我们仍然不敢大意。他们为向俄国政府索取优厚赎金,完全有可能袭击这位名声极大的俄国将军。因为在那个地方,坐驿车来往的贫寒小吏或高级官员都可能被切尔克斯人用绊马索套住。你明白,这种惊险的事情对我该有多大的吸引力,真叫我想入非非!”

1820年12月,普希金在给朋友杰尔维格的信中,也提到了那次旅行。他写道:“我们坐船从亚洲的塔曼城到欧洲的刻赤城之后,我立即去参观所谓的米特拉达悌陵墓。墓地破乱不堪,难以辨认。我在那里采了一束小花作为纪念,但翌日一早,我就毫无憾意地把它们扔掉了。班迪加贝遗址也没有多大意思,只有一截通道、一条填了半截的沟堑和几块碎砖烂瓦。从泰奥多西到尤尔卓夫,我走的是水路,夜里无法入睡。在朦胧的夜雾里,南方的群山起伏连绵。舰长告诉我:‘那就是查达尔山。’我看不清它在什么地方,便对它失去了兴趣,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此时,我们的船已经抛锚,以便让我们观赏尤尔卓夫。我睁眼一望,眼前景色十分壮观:山势雄伟,千姿百态;远方鞑靼人的平顶小屋犹如贴在山坡上的蜂窝;白杨树如一排排绿色队伍,从各个茅屋间钻出,挺拔秀丽。右边是高大的阿尤达格山,头上是洁净蔚蓝的天空,眼前是水平如镜的大海,周围是清新的南国空气……”

“在尤尔卓夫,我深居简出,到海里洗澡,天天吃葡萄,很快就适应了南方的气候。我像那不勒斯的游民一样高兴,无忧无虑,舒服懒散。夜晚一觉醒来,我喜欢聆听大海的喧嚣,一听就是两个钟头。在离卧室两步远的地方有棵小柏树,我天天早上看它一眼,后来竟对它产生了一种类似友谊的感情。这就是尤尔卓夫留给我的全部印象。”

是全部印象吗?不是。克里米亚的风光固然叫普希金高兴,但拉耶夫斯基家的两位小姐也是叫普希金高兴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给弟弟写信时,普希金写道:“两位小姐都十分可爱。老大是位非凡的女性。你想我该是多么幸福!生活自由,无忧无虑,又住在一个可爱的家庭里。我太喜欢这里的生活了!我还从来没有如此享受过。美丽的南国天空,幽静的环境,令人浮想联翩的自然风光,连绵的群山,还有花园和大海。朋友,我多么渴望再见到南国风光,多么渴望再遇到拉耶夫斯基一家人啊!”

在尤尔卓夫,普希金下榻在拉耶夫斯基家里,即李舍里姚公爵府邸。那是一座两层城堡建筑,靠海一边到处都是阳台、窗子和长廊,还有一个很大的私家花园。城堡有个古老的图书馆,在那里普希金看到了谢尼埃的作品,他兴致勃勃地把伏尔泰的著作又重读了一遍。在尼古拉·拉耶夫斯基的帮助下,普希金认真翻译了拜伦的诗作。一旦遇到难题,他就求教尼古拉的大姐叶卡特琳娜。叶卡特琳娜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她总是耐心地帮助普希金。在那所宽大的宅院里,四面透风。普希金也受到其他家庭成员的欢迎。这就是他以前不认识的将军夫人及其两个长女叶卡特琳娜(23岁)和叶莲娜(17岁)。还有小玛丽亚和小索尼娅,加在一起共是四位姑娘。他还能希冀什么呢?叶卡特琳娜长相漂亮,瘦长脸,小嘴巴,大眼睛,性格直爽却又忧郁。她生性武断,别人称她“最高行政官玛蒂”。因为中世纪传说中有位女英雄叫做玛丽娜·默尼切克,是诺夫哥罗德的最高行政长官,为该地区的独立战斗了一生。普希金对这位高傲的姑娘很有好感,并把她的个性揉进了《鲍里斯·戈都诺夫》一诗里。普希金在1825年写道:“我的玛丽娜是位著名的女性,是真正的叶卡特琳娜·奥尔洛娃(1821年,叶卡特琳娜嫁给了米哈伊尔·奥尔洛夫将军)。但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

诚然,普希金爱上了叶卡特琳娜,但这位小姐只对他报以友谊,别无其他。她神态高傲,任凭小伙子向自己大献殷勤。普希金把她的名字写进了唐璜名单里。普希金对叶莲娜的感情则比较微妙。叶莲娜是个迷人的女郎,大高个儿,亭亭玉立,一双蓝眼睛犹如达佛里达的蓝色天空。她腼腆、端庄、一副病态,父母担心她活不长久。她瞒着众人,悄悄将拜伦和******·司各特的作品译成法文,但她译完一页就马上撕毁。普希金在叶莲娜窗下看到了这些碎纸片,他把碎纸片拼在一起,并祝贺姑娘的译稿。

至于玛丽亚·拉耶夫斯卡娅,则是个小个子褐发姑娘,活泼、淘气、举止优雅。普希金对她颇有好感。有些作者说,普希金一生一直都在悄悄爱着玛丽亚。1825年,玛丽亚嫁给了伏尔康斯基公爵,他是鼎鼎有名的十二月党人。她坚决否认普希金除友谊之外同她有任何关系。

玛丽亚说:“作为诗人,普希金认为自己应该热爱所有漂亮的女人及他所遇到的所有女郎。实际上,他钟爱的是诗神缪斯,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写诗!”

普希金自己写道:“我对自己所见到的漂亮女性,多多少少都有一种爱慕之情,但她们都讥笑我。除去一位之外,她们又都对我卖弄风情。”

除去一位,他写这段话时,难道是想到了玛丽亚?可能。

事实是,先撇开爱情不谈,我们几乎可以肯定普希金对这位姑娘颇有好感。这个姑娘在他眼皮底下长大,出落为成熟的女性。但普希金愈是热恋某人,他在这个人面前就愈感腼腆。他在风骚女人面前可以像唐璜那样无拘无束,而在他暗暗尊重、敬爱的女子面前,他却显得十分拘束,不知所措。他对玛丽亚什么也没有说过,也可能作过暗示,但对方没有明白。因为她当时年纪太小,生活在英籍女教师和奶妈身边,只知道爬山和水玩耍。可是后来呢?我们对于普希金这一段单相思的命运无从考究。不论信件、文稿还是手稿,都没有再提到过这件事情。只有从普希金的著作中我们才发现他对玛丽亚的爱是多么强烈,多么持久。实际上,在那个时期,在普希金的早期诗作中,他就颂扬过一位无名女性,说她可亲可爱,无人可以代替。可惜她没有明白他的用意,他希望忘掉她。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一诗中,普希金把玛丽亚淘气的童年写了进去;在《巴赫切萨拉伊的泪泉》一诗中,他提到了她的名字;在《高加索的俘虏》一诗中,他描绘了玛丽亚的长相,把她写成了女主角。据多方查证,普希金的诗作《波尔塔瓦》就是讴歌玛丽亚的,诗中写道:

诗人所奉献的诗句,

代表着他的一片情意。

你难道没有察觉?

你为何不予理会?

你生活在荒漠里,

你临别时的话语,

我一直珍藏在心底,

它们是我最为钟情的东西。

普希金赞扬玛丽亚的眼睛,写了以下诗句:

明亮的眸子如同白昼阳光,

漆黑的眼球恰似暗夜一样。

达佛里达的气候和景色哺育了普希金的爱。他欣喜若狂,反又感到心情压抑。蓝天之下,不论狂喜还是压抑,他都感到幸福。玛丽亚、叶莲娜、叶卡特琳娜,低声絮语的大海、尖形岩石、柳丛、杉林、葡萄园、香桃木、橄榄树和鞑靼人小屋,这一切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互相补充,相得益彰。实际上,普希金在同时热恋着叶卡特琳娜、叶莲娜和玛丽亚三位女郎。她们三人组成了一位三面美女,把人间女性的魅力和诱惑力全部占了去。但这位“三面人”却敌视普希金。她们都不爱他。不论是玛丽亚和叶卡特琳娜,还是叶莲娜,她们对普希金的求爱毫不让步。没关系!他爱她们,用不着去征得太阳和花草树木的同意。况且时间过得飞快,马上就该回去了,总得活下去吧!

9月初,普希金同尼古拉·拉耶夫斯基将军离开了尤尔卓夫。

普希金在写给杰尔维格男爵的信中说:“我们参观了达佛里达沿岸一带。姆拉维约夫之行使我想起了许多往事,但在通过峡谷时的可怕景色,我已经淡忘。我们徒步顺岩石小径向上攀登,用手抓着鞑靼羊的尾巴,十分好玩。翻过山岗,首先映入眼帘、叫我吃惊的是一棵白桦树,那是一棵生长在北方的白桦树!我的心收紧了,开始留恋起南方来。其实我们仍在达佛里达地区,眼前仍旧是白杨树和葡萄园。圣乔治寺院那陡峭的阶梯通向大海,这一景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也看到了狄安娜神庙的废墟。但应说明,神秘的传奇故事比历史遗址给我的印象更深刻。一到巴赫切萨拉伊,我就病到了。我已听人讲过那位多情可汗的奇特纪念碑。叶卡特琳娜曾用诗歌般的语言对我讲述过它。她称它是‘泪泉’。一进宫殿,我发现那里确有一小股泉水,但已遭到破坏。泉水从生锈的管子里流出,一滴一滴掉下来。我绕宫殿走了一圈,那里显得十分荒凉,有几间房子里的陈设已经有些欧化。尼古拉·拉耶夫斯基将军几乎是用力拉着我向前走,我才得以参观了一下可汗的后宫和陵墓……你说,为什么南方海岸和巴赫切萨拉伊使我感到如此富有魅力呢?为什么重归故里并不叫我激动呢?回忆如同一位法师,能使一切的一切变得神奇。”

普希金休假期满,必须回到英左夫将军的办公处去。但在此期间,英左夫将军的办公处已由叶卡特琳诺斯拉夫迁至比萨拉比亚的基什尼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