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王”成了“大王八”?朱由检差点没笑喷,心想这和自己当年把“大塔布囊”替换成“大****”也算有异曲同工之妙了。此人自称“老黄”,想必就是人称“黄闯子”的黄得功了。这人可太有意思了,朱由检索性停在门口不进去,听听此人还有什么“高论”。
只听另外温和的声音微叹道:“我也想不通圣上为何要用周阁老督师,而周阁老又放着长江一线的得胜之师不用,偏要用左良玉和贺人龙。如今不单闯出了杀良冒功的祸端,更重要的是西北官军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让流贼左右逢源。
“现在张献忠在陇南、李自成在宁夏府一带不停攻城略地、壮大势力,而周阁老只知让官军死守固原。固原镇虽重要,可一旦陇南、宁夏尽失,固原就成了一座孤城,在流贼南北夹击之下,能守得住么?固原再丢失的话,甘陕之间的通道就被切断,则甘肃亦朝不保夕,唉!”
“二位将军,你们不要说得那么悲观好不好?”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说道,“万岁爷不是把孙传庭孙大人调任甘肃巡抚了么?咱…我,我认识孙大人,他可是厉害得很呐,有他在,甘肃肯定万无一失。”
“你又不懂,不要瞎说!”“老黄”又发话了,“孙大人是厉害,可他也得听周延儒的不是?要是把孙大人和周延儒掉个,可能还差不多。那也不行,周延儒去了甘肃,也得把甘肃丢了!”
“好,咱…我不懂,就黄将军你懂!”那个尖细的声音被抢白了几句,有点恼怒地道,“可你比万岁爷更高明么?周阁老督师,那可是万岁爷钦命的,万岁爷不比你站得高,看得远?”
“说不定圣上被那帮子只知耍嘴弄笔杆子的窝囊废官员给哄骗了呢?”
“你你你,你竟敢说万岁爷的不是!”
“哟嗬,就你这两下子,还想跟老子动手?”
“咱家是打不过你,但你说万岁爷就不行!当日在逆贼眼皮子底下,咱家也没怕过!”
“停停停,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吵得再凶,也于事无补啊。学学人家沈浪,安安生生研究图纸,却不是好?”
“咱家看在翁将军面上,不和你一般见识!哼!”
“嗨!也不是我想吵架,心里实在憋得难受啊!”
随即传来脚步声响和摔门的声音,大概是声音尖细的那人被气得走进房中了,争吵这才结束。朱由检不觉好笑,推开院门就走了进去。
他刚才已经换上了在畅春园试验田劳作时常穿的便服,看起来跟个普通农人也差不多,院内的两人也不认识他,刚才那个一直骂骂咧咧的便问:“你是何人?”
“你叫黄得功?”朱由检笑着反问道。
黄得功先是一愣,随即被气乐了:“老子来了这里,真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刚跟个死太监吵了一架,又来个种田的直呼老子的大名。没错,老子就是黄得功,你想干嘛?”
刚说到这里,房门猛然被推开,一人怒气冲冲地跑出来尖声叫道:“你说谁是死太监?咱家今天跟你…啊呀,万岁爷!”
冲出房门的正是曾经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的干儿子、秉笔太监王承恩,他过去与做信王、秦王的朱由检没少见面,尽管朱由检身着便装,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跪伏于地,一边梆梆地磕响头,一边放声痛哭起来。
另外一位白面文生模样的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跪倒叩头道:“臣翁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名年轻人也闻声从房中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只知跪地磕头,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黄得功愣愣怔怔地盯着朱由检,又回头看了看王承恩,难以置信地道:“他…他就是圣上?”
“你个大逆不道的黄闯子,见了万岁爷还敢不跪,咱家和你拼了…”
王承恩嚎啕着冲上来就要揍黄得功,朱由检哭笑不得,赶紧拦住道:“好了好了,你们俩还没打够?黄得功,怎么,你还想验一验朕的真假么?”
黄得功见了朱由检从容不迫的气度,再看了王承恩的反应,终于如梦初醒,吓得跪倒在地,满头大汗地谢罪道:“臣,臣黄闯子,啊不,臣黄得功,臣…”
“别臣了,再沉就沉到底啦!”朱由检哈哈大笑道,“都起来吧,不瞒你们说,朕多少天以来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啦!”
如此闹腾一番以后,朱由检也不进房,就在院子里站着和几人谈了起来。除了黄得功、翁玉、王承恩之外,另外那个年轻人,就是黄得功从白莲教造船厂救出来的船匠沈浪。他们四人此前的经过,朱由检已经在飞鸽传书里了解得很详细了。
四人之中,朱由检和王承恩最熟。他也知道,在历史上王承恩虽然也没干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在京师被李自成攻破之际,数万京营官军不战而降,有多少平时满口三纲五常、仁义道德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命,立即屈膝投降。倒是这个太监王承恩,对崇祯皇帝忠心耿耿,陪着崇祯吊死煤山。虽然太监受人鄙视,但他的气节和人格,岂是那些先降李自成、又降满清的无耻汉奸可比!
见王承恩仍然止不住痛哭,朱由检也叹了口气道:“王承恩,不要哭了。朕取消宦官制度,让所有宦官出宫,这是千秋大计,并不是针对具体的哪个人。其实宦官也不全是坏人,还是底层受苦的居多,像魏忠贤那样的大奸大恶之徒更是极少数。
“说起来,你和王体乾虽然难免有些小过错,但总体而言是有功于朕的,朕并没有忘记,而且你们也主动退了当年收的银子。然而大计不能不实施,要做就只能一刀切,你和王体乾算是受委屈啦。”
“有万岁爷这一句话,奴才就是下油锅也值了!”王承恩哽咽着道。
“这次你立了大功,朕赏罚分明,不会亏待任何人。”朱由检沉吟道,“不过,你不能再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