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当时初相见,万般柔情都深种,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时光不许动,情如火何时灭,海誓山盟空对月,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梅花不许谢。”
青山白云间,万物复苏。
距离上一次金萧大动干戈已经三月有余,如今两国的局势仍旧一触即破,水火不容,两方百姓各守一方自给自足,通商之路也已打断。
三月之间,冬天已经悄然而过,春天已至,百花伸展开慵懒的身躯,将妖娆的姿态挥发的淋漓尽致,一场春雨过后,泥土的清新味道传遍山间,涧中瀑布哗然,泉水叮咚,好不惬意。
“唉,真是可惜了,这蘑菇可是我先采到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手里捧着一只红色的蘑菇啧啧称奇,“为什么我已经挖了那么多,你的篮子却是空空的呢?小姨说懒惰的鸟儿没食吃,今天饿你!”小女孩冲着一旁的男孩做了个鬼脸。
男孩穿着金色小袍,垂头顿足,像仰天长啸的猩猩狒狒。
“你给我闭嘴!闭嘴!”男孩叉腰喊道。
女孩也不甘示弱,吐吐舌头仰头说,“我就不!你本来就是笨,像乌龟一样!”
“你你你……”他瞪大眼睛,一双黑色的瞳仁清晰明亮。
“啦啦啦,怎么样,认输了吧。”女孩晃了晃篮子说,“看我摘的这些果子蘑菇,那么好看,一定好吃的很!不讨好我我可不分给你。”
男孩瞥了她一眼说,“哼,你还当是好事呢,你采的那些多半有毒!”
女孩眉头一皱,急的跺脚,“不可能!你就像小姨说的,羡慕嫉妒恨!”
“好男不跟女斗,我懒得跟你口舌之争浪费时间。”男孩兀自坐下来,靠在一边的树干上,掏出衣服里面折好的书,开始仔细研读起来。
女孩自觉无聊,这山间花好水好空气好,惟独一样不好,就是太过冷清。
过了许久,男孩还在目不转睛的看书,她倒是待不下去了。
“喂。”她走到树边,手指不自觉的抠着树皮。
“干嘛?”男孩抬头瞥她一眼。
“你不要看书了,我们玩捉迷藏吧。”女孩讨好的笑。
“没空。”男孩不留情面的拒绝。
女孩咬咬牙,若不是本大小姐实在无聊会找你?!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换了一张笑脸说,“灿灿哥哥,你就从了人家嘛。”
男孩一阵恶寒,立刻嫌恶的躲开,女孩窃笑一声,小姨教的这招果然百用百灵,对任何男人都不例外。
她继续撒娇的揪着男孩的衣服,用嗲嗲的小调说,“哥哥陪人家玩嘛,人家好无聊呢,哥哥要疼妹妹的哦!”
这是谁家小妮子!赶紧拎走喂狗!
金灿灿怒目圆睁,恨不得将这个烦人精碎尸万段。
三个月前,白花花自尽而死。
曾经他和白花花被召进宫,他留过一句话给玉眉儿和杀千愁,若是白花花万里有一遭遇不测,定要让他们母子团聚。
可,当杀千愁从皇宫找到他的时候,为时太晚。
玉眉儿经过多方打探得知,白花花被萧华焱带入宫廷,要以皇后之礼下葬,可遭到了天下人的耻笑和王公贵臣的反对,他却硬要如此,立一具残尸为后,此生后位都只供奉一块牌位。
金灿灿三人潜进皇宫,却只找到了白花花冰冷的尸体。
若是元神犹在,凭他仅存的灵力尚可召回她的魂魄,可是魂飞魄散已经回天乏术。
萧华焱拼命的摇动他问,“曾经你不是给杀千愁喂过血吗?不是说你的血可以救命吗?你救她,你一定可以救她对不对?”
可是金灿灿只能摇头,他们本就是母子一体,他的血即是她的血啊,况且,她的体内积存了太多的毒素,纵是神仙血液的救命功效也会被那毒素吸光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真的死了吗……”萧华焱瘫软在地上,跪在她的床边,握着她冰冷僵硬的手,一跪便是三天。
三天了,他不理朝政,金国与其对峙,两方都没有国主主持。
金国派出慕容赓烈暂时掌管军事,萧国则是由丞相与啸硕共同打理,两方都未采取激进政策,于是暂时相安无事。
整整三天,他不合眼的看着她残破的容颜,期待下一秒钟,就是下一秒钟他就能醒来。
杀千愁寻遍天下名药,将各大门派的镇家之宝都盗了来,却没有一丝疗效。
玉眉儿整日忧心忡忡,架着拐杖四处奔波,访遍民间医者,他们也纷纷束手无策。
金灿灿始终拧着眉,不时的端来饭菜给萧华焱,他也只是摇摇头,三天里,昏倒了四次,每次睁开眼都会踉跄的跑到她身边,迟迟不肯下葬。
“灿灿哥哥,到底好不好嘛!你陪花晴玩啦!”女孩见他似乎走神忙将他唤回来说,“灿灿哥哥,我当庄,哥哥去藏,我开始数数了哦!五十,四十九,四十八……三十……哥哥,你动没动?”
“好了好了,我这就动。”金灿灿无奈的摇摇头,拍拍屁股站起身,望了望四周景物,出了山石就是丛林,躲哪里都够这个麻烦东西找的了。
“二十七……十四……三二一!”女孩睁开眼,咬着手指望了望喊,“我看到你了哦!”
没有声响。
女孩上前几步,喊,“我看到你了哦!”她跑到一个大石头后面,无人。
“我看到你了哦。”她转站另一边的榕树干后,还是没有。
虚张声势这招不好用捏,换一招。女孩灵机一动,哎呦一声坐在地上,“坏了,崴脚了!”
丛林里一片骚动,男孩立刻跑了出来,急惶惶的蹲到她面前问,“怎么样,严重么,给我看看!”
女孩忽然做了个鬼脸,两只手拉住他的衣襟说,“我赢了!”
男孩的面上突然一红,鼻孔出气的说,“放手。”
女孩仰头说,“干什么这么横。”
男孩低头,她抓的竟然是自己的裤裆,裤裆啊!
“你,你你,放手!”他气急败坏的喊,伸手揪住她的手腕。
可是女孩非但不松手,反倒抓的更紧了,反手一抓,男孩突然闷吭一声。
“这是什么?”女孩低头愣愣的看,自己好像抓住了他裤裆里的什么东西。
“你私藏什么好玩意啦?”女孩张大眼睛问他,看见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紫问,“你不肯说,那我自己掏出来看。”话罢,就要去脱他的裤子。
金灿灿神色一慌,举起地上的石头就像她的后脑砸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保存清白和性命重要!
女孩手一松,忽然就倒了下去,直接栽进他的怀里。
金灿灿嫌恶的将她往后一抛,她就躺在了草地上,他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装,今天真是糗死了!
太阳就要落山了,他望了望渐沉的天色,无奈之下只好整理了一下她捡来的蘑菇果子,将篮子跨在脖子上,然后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扛在背上,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此处叫做西山,是萧国边境,毗邻大海的一座高山,就连山下都人烟稀少,更不要提山上了,而这荒凉的山上还真住着一家子,热闹得很,共有人。
一名二十四五的女子,成日以纱遮面,人们看见她额头上的伤疤,想这女子大概是毁容了所以不敢见人。
两名男子。一个黑衣冷眸,成日带着一把锐利的刀,成天听不到一句话。一个是个残疾,腿脚不便,但面容清秀眉目狭长,倒是个风流公子的模样。
这家子还有两个孩童,一男一女,男孩七八岁的模样叫做金灿灿,女童四五岁叫做慕容花晴。
这家子偶尔还会来几个人,一个红衣乌发邪魅妖娆美若女子,一个玉面修身暖如春风。
山下的人们纷纷猜测,这女子是否是娼妓之人,但看那残破的容颜也倒消了这疑惑的念头,但见那几个男人都对她言听计从关怀备至,看似是一女侍多夫的样子,至于那两个孩子,当然不知是谁的种子。
这一家子起初来的静悄悄的,之所以被山下的人们知晓,便是从一次灾害开始的。
山下的村子叫做什刹村,只有十余户人家,因为邻海,所以以捕鱼为生,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却突然有一日,人们陆续生病,症状为面色惨白口吐白沫头晕目眩体弱无力。此处距离城中要有几千百里路程,村中倒是有个学医的郎中,不过也是个一知半解的半吊子,治个伤寒小病手到擒来,像这样的大病还是第一次碰见,自然手忙脚乱。
正在此时,这个家庭来到村子里,那女子打听过情况之后当机立断说会救他们性命。
她在村子里住下,四处查探,终于找到了源头,村里人是中了毒。
原来,最近海里涨潮,飘来了很多红色的鱼,人们见这鱼颜色鲜艳便尝试着炖了吃,却没想到这便是那个毒源。
“这是一种变异的鱼。”那女子说,然后她皱眉,将鱼切成片,生吃了下去。
她便是用这种以身试毒的方法,最终配出了解药,村里的人们喝了汤药三两日便神清气爽,纷纷道谢神医,挽留神医在村中落脚。
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指着一旁的西山问,“那里可有魔鬼?”
村子里的人们懵懂的摇头。
“那里可有猛兽作恶?”
人们亦是摇头。
“那,那里可有人住?”
人们还是摇头。
“如此甚好,我便做那第一人吧。”
于是,那西山之上多了一户人家,村子里的壮年为了报恩,便帮他们造了占地百平米的一间木屋,平日里人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病患便去请女神医下山,久而久之便将这个面貌丑陋的女子当做上天赐来的女神,不问她来处,不问她归期。
金灿灿背着花晴回到家,在院子里大起炉灶的玉眉儿挥着大勺笑道,“怎么?欺负了人家女孩子?”
金灿灿瞪他一眼说,“我才不齿这样的行为!龌龊!”
玉眉儿抿嘴摇摇头说,“非也非也。上天创造了男人女人,便是让他们相亲相爱的。”
“哼,你曾经采花无数莺莺燕燕的享受,如今还不是清心寡欲的在这里做奴役。”
“非也非也。在下并非清心寡欲,只是心和欲都绑在了一人的身上。”玉眉儿加了一勺盐说,“把晴儿弄醒了吧,要不然你娘看到又要吼你了。”
金灿灿头痛的将她扔在地上说,“她活该,我不管!”
恰在此时,一个白衣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面上轻纱掩映,眉眼带笑,但是看见地上的“横尸”立刻变了神色,大喊,“你做了什么猥亵的事?”
“我没有!”金灿灿回到,“我只是打晕了这个色女!”
“色女?”玉眉儿一听这个词立刻来了精神,凑了过来捏着金灿灿的小脸来回的看,然后摇摇头说,“没问题啊,没有吻痕一类的证据,难不成……”他低下头瞅他的下身。
金灿灿面上一红,说,“我呸!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随即猛的一推他钻回屋子,门嗙当一声关上。
玉眉儿本就立不住站不稳,被他这么一撞直接往后栽去。
白花花眼见他要跌倒连忙伸手去扶,玉眉儿见此享受的闭上眼睛,纵是跌倒也无妨啊,有美人压身。
可是转瞬,却跌进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起来。”那人冷冷的说。
玉眉儿睁眼,入目的是杀千愁那张万年冰霜的脸。他立刻起身,扫兴的抚额。
白花花掩面一笑,然后皱眉走到花晴身边将她抱起。
“嘘。”白花花说,“我看她多半是要明早起来了。”
金灿灿独自回房,气喘吁吁的砸桌子砸椅子,想到之前被这女娃娃占了便宜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可是堂堂上仙文曲星啊!她算是哪根葱!
白花花背着花晴回屋,将她放在床上,打么了一下她身上的泥土,用一条湿热毛巾为她擦脸。
她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这个孩子,微微叹息,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孤儿啊,母亲死了,父亲也……
三个月前她被救醒,萧华焱为了掩盖她活着的消息,在众人的反对声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随后,她隐姓埋名,来到西山暂住。
一日,萧华焱突然带来一个女娃娃,说她是慕容璎珞与东方君寒的遗孀,叫做慕容花晴。
慕容璎珞生前婢女锦绣禀告皇上东方君寒撑不过冬天,可皇上一律不理政事私事,屡屡将人拒之门外。东方君寒逝世前说,定要将孩子交给白花花抚养。锦绣知道白花花已死,为了满足皇上皇后的遗愿只好将孩子辗转交给萧国皇帝萧华焱。
白花花抚着花晴的额头,轻轻唱起了歌儿。
“忆当时初相见,万般柔情都深种,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时光不许动,情如火何时灭,海誓山盟空对月,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梅花不许谢。”
不知不觉的,女孩的眼角,竟渗出了晶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