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回来,我都到大年三十下午四点左右才到家。
我们家过年还依旧是按照老家的传统,父母早早烧好一桌请祖宗的大鱼大肉,摆在大厅的中间,因为我还没到家,迟迟没有开始。
我坐的出租车一停到房子边上,一家大小都围了过来,估计他们已经焦急地等了很久了,估计他们已经探视过很多出租车了。
看到母亲湿润的双眼,我心里很是酸痛,在父母妻儿眼里,我的平安回来,远远胜过给他们带一座金山回来,我勉强笑了笑,很怕自己也流出眼泪。
一家人团圆了,他们便开始他们该做的事,我还不得不打一个电话给供应液化气的老板,我告诉他,我只收回来五千元钱,问他是否要打过去。
对方很是生气地拒绝了,他大声说了句“你是打发叫花子啊?!”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我无语地坐着,我发现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我想想又给小蔡老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借她那十万元钱,年底真是还不上了,我不隐瞒我真实的想法,我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提猪场分红的事?我希望她能分点钱给我,前些年年我都是拒绝的,现在那里成了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真的很急着要点钱,年是过了,但年后的拜年喝酒,还有小孩上学,都是要钱去开支的,而我全部的钱不到六千。
“没事,湖南没要到钱吧?我今年也很紧,饲料款都欠了几十万过年。”她谈谈地说。
她貌似还在干着活,就这几句话,也是费力听到的,电话里充满了鞭炮的噪音。
我挂了电话又陷入混混沌沌中。
那种迷茫,那种混混沌沌一直伴我过了年、拜了年。
正月初六,我再也按耐不住了,我决定出去招商引资,我们的电费确实是有优势的,假如有耗电五百千瓦左右的企业,就光赚电费,都将是皆大欢喜的事,我必须把这信息广泛去散布,我自信我们的优势,在电力紧张的浙江,一定是有吸引力的。
父母妻儿再三叫我晚点出去,我担心很多想要寻找搬迁的企业,晚了已经找好了去向,我正月初八就来到浙江永康,我想在全国有名的五金城找一些合作伙伴。
我设计了一套方案:找一家中等档次的宾馆住下,宾馆一般是有电话簿的,把电话簿上认为有可能对我们感兴趣的企业全部列出来,上班时间打电话,其余时间写信函。
莫名其妙的是,我住的酒店就没有电话簿,我到总台去问,也没有,我询问怎么可以获得电话簿,总台服务员说只有到邮局才是最稳妥的,我只好到邮局去找。
在邮局我算是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姐,花一百元买了一本据她说是最新的不卖的唯一的一本电话簿,当得知我是想推广企业信息时,她告诉我,她可以帮我打印名片和资料,她还告诉我,那么多信件是不用粘贴邮票的,她有专门的邮戳,叫我把信封写好,第二天下午她两点钟上班来办。
我很是感激她,虽然知道她因此也做了些有利于她自己的业务,假如真要粘贴那么多邮票,真是件麻烦事,她带我去打印的名片和资料,虽然贵的出奇,但外观、质地都彰显着我们企业的诚恳。
我拿着那些东西,赶紧回宾馆开始工作了。
我不知道有人一晚写过三百封信封没有,反正我是写了,而且是一个通宵,写得手软,写得手指一道深深的笔印,那印是发紫的。
我每写上三四十分钟,又会抽一支烟,寒冷的冬天,在空调的房间里,香烟的烟雾笼罩着一切,我又不得不隔段时间打开窗户吹吹。
我没有感到丝毫疲劳,像是在播种的农民,看到的是收成。
第二天下午,我如期把信函发走了,想想再在永康也就多余,我赶到浙江平阳。
浙江平阳、苍南两县塑料编制业很发达,我觉得那个产业不错,耗电正好适合我们,并且没有污染。
我按照永康的经验,如法炮制,平阳发了一百多封信函,苍南发两百多封信函,这些都做完了以后,我总觉得会有人找我的,我叫了个三轮车漫无边际地在苍南县城里逛着,我想把苍南县了解完了,把重点放在平阳。
在与三轮车师傅交谈中,他很是批评我那做法不够直接,他认为现在老板大多都是不看信函的,现在的老板,号码不熟的电话都不接,谁还会去看你邮寄的东西?他建议我到工业园区挨家挨户去走访。
我被他说的心里直打鼓,想想这些天自己的辛苦,想想为那些信件花费的上千元钱,肠子都悔青了,我开始找他们县里的经贸委,找他们县里的工业园区管委会,找相关行业的行业协会、、、、、
我不知道被多少人拒绝过,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差点被轰出他们的办公室,但我没有泄气,我一再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说话的语气,我像一个初出道的演员,在宾馆或是在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我都在自言自语地练习着。
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做到我开口说明来意后,会被对方短暂的接纳一会儿,有一会儿的时间,我的诚恳就能打动对方,我自信是这样的。
在苍南的四天里,我失败了,信函发出去也石沉大海,在我四十一岁生日的那天,我早早起来,到小吃店吃了一碗面条,我发了两条信息,一条给老婆,一条给小蔡老婆,我说手机没电了,叫她们别联系我。
其实我手机电是满满的,我只是没有心情去接大家的生日问候,我的人生已经失去一半了,面对未来的一半(假如能活八十岁),我感到无比的恐惧,父母一天天老去,子女一天天长大,而口袋却空空的毫无底气、、、、、
那天我赶到了平阳县,那天我找到了平阳县塑料协会,那天我遇到了一个非常难得的老者,他听明白我的来意以后,马上和同事嘀咕起来了,嘀咕完了就打电话。
他知道正好有家塑料厂想到外地去发展。
那老者打完电话后,告诉我一个号码,就是那要搬迁的老总的号码,当时我心情就像深陷沙漠奄奄一息的人见到一群商队,我感激得不知所措,我想留那老者一个号码,但他姓什么叫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他说有缘就还会相见,现在不必说的太多,说完就和同事走了。
第二天我和那老总正式见面了,相互介绍了情况以后,那老总显得非常意外,他对我们电费的优势很是感兴趣,我们一步一步深入探讨合作的方案,谈话也很投机,貌似本来就是老朋友一样。
他直言他看我的人就知道我不会说假话,他说他搬迁很急,决定最快速度就来我们公司考察,他说马上回去和其他几个股东商量一下,第二天就答复我。
送走那老总,我在宾馆房间里乱跳了很久,一个礼拜的郁闷,被这个喜讯冲击着,激发出无数的火花、能量,我整个人就像要炸开似的,狂躁不安。
一阵折腾以后,我又像是刚刚做爸爸的人,面对一个脆弱的小生命,一时不知所措起来,我重新回想我们谈话的每一个细节,再努力去评估到底成功的机会是多少、、、、
第二天我等到中午,还没见那老总打电话来,我折磨的受不了了,我预感可能出问题了,我每等一分钟,心都凉一点,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我知道,那合作又泡汤了,但我还是不死心,打了一个电话给他。
“对不起,我们股东仔细探讨以后,觉得你那里电费优势相对交通不便来说,就不是优势了,再说你那里没有产业链,我们以后设备维护和辅助材料配套都将是很大的费用,所以我们不考虑到你们那里去建厂。”
那老总一字一句严肃地说道,句句字字就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们交通也很方便啊?我们县城也有塑料产业,你能否去看看再说?”我几乎是祈求的口气说的。
“呵呵,我们在谷歌地图上都看到你们公司了,我们了解的很全面,我们现在已经在去湖南的路上,不好意思,我们还是决定去湖南建厂,再见!”
随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宣告合作意向终止,我把手机扔在床上,真想大哭一场。
十几分钟后,我想到还是要去找那老者,我赶紧去塑料协会办公室,我希望还能见到那老者,但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不死心,第二天又去了,协会上班的人倒是有了,就是不见那老者,我想请问他们那老者的姓名电话,一个个都拒绝告诉我,我只好在他们办公是楼下等,我几乎是目不转睛的,一直到傍晚人全走光了,也没有见到那老者。
第三天我继续去塑料协会办公室,他们都很意外,总算让我坐在办公室等,他们也帮忙打了电话给了那老者。
不久老者也来了,他告诉我,这种事情是碰机会的,碰上了就碰上了,他们只能提供一些信息,他也乐意帮我宣传宣传我的情况,叫我把有关资料留在他们那里,也给了一张名片给我,叫我回家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