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烧红的实心炮弹从怒吼的炮口喷出,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入流贼大营。按照刘全忠的部署,今天的攻击只是“开胃菜”,达成给流贼制造混乱、干扰其继续攻城即可,所以十八门速射炮并未轰击同一区域,而是向着各个方向,选取最大射程开火。
速射炮的有效射程为二百步,最大射程可达二百五十步甚至三百步。当然,射程越远,精确度就越差。可今天情况特殊,流贼大营实在是太大了,仅南北方向就宽达数里,里面营连着营帐挨着帐,到处都是目标,根本用不着瞄准。这十八枚炮弹下去,登时击中十余顶军帐。帐篷当然一砸就倒,里面的人有的被炮弹碰着,当即化作一滩肉泥;更多的人则被压在倒塌的帐篷里面哭爹叫娘,惊恐万状。
而官军这边,一次齐射过后,除了炮兵忙活着以外,所有步兵和骑兵均按兵不动,似乎在欣赏一出好戏。就算是炮兵,也干得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撤下击发过的子铳,清理炮膛,等待冷却,然后重新装上新子铳,然后填入炮弹。这一套程序下来,已经足足用去了三分钟。
其实按照神机营的训练标准,速射炮的一次击发时间不得超过二分钟,战事紧急时,更可压缩到一分半钟之内。为了让炮膛尽快冷却,往往就需要向炮身上泼水。如此一冷一热剧烈波动,炮身的强度就会明显下降,影响使用寿命,甚至当场炸膛。此前在黄河炮击战等战斗中,均有速射炮发生炸膛。
但今天刘全忠并不急于火力全开。一来自己的三千人只到了一千,还有大批辎重弹药在路上,光顾着打得痛快,一会儿把弹药打光了就麻烦了。二来今天的作战目的就是吸引流贼的注意,让流贼放弃攻城,回过头来打自己,所以也不能打得太猛,那样流贼就会吓得不敢进攻了。
果不其然,一轮齐射过后,流贼大营内伤亡惨重。扬州城北的大营主要是“老回回”马守应的手下,回营还有个特点,他们不像汉族流贼那样把作战人员和非作战人员分开,另设老营,而是以家族为单位,一家一帐,白天男人出去打仗,晚上回营就过日子。因此这片营帐内有大量的妇孺,可炮弹是不长眼睛的,哪管你男女老幼,因此死伤者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小孩。
这些“回回”流贼本来就性情粗野,好勇斗狠,一看自己的老婆孩子死得这么惨,眼珠子都红了。用不着马守应下令,数千精骑已经向着官军阵地猛冲过来。这些骑兵可都是老回回赖以生存的家底,此前攻城作战,老回回都没舍得让他们上,可是现在这帮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还管什么军令,一心只想着杀尽官军,为自己的老婆孩子报仇。
在李来亨军中观战的杨廷麟见敌军来势凶猛,不由自主地感到十分紧张。此前他虽在卢象升军中数月,但直接参加战斗,这还是第一次。此时流贼杀声震天,大地都被数万马蹄践踏得轻轻颤动,杨廷麟原本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刷地一声抽出防身宝剑,心中默念: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今天为国尽忠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旁的李来亨见杨廷麟紧张成这样,不由得心中好笑,轻轻拍拍他的肩头道:“杨大人,把剑收起来吧。您是文官,有我们这些人在,还用得着您出手么?也别说杨大人,连末将带周围这些骑兵都不用动,就这点虾兵蟹将,刘全忠自己就打发了。大人瞧好吧!”
杨廷麟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但还是急切地道:“平南将军,贼势颇大,不可轻敌啊!刘全忠部全是步兵,流贼全是骑兵,这…”
他刚想说“这步兵如何能与骑兵抗衡”,猛听前方阵地枪声大作,刘全忠的步兵开始射击了。
此次刘全忠一共就带来一千人,其中二百人是炮兵,分属两个炮兵连。剩下的八百人都是步兵,分属两个步兵营,共八个连。刘全忠的步兵阵地以三个连防御正面,各一个连防御侧翼,还留着两个连做为预备队。现在开火的,其实就只有正面的那三个连而已。
饶是如此,三个连就是三百人,三百支鸟铳一齐发动,声势比炮兵亦不遑多让。有所不同的是,炮兵开火“漫无目的”,而这三个连则当然瞄准向自己猛冲过来的敌军骑兵开火。此时敌军骑兵的先锋已经冲进八十步范围之内,理所当然地遭到迎头痛击,顷刻间被密集的弹雨撂倒了一大片,前进的势头猛然受挫。
就在此时,速射炮的第二轮齐射适时地开火了。这次与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到处乱打,这次则是集中火力,对准正前方一百多步的开阔地带猛轰。这片空地正好位于步兵阵地前方八十步开外,鸟铳齐射刚过,十八枚炮弹就呼啸而至,狠狠地砸进流贼阵中,开出十八条血胡同来。凡是被炮弹扫到点边的,无不血肉横飞。什么叫“尽皆糜烂”?这就叫“尽皆糜烂”!
仅仅鸟铳和速射炮各一次齐射,数千骑兵就伤亡了好几百。然而此时的流贼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顾自己有多大伤亡,仍然狂呼着继续策马猛冲。可是仅仅过了几秒钟,第二轮鸟铳齐射再次发动,又有几十人惨叫着跌下马去。原来此时刘全忠早已让预备队为正面的三个连填弹,使得鸟铳的装填时间缩短了一半。
但这股流贼还真是有股狠劲,硬是顶着巨大的伤亡,快速迫近了步兵阵地。杨廷麟的心早已提到嗓子眼上,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对李来亨急道:“敌军已至,将军再不令骑兵出击,贼将马踏阵地!”
孰料话音未落,阵地前方突然响起连绵不绝的巨大爆炸声,一时间硝烟弥漫,杨廷麟都看不清了!等硝烟稍散,杨廷麟定睛再看,不由得拍手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