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伍邓氏的讲述,伍强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伍邓氏以看望父亲为名,乘车到定远侯府门外,却见到金吾右卫指挥使曹纯刚被挡回来。曹纯亦与邓家沾亲,曹纯的女儿嫁给了世子邓文明,就这么近的关系,硬是吃了闭门羹:门人说定远侯身体有恙,概不见客。
金吾前、后、左、右四卫将领,祖上都是邓愈的部将,可说是同气连枝,都依附在邓家这棵大树上。伍邓氏见曹纯不得其门而入,更加确定父亲是为了避嫌而闭门谢客,可见局势之紧张。
伍邓氏忙差家仆拦住曹纯,双方一通气,果然曹纯也是为同样的事而来。伍邓氏便笑道:“这个简单。我与世子夫人好久没见了,今天正好叙叙姐妹之情,顺便给她带个话,让她回家问安。”
曹纯也是聪明人,当即千恩万谢而去。伍邓氏便直奔府门,门人一看是大小姐,当然放入。她刚进来,就见自己的两位堂妹也在,这两位分别嫁入了金吾前卫指挥使刘家和金吾后卫指挥使苏家。不用问,她们也和自己一样,是来定远侯这里探口风的。
几个女人也没心情闲聊了,直奔定远侯邓绍煜居住的小院而来。到了门口,老管家笑呵呵迎上前道:“侯爷早有吩咐,姑爷、亲家一律挡驾,小姐们才可放入。”
几人赶紧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却见邓绍煜倒在一张躺椅上,脸颊比往日更加清瘦,精神也有些不济。
众女赶紧跪倒请安,邓绍煜轻轻抬手,勉强笑了笑道:“都起来吧,坐着说话。难得你们还有这份孝心。最近都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几人便都看伍邓氏。伍邓氏赶紧把来意说了,另外二女也频频点头道:“如此大事,还得请侯爷做主啊!”
“我老啦,只想清静清静,外面的事不想管。”邓绍煜却微微摇头道,“金吾四卫是朝廷的官兵,又不是我的家仆,我怎好指手画脚?你们的男人也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不嫌我多事么?”
伍邓氏赶紧道:“女儿不知道其他三卫怎么样,反正伍强是惟父亲马首是瞻的。伍强本想亲来,是我想到父亲欲避嫌,才替他来的。刚才在外面遇到曹指挥使,他也是一样的心思。”
另外两女也赶紧附和。邓绍煜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我们邓家之所以长盛不衰,就在于每个人都守本分。我们做臣子的要恪守臣道,你们嫁出去的要恪守妇道,统兵打仗的要恪守为将之道。为将之道是什么?首先就是一个‘忠’字。如果一个人忘了本,那还不得乱套?”
几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立刻就明白邓绍煜是要他们的丈夫效忠于朝廷,换句话说就是要受王在晋、袁可立节制,而不是跟着常胤绪走。
但是伍邓氏也替伍强把他的顾虑一一说了出来,尤其是害怕打仗,不愿意离开南京城。邓绍煜听罢哂笑道:“我还不了解伍强么?也不怕你不高兴,他就是个‘银样镴枪头’,若不是邓家和伍家世代联姻,为父才不肯把你嫁给他。委屈你啦!不过,王在晋和袁可立是何等样人?他们都是带过兵的,眼界比为父更高,会看不出谁能打、谁不能打?他们不会拿士卒的性命开玩笑。像伍强这样的,能把城守好已经不错啦!”
这话虽然刺耳,却给伍邓氏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相信父亲的判断,两位尚书是不会贸然把战斗力低下的金吾左卫拉出城去平叛的,而这正是伍强等人最关心的一点。
“不过虽然不用出城,城内的防务总是要做好的。”邓绍煜接着说道,“最近江北难民大量涌入,其中难保没有叛军派来的奸细。不管是听谁号令,严加盘查总不会有错吧?还有,别老让你们的男人和其他卫所的人整天胡混在一起,那都是酒肉朋友,能学到什么好了?”
最后这句话,几个女人可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心想这些男人们凑到一起准没好事,玩着玩着就玩到清楼去了。
邓绍煜见几人已把自己的话认真记在心里,便闭上眼道:“好啦,你们回去吧。我身体不好,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不要来烦我啦。”
几个女人忙唯唯而退,出来后伍邓氏却小声道:“父亲说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不要来,你们得反着听:真要有特别重要的事,一定要禀过父亲!”
之后伍邓氏又见过世子夫人,让她带话给曹纯,这才悄然出府返回金吾左卫。伍强听罢喜道:“有侯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不出城打仗,袁尚书让我干什么都行!对了,侯爷说没说,如果常胤绪又让我干什么,我该怎么应对?”
“这还用父亲教么?”伍邓氏道,“常胤绪用‘拖’字对付袁尚书,你也可以用‘拖’字对付常胤绪。他说什么,你就含糊答应着,然后该怎样便怎样呗!”
“妥啦!”伍强至此下定决心道,“我就照侯爷说的做,侯爷总不会坑自己的亲姑爷吧!”
当天伍强第一次雷厉风行起来,集合金吾左卫全体士卒,除了在城门、城墙等处加强盘查外,还亲自全身披挂,骑马佩剑上街巡视,倒也颇为威风。
转到晌午时,中军官禀报:“指挥使大人,刚才守城门的弟兄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就把他们扣起来了。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伍强登时来了神气道:“当然要看。走!”
须臾众人便来到正阳门。南京有四道城墙,从内向外依次是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正阳门便是京城十三座城门之一。
城门内有一座值房,中军官道:“那几个人就关在里面。”
伍强便叫来守门士卒问道:“这几个人有何异常之处?”
“回指挥使大人,他们几个贼眉鼠眼,穿的衣服很土气,却是鼓鼓囊囊。扒开一看,藏了好多小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