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蝙蝠刀
枫林如血,夕阳如血。
那些蝙蝠映着枫叶中透进来的斜阳,也彷佛变成了血红色。
惊呼声四起,众人一时间倒也不知如何是好。
张半湖、陶九城的双手已渗出了冷汗,他们很想叫众人镇定,可是话到了咽喉便已哽住,不知何故竟然发不了出来。
蝙蝠实时又道:‘我虽然无翼,却一样会飞!’
话口未完,他已经飞起来!
当然并不是真的飞,只是突然向上拔起身子。
他穿着一袭黑色的衣裳,双袖下垂的时候倒不觉怎样,一展开,竟然宽大得出奇,简直就像是蝙蝠的双翼!
他双袖一展,人飒然就往上拔。
张半湖一怔,冲口而出一声:‘小心!’身形急拔,大环刀呛啷一阵乱响,人刀疾追向蝙蝠。
陶九城也不慢,日月钩‘双龙出海’,身形‘一鹤冲天’亦追向蝙蝠!
他们的身形也不算慢的了,但比起蝙蝠,显然有一段距离,何况蝙蝠又先动?
蝙蝠凌空一拔两丈,陡然一折,扑向一个手执红缨枪的镖师。
那个镖师也算得眼捷手快,一声暴喝,红樱枪毒蛇一样刺向蝙蝠胸膛!
蝙蝠冷笑,那看来已不能够再有变化的身形,那剎那间一侧,下扑的身形虽然不停,已经让开胸膛要害。
那个镖师的武功到底有限,那剎那间如何看得出这许多变化,只道一枪必中,双手一紧,刺出的那一枪已成了有去无回之势。
‘嗤’一声,缨枪穿裂穿气,从蝙蝠的左胁下刺空,蝙蝠的去势未绝,直扑那个镖师的面门。
那个镖师这时候才知道不妙,惊呼急退。
惊呼未绝,蝙蝠那只鸟爪一样的右手已然握住了那个镖师的咽喉!
一握一挥,那个镖师的身子断线纸鸢般飞开,撞在一条柱子之上。
在他的咽喉,蝙蝠那只手方才握着的地方,已多了五个血洞,鲜血泉水般往外狂涌!
蝙蝠的右手五指也有血滴下,一挥一探,抓向第二个镖师的面门!
那个镖师忙将脸别开,可惜蝙蝠要抓的,其实并非他的脸,是他的咽喉。
一抓即松,鲜血标出他的咽喉的时候,蝙蝠人又已飞舞半空!
他双袖‘霍霍’的拍动,劲风呼啸,身形一沉,双袖左右一挥,刀一样划向两个趟子手的咽喉。
那两个趟子手的一个闪避不及,咽喉‘喀’地一响,身子倒飞了出去,另一个及时举刀近住了扫来的衣袖,却只听‘叭’的一声,那把刀立从他的手中飞出,风车般飞上了半天!
他援刀右手虎口亦被震裂,鲜血迸流,整个人不由惊的怔在那里。
蝙蝠旋即落在他面前,鸟爪也似的一只手掌近面拍去!
他竟然不知道闪避,那剎那之间,只觉得面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同时听到了一阵骨碎裂的声音。
那也就是他最后的感觉。
蝙蝠的手掌离开,他整块脸已经完全碎裂,烂泥一样倒下。
蝙蝠动作不停,诡异而迅速,迅速而狠辣,‘霍霍’衣袖暴响声中,又已有两个趟子手被他那刀一样的衣袖,切断咽喉,再一个面门碎裂,倒毙在他的掌下。
前后只不过片刻,已经有七人在蝙蝠的手下尸横就地,加上中毒身亡的五个,就是十二个人。
陶九城、张半湖都看在眼内,他们的身形一直追在蝙蝠后面,一双日月钩与一柄大环刀已拚尽全力,希望能够将蝙蝠截下。
但他们都失望了。
到他们定神,才发觉他们一伙二十六个人,已只剩下十四个。
陶九城悲愤之极,嘶声大喝道:‘各人聚在寮中,全力拒敌!’
语声一落,他向张半湖打了一个招呼,一双日月钩‘蝴蝶穿花’,左右飞舞,护住了身旁的秋菊与四个趟子手。
张半湖也不慢,大环刀‘八方风雨’,连斩十三刀,也护住了身旁一个镖师与五个趟子手。
各人旋即靠拢在一起。
还有一个趟子手站得较远,蝙蝠也正在他与众人之间,看见一众兄弟纷纷倒毙,心胆俱丧,再见蝙蝠挡在身前,那里还敢内靠,一声惊呼,反向外奔!
张半湖一声‘不可’,大环刀急向前斩,疾斩蝙蝠!
刀未到,蝙蝠人已倒射了出去,凌空一翻滚,急往外奔那个趟子手扑落!
那个趟子手才奔出四步,已感觉身后劲风压体,惊呼着头也未及回,反手连劈三刀!
他不求伤敌,只望能自保。
只可惜以他的武功在蝙蝠爪下,自保也不能。
他的第三刀才劈到一半,裂帛一声,蝙蝠的右手已撕裂了他后背的衣衫,捏住了他的尻骨!
蝙蝠‘吱’一声怪笑,右手猛一抖,就将那个趟子手的脊骨一节节抖散!
‘格格格’连串爆竹也似的异响中,那个趟子手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蝙蝠一抖即松手,身形同时转回去。
张半湖大环刀也就在那剎那斩下,刀重力雄,风声呼啸!
蝙蝠一声‘好!’身形刷地一转,让开来刀,双袖交剪般箭向张半湖的咽喉。
张半湖大环刀急一式‘分花拂柳’,一式两刀,疾近向蝙蝠剪来的双袖!
‘拍拍’的两声,刀袖相触,袖未裂,刀也没有被卷飞,可是张半湖双手已经震得有些麻木。
他不由心头大骇。
蝙蝠的身形实时欺前,双臂一贴一伸,双手从袖中抢出,抓向张半湖胸膛,变招之快,出手之狠,实在惊人。
张半湖那把刀竟然来不及封挡,幸好他眼利,一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身形暴退!
蝙蝠如影随形!
霹雳一声暴喝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响起,陶九城日月双钩斜刺里冲上,一齐锁向蝙蝠的双腕!
秋菊三尺利剑也几乎同时从另外的一个方向刺向蝙蝠。
三个镖师的一只三节棍两把斩马刀,三股武器亦从另外的三个方向杀至!
蝙蝠视若无睹,一双手那剎那彷佛变成无数双,屈指连弹,竟然一连弹开了攻来五股武器。
他瘦长的身子连随滴滴溜溜的一旋,一道闪光的光芒疾从他的身上环射了出去!
惨呼声立起。
那一道闪亮的光芒,继续向不同的方向飞射。
‘哧哧哧’的一连串异响中惨叫声此起彼落。一股股的鲜血箭也似乱射!
陶九城连声大喝小心,日月钩左封右拒,非独要救己,还想要救人。
可惜他连自己也顾不了,一个不小心,那道闪亮的光芒就从日月钩的空隙中飞入。
裂帛声响起,一道血箭从他的左肩射出,左手握着的日月钩连随脱手‘呛啷’堕地!
张半湖一把大环刀也只能自救。
秋菊花容失色,三尺利剑全力施展,舞得风雨不透,才勉强挡开了那道闪亮的光芒的一击!
‘叮叮’金铁撞击声不绝于耳,蓦地里,那道闪亮的光芒疾往上飞!
一飞不见!
剑影刀光也相继停下。
陶九城右手月钩横护胸膛,左肩伤口血如泉涌,他却是仿如未觉。
张半湖大环刀斜贴着右胸挑起,满身汗落淋漓,呼吸也变得急速。
秋菊手中剑低垂,面色苍白如纸,半张着嘴巴,一双眼睛,一副惊恐已极的表情。
也难怪她惊恐,茶寮中除了蝙蝠之外,现在就只剩他们三人生存。
方才与他们一起对抗蝙蝠的镖师与趟子手现在都已经变成死人。
有身首异处,有拦腰被斩成两截,也有被剖开胸膛。
鲜血染红了茶寮的地面,桌椅也无不鲜血斑驳,东倒西侧。
三人都难过之极,却没有理会那些死者,因为他们虽然死了那么多人,并没有将蝙蝠击倒。
蝙蝠也当然绝不会就此罢休,他现在正在梁上。
三人并不知道蝙蝠为什么拔起身子,掠上梁上,却也绝不以为蝙蝠就此放过他们。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三人的呼吸不约而同逐渐沉重起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蕴斥整个茶寮。
莫非是因为蝙蝠高踞梁上?
那条横梁并不粗,但足以承受蝙蝠的体重,他冷然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碧芒闪烁,盯着呆立在下面的三个人。
在他的膝上横搁着一柄刀。
那柄刀长足三尺,刀锷赫然就是一只铁打的,双翼大展的蝙蝠,刀身如一弯新月,闪亮夺目,那些镖师趟子手毫无疑问就是死在那柄刀之下。
虽然杀了那么多人,刀上竟然一滴血也没有。
杀人不沾血,毫无疑问是一柄好刀。
蝙蝠左手五指缓缓的从刀身上抹过,拇中指突然一屈一弹。
‘嗡’一声那柄刀发出了一声龙吟,刀身不停的抖动。
刀芒流窜,就像是一道道闪电,眩人眼神。
陶九城三人听在耳里,看在眼内,心丝不由自主的一阵震动。
蝙蝠实时怪笑道:‘你们可知道这是柄什么刀?’
张半湖冲口而出,道:‘不知道。’
蝙蝠道:‘蝙蝠刀!’
张半湖冷笑道:‘蝙蝠刀又怎样?’
蝙蝠道:‘这柄刀本来杀的都是名人,能够死在这柄刀之下,应该觉得荣幸。’
陶九城道:‘放屁!’
蝙蝠叹了一口气,道:‘这种蝙蝠刀本来一共有十三柄,现在只剩下这一柄了。’
张半湖奇怪问道:‘其余的哪里去了?’
蝙蝠道:‘都送给了我喜欢的十二个女人。’
他笑笑,接道:‘这最后一柄现在也快要送出去了。’
秋菊颤声问道:‘是不是送……送给我们小姐?’
蝙蝠颔首道:‘不错,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已不止听到一个人说,她是一个很美丽,很可爱的女孩子。’
秋菊惊讶的问道:‘你说你……是一个瞎子?’
蝙蝠凄然一笑道:‘嗯——不过我虽然没有眼睛,却有一双很灵敏,很尖锐的耳朵。’
一顿接又道:‘蝙蝠的耳朵本来就是非常灵敏尖锐!’
秋菊只听得瞠目结舌,陶九城、张半湖亦心头大骇,眼瞳中却露出了疑惑之色。
蝙蝠竟然是一个瞎子,叫他们如何相信?
他们虽然没有开口,蝙蝠却好像知道他们的心意,道:‘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是一个瞎子,但事实,到底是事实!’
他说着缓缓抬起左手,按在左眼上,一捏一挖,就将他那只左眼挖了出来。
在他的左眼之上,立时出现了一个黑穴!
那个黑穴中幽然闪烁着鬼火也似绿色的磷光。
梁上乃是整个茶寮最阴暗的地方,那磷光因此更明显了。
蝙蝠也就将挖出来那只眼珠托在掌心上。
那只眼珠仍然闪烁着绿色的磷光,彷佛仍然有生命,仍然在瞪着陶九城、张半湖他们。
陶九城、张半湖只看得心惊肉跳,秋菊简直要昏过去了。
有生以来他们几曾见过如此诡异,如此恐怖的事情。
蝙蝠又一笑。
没了一只眼睛,他的笑容更显得诡异恐怖。
他笑着缓缓将那只眼睛放回眼眶内,道:‘你们现在都相信了?’
秋菊不由自主的点头,陶九城、张半湖想冷笑,可是又哪里还冷笑得出来。
蝙蝠笑接道:‘那么现在你们可以上路了。’
‘上路’是什么意思?三人都明白得很,陶九城目光一闪,突然压低声音道:‘秋菊,我们两个合力缠住这蝙蝠,你赶快上马逃命!’
秋菊道:‘我……’
陶九城道:‘我们若都死在这里,谁将事情通知总镖头,你还在犹豫什么?’
张半湖亦道:‘小姐的生命也都系在你的身上,不要管我们,快离开。’
秋菊一想也是,咬牙一点头,方待举起脚步,蝙蝠的声音又从梁上传下:‘还想逃命吗?’
三人的说话,显然他都听入耳。
他屈指接又一弹,弯刀‘嗡’的又一声龙吟。
秋菊举起一半的脚步不觉停下,张半湖忙催促道:‘秋菊,别管他,快走!’
陶九城接道:‘一切有我们,走!’
秋菊再点头,一转身,疾向茶寮外奔出。
陶九城实时一声:‘上’右掌月钩一翻,身形拔起,直扑梁上的蝙蝠!
张半湖也不慢,大环刀‘呛啷’暴响处,人刀亦急拔起来,凌空向蝙蝠斩去!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合作,攻势一展开,配合紧密之极,前后一齐向蝙蝠攻击。
蝙蝠瞪着他们冲上来,突然一声长啸,身形疾往上拔起,‘噗哧’的将茶寮顶撞穿,飞射了出去!
整座茶寮那剎那猛可轰然倒塌下来。
陶九城、张半湖怎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身形正上拔,又哪里还不得及闪避,双双被压在茶寮之下。
谁也不知道好好的一座茶寮,怎么会突然倒塌,蝙蝠却是例外。
那座茶寮的所有支柱,实在早已被他弄断,只因为恰到好处,才没有倒塌。
蝙蝠现在这一动,力道实在是惊人,茶寮顶固然被他撞穿,那些支柱亦因为他这一撞之力离开原位,不倒塌下来才怪。
这一切后果早已在蝙蝠意料之中,‘噗哧’的一声异响之中,他瘦长的身子已穿破寮顶飞出,双袖‘霍’一振,蝙蝠般凌空掠下!
秋菊这时候已经奔出茶寮之外,出门才一步,轰然一声已入耳,她心头一震,回头望去,就看见茶寮已经倒塌下来,不由得当场怔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陶叔叔、张叔叔现在怎样了?
她正在奇怪,身后‘飕’一声已然入耳,随即听到了蝙蝠那尖锐的怪笑声。
她吃惊回头,正好看见蝙蝠凌空落下,落在她身后半丈不到之处!
‘蝙蝠!’她惊呼未已,蝙蝠人刀已向她射来!
闪电一样的刀光,闪电一样的刀势!
她右手急翻,长剑疾撩了上去!
这一剑看来已可以挡开蝙蝠那一刀,秋菊也是这样想,那知道一剑划出,竟有如泥牛入海!
‘不好!’秋菊心头大震,剑方待回护,闪电一样的刀光已经从她的颈旁飞过!
一阵剧痛直入心肺,秋菊哀呼一声,倒了下去!
在她的颈旁已多了一道血口,深得很,鲜血泉水般怒射,溅红了老大一片地面!
她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再一动!
蝙蝠冷冷的一笑,将刀凑近嘴唇一吹,吹飞了刀上的余血,神态似乎有些惋惜,也好像并没有任何变化,始终是那么冷酷无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倒塌的茶寮一角陡然掀开,两条人影飕飕的矮身射了出来!
是张半湖,陶九城,他们一身灰尘,狼狈不堪,但兵刃仍然紧握手中,随时都准备出击
他们立即看见秋菊倒在地上,蝙蝠冷然站一旁。
两人相顾,陶九城连随道:‘兄弟,你快逃,我拚命挡他一会。’
张半湖摇头:‘我与他拚个死活,你逃好了。’
陶九城道:‘我左臂已受伤,血流不少,体力亦受影响,逃也逃不了多远,还是我留下!’
张半湖道:‘可是……’
陶九城截道:‘这不是你推我让的时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半湖一顿足。
陶九城接道:‘秋菊已死,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人回报总镖头,好教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半湖盯着陶九城,终于道:‘兄弟,你小心,我走了!’
陶九城道:‘别婆婆妈妈,快走!’
张半湖一咬牙,霍地转身!
一声怪笑实时划空传来,那是蝙蝠的笑声,尖锐刺耳。
笑声一响,蝙蝠人刀就疾射了过来!
陶九城看在眼内,右手月钩一翻,口中猛一声咆哮,连人带钩,疾迎上去!
蝙蝠冷笑,半空中蝙蝠刀霍霍的挥舞,随着蝙蝠刀的挥舞,闪电也似的刀光一道道飞出,声势骇人!
陶九城生死已置于度外,右手钩‘八方风雨’,疾攻向蝙蝠,也不管自己身上空门大露,一派有去无回之势!
蝙蝠并没有因此改变身形!
张半湖看在眼内,一声叹息,身形终于射出去!
他这边身形方动,那边蝙蝠的刀与陶九城的钩已相交。
‘呛’一声,钩影尽散,蝙蝠只一刀便已化开陶九城那一招‘八方风雨’,他的第二刀却没有出手,刀钩一触,身形立即藉刀疾弹了起来,半空中腰一拧,竟向张半湖那边扑过去
这一下变化实在大出陶九城意料之外,急喝一声:‘那里走!’身形一飘,疾追在蝙蝠的后面!
蝙蝠身形如飞,凌空一掠八丈,脚甫沾地,身形又起,再掠三丈,距离张半湖已不过七尺!
他落下的身形旋即又弹起,一眨眼已追贴张半湖,一声尖啸,蝙蝠刀疾削了过半!
张半湖耳听身后破空声响,心头大骇!
——难道陶九城这么快便已丧命蝙蝠的刀下?
他不由自主回头,陶九城在望,才将心放下。
他当然也看见蝙蝠人刀向自己飞近来。
相距那么近,已非挡不可,张半湖大环刀回头之际已准备出手,这时候那里还敢怠慢,急一刀迎去!
‘叮当’的刀与刀相触,张半湖被震退了一步,蝙蝠的身躯却向上疾拔了起来,凌空一折腰,弯刀又斩下!
一斩二十八刀,刀刀凌厉,闪亮的刀光一道电光也似,向张半湖射下。
张半湖大环刀厉叱声中翻飞,连接二十六刀,最后两刀再也接不下,第二十七刀将他的大环刀劈出外门,第二十八刀旋即抢进!
刀光一闪,裂帛声响,张半湖胸前衣襟陡裂,一股鲜血紧接着射了出来!
入肉并不深,还不致命,张半湖的三魂七魄却几乎尽散,可是他绝不退缩,大喝一声:‘老陶快走!’大环刀乱劈而下,一心只想将蝙蝠缠住,好让陶九城逃命!
陶九城方待过来双战蝙蝠,听得张半湖这样叫,心想事关重大,叹了一口气,也不再犹豫,立即转身,疾奔了出去!
张半湖一眼瞥见,心头大慰,手中刀也就更急劲了。
蝙蝠连接十七刀,冷笑道:‘两个都走不了的,倒!’
一声‘倒’,蝙蝠刀猛一转,又将张半湖的大环刀封在外门,再一探,便以刀锷的蝙蝠铁翼锁住了张半湖大环刀的刀锋,一绞一挑,张半湖那把大环刀再也把持不住,脱手疾飞出去!
蝙蝠刀势未绝,一翻一挥,插入了张半湖小腹!
鲜血激溅,张半湖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蝙蝠刀立即抽出,翻腕疾掷向陶九城那边!
‘呜’一声,那柄蝙蝠刀回旋飞舞,去势之迅速,实在匪夷所思!
陶九城这时候已翻身骑上了镖队一匹马的马鞍!
镖队那些马匹都缠在路旁的树干上,方才因为蝙蝠正挡在那边,张半湖才不得不奔跑逃命。
现在陶九城却尽可以利用那些马匹!
那知道,他才骑上那匹马,方待挥钩将缰削断,蝙蝠的蝙蝠刀便已经飞至!
斩的并不是人,是马!
刀光过处,那匹马的后蹄立被削断!
陶九城冷不防,不由得马鞍上一栽,左臂的伤口立时被牵动,痛人心脾,心情却只是一乱,便回复镇定,身形急拔,掠上旁边的另一匹马上!
蝙蝠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蝙蝠刀一出手,身形亦开展疾,向陶九城那边掠去!
他身形是始终那么迅速,好像并没有因为方才的一番激战消耗多少,只见他蝙蝠一样飞翔,两三丈之后脚尖才沾地,一着地,身形又飞起!
陶九城才掠上另外一匹马的马鞍,蝙蝠已掠至那匹死马的旁边,手一探,将那柄蝙蝠刀拾起来,身形再射出,刀一挥,闪电般划前!
这一次他杀的也不是人,是马!
‘噗’一声,刀正砍在那匹马的马臀上!
血怒激,那匹马悲嘶声中,疾到了下去。
陶九城再一次从马鞍上倒下来,他虽然没有回头望,他也知道是蝙蝠做的手脚,已知道生死间发,一落地,身形立即滚开去,地趟身法同时施展,右手月钩划起一团光芒,将自己的身子裹在其中。
并没有袭击紧接攻来,陶九城身形在滚动,心里却觉得很奇怪,他一连滚出了两丈多远,才收住身形,发觉并没有任何不妥,立即跃起身!
蝙蝠的确没有再动手,甚至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都不动,冷冷盯着陶九城。
可是陶九城身形才停下,他立即掠前去,蝙蝠也似‘噗噗’两个起落!
这两个起落之后,他就已在陶九城身前七尺之处停下来。
他尚未转身,陶九城已挥钩疾向他扑过去!
月钩飕的笔直划下,陶九城知道没有希望逃跑,只有拚命一击!
这一钩他全力施为,只望一钩能够将蝙蝠砍倒!
他当然失望!
蝙蝠一直背向着他,等到他月钩划到,才转过身来!
‘霍’的一转身,蝙蝠刀同时转了过来,正好将来钩架住!
‘呛’一声火星四射,蝙蝠纹风不动,陶九城却倒退四尺,只是这一下交手,胜负已经分得很清楚的了!
蝙蝠旋即一刀削前!陶九城咬牙挥钩力挡,钩锋接一翻,冒险削向蝙蝠的面门!
这一钩的确冒险得很,因为他胸前空门已经完全露出!
他只是险中求生,死中求活,这可以说是不要命的打法。
蝙蝠看在眼内,冷笑,蝙蝠刀不挡来钩,插向陶九城胸膛!
‘夺’一声,蝙蝠刀直插入陶九城的胸膛之内。鲜血激溅!
陶九城那柄钩同时削到蝙蝠的面门,也就在那剎那,蝙蝠的左手突然一翻,抢在陶九城那柄钩之前,食中指一夹,正好将钩锋夹住!
钩锋既然没有划伤他的手指,也竟然再砍不下去,被蝙蝠那两只手指将去势硬的夹住!
陶九城只道得手,虽死无憾,不由的放声大笑!
笑声一起即止,笑声突出的时候,陶九城已经看清楚自己那一钩并没有砍倒蝙蝠,也看见蝙蝠以两只手指将那柄钩夹住。
他实在难以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蝙蝠冷冷的盯着他,缓缓的将蝙蝠刀拔出来!
血如泉涌,陶九城倒下,一双眼睛仍然睁得老大,充满了疑惑,也充满了痛苦!
——镇远镖局最后的一个人都死了,有谁将消息通知总镖头?
雷凤的生命在现在,可以说完全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如何死得瞑目?
这时候,夕阳已西下,天边一片血红色,似乎比鲜血更红。
风吹萧索,天地更苍凉了。
蝙蝠缓缓从怀中抽出一方布,轻轻在刀上拽抹起来。
血刀无疑是好刀,杀人不沾,然而在杀人之后,彷佛已经没有那么明亮,现在给那么一抹,才回复本来。
蝙蝠旋即一挥手,那块白巾脱手飞出去,飞舞在半空,也就像蝙蝠一样。
然后他撮一声尖啸。
一阵阵‘霎霎’的异响立即从四方八面响起,无数只蝙蝠相继四面八方出现。
那些蝙蝠本来都倒排在茶寮屋梁上,到众人动手,就开始回环飞翔,茶寮倒塌的时候,已尽皆飞走,消失在林木之中,一直到蝙蝠尖啸,才再飞出来。
飞舞在蝙蝠周围。
他们就像是一群忠心臣子,在侍候他们的君王。
蝙蝠一翻腕,将刀收回袖子里,举起了脚步。
走进右侧树林中。
那些蝙蝠不离他左右,追随着飞进树林之内。
无翼蝙蝠事实无翼,也并不是真正的蝙蝠,却能够支配真正的蝙蝠。
树林中有一条小径,无翼蝙蝠就踏着这条小径向前走去。
残霞的光影从枝叶缝间透进来,整个树林有如笼罩在血雾中。
无翼蝙蝠也就在无数蝙蝠的环飞簇拥下,幽灵般在这一片血雾里消失。
这景像你说有多妖异就有多妖异,这个人你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晚风逐渐的吹急,残霞的光影也逐渐暗淡。
地上的鲜血已快被吹干。
一声呻吟突然在晚风中响起来,是那么的微弱。
呻吟声甫落,一个人从血泊中挣扎着爬起身子。
是秋菊,那一声呻吟也就是由她的口中发出。
她颈旁的伤口已经没有血流下,鲜血却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衫。
蝙蝠那一刀虽然准确,但并未削入秋菊的咽喉,秋菊所以才能够保存性命。
这无疑可以说是奇迹,是幸运。
任何人也难免有判断错误的时候,蝙蝠毕竟也是一个人。
然而好像这种奇迹,这种幸运却也实在罕有。
最低限度,镇远镖局这些人之中,就只有秋菊一个没有死在蝙蝠刀下。
秋菊也不大相信自己还能够活下来。
她的眼睛是那么迷蒙,就像是蒙上一层烟雾,人恍恍惚惚,简直就如白痴一样。
看她的神情,她简直就是在怀疑自己的存在,简直就以为自己已经置身阴曹地府之中。
好半晌她才回复正常。
她整个人这时候才回复生气,周围张望,突然掩面痛哭起来。
没有人理会她,蝙蝠这时候已去远。
也幸好去远。
她哭了好一会,才收住了哭声,才感觉颈间痛楚,一双手移向颈部。
这时候她已经完全想起此前发生的事情,从怀中取出一瓶金创药,洒在伤口上,连随撕下一角衣襟,将伤口包裹起来。
血早已停止外流,她做这些可以说已没有多大作用。
可是她仍然这样做,动作是如此的不由自主。
她的眼泪终于停止了流下,缓缓站了身子,走到那些马匹的旁边。
——现在该怎样?到天龙古剎?
秋菊眼望着天龙古剎那边方向,她实在很想赶去一看雷凤怎样,可是她这念头才起,便想起了蝙蝠。
凭她的本领,在蝙蝠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方才的遭遇已经说明了这一点,那么即使她赶到天龙古剎,便看见雷凤如何,也只有呆看的分儿,没其它办法。
若说她能够在蝙蝠手上将雷凤救出来,那无疑就是笑话。
去也就是白去了。
而蝙蝠再看见她,当然不会让她离开。
好像蝙蝠那样的一个人,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若是再出手,一定会在肯定秋菊完全气绝之后才离开。
一个人并不是永远都那么幸运的,奇迹也未必会一再发生。
想到了蝙蝠,秋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她终于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只有赶快回去通知总镖头才是办法!
心念直转,秋菊霍地纵身上马。
这一动,一阵剧痛就从颈部的伤口传来,只痛得秋菊黛眉紧锁,纤弱的身子一下颤抖,险些儿堕下马来。
她紧咬牙龈,强忍痛苦,探身将缰绳解开,策马向城那边奔去。
马匹四蹄撒开,其急如箭!
秋菊却仍嫌不够快,不停催促。
那匹马好像动了性子,疾向前狂奔,好几次差点将秋菊抛下。
秋菊整个身子都伏在马鞍上,双手抱紧了马脖子,她实在很担心给抛下来。
因为这时候路上并没有行人,即使有,也未必有第二匹马了。
她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即使她赶回城里,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雷迅、韩生,在接到消息之后,又立刻动身赶来,前后也得要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内,雷凤便有十条命,也得丧在蝙蝠的手下。
然而除了这个办法,她又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夜幕已低垂,天地间苍凉之极。
怒马嘶风,迅速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