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又是这个毛文龙…”
半个月以后,端坐在沈阳“皇宫”崇政殿御座之上的满清“皇帝”皇太极,正盯着手里拿着的那块写着“毛文龙到此一游”的牌子若有所思。他的脚下,一个佝偻着身子、异常瘦弱憔悴的蒙古老者正在不停地哭诉:
“博格达汗,您可要为我们朵颜部做主啊!…”
“喂!”皇太极左下首坐着的一名身着亲王华服、面无血色的年轻人立即不满地叫道,“如今皇阿玛已经称帝,你怎么还叫博格达汗?应该叫陛下才对!咳咳…”
“是是是,陛下,陛下…”
蒙古老者满脸惶恐,急忙改口。却不料皇太极右下首,与刚才发话的年轻人对坐,年纪更轻、脸上却挂着莫测高深笑容的人立即打断道:“话不能这么说。博格达汗这个称号,源自西域的博格达山。据说博格达山三峰并立,高耸入云,积雪终年不化,根本无法攀登,被喇嘛们奉为神山。蒙古人称陛下为博格达汗,正是至尊至圣之意。‘陛下’这个词,却是源自汉人。难道汉人的称呼,就一定比蒙古人的称呼更高明?你说呢,肃亲王?”
“我…你…”面无血色的年轻人答不上来,情急之下,脸色变得更加煞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要争了。”御座上的皇太极冷眼旁观多时,终于发话道,“老十四言之有理,朕视满蒙皆为一体,既然蒙古人更习惯‘博格达汗’这个称呼,以后见朕时便用这个好了。者勒蔑,你接着往下说。”
原来此人就是蒙古朵颜部首领者勒蔑。他谢了恩,刚要继续往下说,忽听不知是谁小声窃笑:“他就是那个‘大****’!”
者勒蔑登时面如死灰。数年之前,他率朵颜部大军叛明猛攻遵化,那时是何等意气风发;孰料碰上个信王朱由检,不但率领军民死守城池,最后大破朵颜部,还亲手用燧发火铳打伤了者勒蔑。当年体壮如牛的者勒蔑,就此落下病根,竟然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还不算,朱由检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大****!遵化之战后,这个外号在草原上不胫而走,者勒蔑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所有人的笑料。每当想及此处,者勒蔑均痛不欲生。没想到今天又被人提了起来,者勒蔑气得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但这里可是大清国的皇宫,满人是他的新主子,者勒蔑恰如一条刚被领回来的流浪野狗,能啃点剩骨头已经不错,哪还敢有任何不满!
因此者勒蔑也只好假装没听见,继续对皇太极哭诉道:“毛文龙这个胡扎狗贼,趁着我们朵颜部庆祝四季节,偷偷潜入西拉木伦河附近,对我们的牧民痛下杀手。仅仅一天时间,他就偷袭了四个部落,杀了几百人,妇女全被先奸后杀,小孩子全被开膛摘心…呜呜呜,这帮禽兽不如的胡扎啊…”
“我说者勒蔑,这是君前奏对,你一个大男人,还是部落首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紧挨着“老十四”坐着的另一位亲王模样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打断道,“快说,毛文龙有多少人马?”
者勒蔑赶紧止住悲声,怯生生地答道:“大…大概七八百人…”
“什么?”那人立即大怒道,“你们朵颜部都是死人么?让七八百个汉人把你欺负成这样?”
者勒蔑被损得无地自容,强忍悲愤道:“这位王爷有所不知…”
“什么这位那位,本王是英亲王阿济格!”
“是是是,英亲王爷。”者勒蔑赶紧赔了个礼,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果是正面对阵,就算我者勒蔑再软弱无能,也不能让这么点胡扎给打怕了啊!可…可是王爷您不知道,这些该死的胡扎太狡猾、太恶毒了!他们…他们居然边撤退边放火,把贡格尔草原烧了大半!现在正是春天草原生长的好日子,我们的牲畜已经吃光了去年积攒的牧草,正该啃新草的时候,毛文龙这个该死的胡扎,把这么好的贡格尔草原给烧成那样,呜呜呜…”
“好了好了,草原又不会烧光,下两场雨,就又长出来了嘛。”与皇太极一样南面而坐,但位置在侧前靠下的郑亲王济尔哈朗接口道,“你请陛下出兵明朝替你报仇,此事非同小可,得好好谋划才行。”
者勒蔑心想你说得倒轻巧,没错,草是能再长出来,那至少也得等到夏天了,现在那么多牛羊吃什么?到了秋季又如何能储备足够的牧草,来应付过冬?看样子,人家是根本没把他朵颜部的死活放在心上。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发话的可是郑亲王济尔哈朗!
自从莽古尔泰、阿敏先后因罪被囚禁后,四大贝勒变成了两大贝勒。皇太极为了笼络人心,便让比较听话的正白旗旗主济尔哈朗顶替了他哥哥阿敏的位子,新任正蓝旗旗主德格类亦顶替他哥哥莽古尔泰的位子。再加上大贝勒代善,表面上仍是四人共同主政之局。但无论是代善、济尔哈朗还是德格类,都没有半点野心,皇太极实际上已经做到大权独揽。
可不管怎么说,济尔哈朗毕竟是四大贝勒之一,他既然这么说,便是透着不想出兵之意。者勒蔑哪还敢说半个不字?
“者勒蔑,”眼见众人都不吭声了,半晌没说话的皇太极再次开口,“你说的朕已经都知道了。还是那句话,满蒙一体,明朝派兵杀蒙古人,即是杀朕之子民,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是不是现在就出兵,以及具体如何出兵,朕尚须与诸王大臣商议,你且退下休息吧。你送来的八名少女,朕很满意,明日还有赏赐给你。”
至此者勒蔑还能说什么,只得叩谢“圣恩”之后唯唯而退。等到他走远,皇太极才对众人道:“你们有什么看法?不妨各抒己见。二哥,你先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