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对话与选择
看着少年们的悲伤与离别，埃尔伦，这位已经有一百岁的老人，枯槁的脸上或许因为皱纹太多的缘故，看不明白他的表情。
传闻中这位老人之所以闭上眼睛，一闭就是数十年，就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所以不想去看世间的纷纷扰扰。
少年们已然离去，诺大的空地上，只有老人一个而已了，显得空荡荡的。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人，何尝不像是那一首孤单的小诗？
“羡慕吗？老了的你，埃尔伦。”随着这么一个声音的响起，那些充斥整个世界的空气在这片空地上猛然一窒，仿佛凝固在了虚无中。
老人缓缓转身回头，身上的衣袍，长长的白发与胡须，在这一刻都纷纷无风自动，飘飘扬扬的。
他所转过去的那个方向，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了一个男人。
一个拥有灿烂金发的男人，暗金色的眼眸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他系着灰色的披风，背着一把形式古朴的长剑，与沃尔特镇老镇长，战神——埃尔伦相持对立。
金发男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轻轻的：“我回来了！”
“回来？”老人那已经紧闭了数十年的眼睛猛然睁开，不是只掀开一条缝隙而已，而是彻彻底底的全部睁开，而且还是怒目圆瞪，一股堪称恐怖的威势以那瘦小的身躯为中心，如涟漪般扩散开去。当然，这一切，都被压缩在了这块没有旁人的空地中。
如果这里有人的话，哪怕是高级战士，也会被这股恐怖的威势一下子给冲晕吧。
老镇长厉声叫道：“你还来干什么？这里本就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我们并不是敌人。”金发男人脸色平静地说道。
“可我们也不是朋友。”老镇长还不客气的反驳。
金发男人的神色渐渐苦涩，说：“我们曾经是。”
“那仅仅只是曾经，事实上，如果六十年前我在场，哪怕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会将你亲手灭杀。”老镇长说着说着，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哀伤。
金发男人捂住自己的胸膛，一只手狠狠地抓住胸膛处的皮肉，仿佛是心在痛！他咬牙道：“那时候的我，别无选择。”
“是的，我们都知道你别无选择。”老镇长沙哑道。“但是我们真的无法原谅你，无法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那非我所愿！”金发男人大声叫道。
“那又怎么样？”老镇长也咆哮起来，只不过刚刚叫出来，就陷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中。良久才止住，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说：“如果我原谅了你，那他们呢？”
老镇长扬起手中的拐杖，指着西北的方向，神情悲伤，已经是老泪纵横：“如果我真的原谅了你，那我怎么有脸去见他们。我快要死了，去到他们所在的世界，那时候的我，怎么有脸去见他们啊？啊？”
金发男人感觉自己的眼睛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涩，于是抬起头，仰望天空，亦或者是想让涌上来的某些东西再顺着低处流下去。
可是从眼睛顺着流下去，岂不是要流到心里去了吗？
“我不后悔！”半晌后金发男人才说这句话来，声音低沉。
老镇长将眼泪拭去，像他这样经历了一百多年岁月沉淀的老人，最是能对情绪收放自如，刚刚流出的泪水，或许是他不想去压抑那一段被悲伤的往事罢了。他沙哑地说道：“谁都不后悔，哪怕死去的诸人，我想他们也不会后悔。如果时间真的可以重来，那么我相信，他们依旧会追随你而去，不带一丝的犹豫。这是我们——沃尔特人的骄傲！”
“可是……”老镇长的声调猛然提高，大声叫道：“你为什么还回来这个地方，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你了，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踏足这片土地？”
“告诉我，异端！不然哪怕拼去我的这一条老命，也要让你永远地留在此处。”随着这句话，现场的气氛瞬间降入冰点。老人终于不再拄着拐杖，而是将拐杖握在手心里，直指金发男人。
“你留不住我。”金发男人的声音也恢复到了与雷特见面时的淡漠。
简单的五个字，却是一份至高的骄傲。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敢如此大言不惭地在老镇长埃尔伦面前说出这句话来。在沃尔特镇这块主场上，哪怕是三位进入圣级领域的至强者也不可能战胜老镇长埃尔伦，甚至在使用荣耀之乡数百年来日益完善的终极魔法阵的情况下，老镇长真的拥有了哪怕是巨龙也能一战的资本。
如今，有一个金发男人站在这片荣耀的土地上说出这么一句话，如果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谩骂为“狂妄，无知还有愚蠢”了。
可偏偏的，老镇长没有反驳，甚至在这一句话从金发男人的口中说出时，不得不将指着金发男人的拐杖放下，神色愤然。这是不是已经表达了，他对那句话的认可？
金发男人反手摸了摸自己背后的那柄古剑，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老镇长神色惊悸，如临大敌。
金发男人没有拔剑，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后又把手放下，说道：“我再度踏上这片土地的原因，只是要为这把剑找一位继承者。”
“那把剑不应该存在于世！”老镇长似乎对金发男人背后的那把剑深恶痛绝。
金发男人神色淡然道：“可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世界上一切存在着的东西，都必然有自己的意义。”
“哼！”老镇长对于这句话嗤之以鼻，说道：“你呢？已经近乎不死的你，为什么还要去寻找继承者？只要你还活着，这把剑就永不会被埋没。”
金发男人说道：“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轻言不死，哪怕是号称与天空同在的巨龙，在死亡面前，也同样渺小得可怜。”
老镇长冷笑道：“近乎拥有永恒岁月的你，来和我这个糟老头子谈论生死，未免太过于空洞和可笑。”
金发男人默然无语，而后突然伸出自己的双手，放在面前凝视，这一双本应该是充满皱纹的手，白皙如初生的婴儿。他喃喃说道：“所谓的不死，对巨龙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但对于一个人类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与折磨？”
这次轮到老人沉默，一百多年的岁月，他经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他更明白有时候，有些人，最后死去的才是真正的痛苦。
两人间陷入了无言的境地，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瞬间，老镇长埃尔伦才缓缓开口问道：“为什么要选择我们沃尔特镇的孩子？”
“因为我能想到的只有这里，我始终相信，这把剑落入沃尔特人的手里，或许不能有利于世界，但必然不会有害于人类。”
老镇长继续冷笑：“真是可笑的奉承，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金发男人微微一笑，似乎对老镇长的这句话不以为然，他继续说道：“我在一个月前，去过贤者之塔。”
老人霍然抬头，继而又重新低下。
“先知吗？”老镇长的眼神有些迷离，嘴里轻轻念叨。
金发男人点头。
“那你找到了吗？”
“自我步入沃尔特镇的时候开始，第一个与我对话的人。”
“谁！”老人对此显然一无所知。
金发男人微笑，不语。
“老镇长，老镇长——”这时候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呼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急匆匆地跑过来，挥手冲老人叫喊。
老镇长转头，看着这个气喘吁吁地络腮胡子，不满地说道：“干什么？没看见我在和人交谈吗？”
“交谈？”络腮胡子一愣，四处张望一下，问道：“老镇长你在和谁交谈？”
“嗯？”老人转身。
金发男人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经是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在。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飞向天空，方才的人影，已然无踪。
顾不得老镇长的异常，络腮胡子连忙道：“老镇长，刚刚我们的巡查队发现在南面三公里外的地方，有大型部队活动过的痕迹，而且，很有可能是兽人！”
“兽人？”老镇长的眉头皱起，说道。“那个卑微的种族，臣服于恶魔之下的不洁生物？它们不是应该活动在王朝西部的血腥荒野之上的吗，怎么可能会来到黄昏森林？”
络腮胡子摇头，说道：“不清楚，而且我们虽然发现了活动的痕迹，但是并没有发现它们的踪影。”
老镇长忽然想到了金发男人，心中那股子不安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连忙沉声道：“让巡查队加大巡查力度，不，全部出动！在这两天里，绝对不能松懈。”
络腮胡子有些奇怪，问道：“老镇长，全部？就算是兽人，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吧？”要知道那是一整个王朝圣地的巡查兵力，足足抵得上兽人的一整个精锐军团了。
老镇长呵斥道：“执行下去！”然后愤然转身，离去。甚至都不再管那个还未完成的见习考核。随着金发男人的到来，这位长久以来修心养性到极点的老人，心情一下子陷入了暴躁的境地。
络腮胡子挠挠头，不明所以。就算真的是兽人部队，那又怎么样？难道它们还敢来袭击沃尔特镇不成？要碰这个王朝四大圣地之一，战士之乡——沃尔特镇，没有一支装备精良的数万兽人规模的大军，根本毫无可能。
突然，络腮胡子记起了什么，脸色骇然。
刚刚老镇长的眼睛，似乎是睁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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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哪怕是愉快的离别，也有一股子淡淡的伤感。
雷特甚至都没有让亚铃陪在自己的身边，而是选择一个人，静静地度过时间。他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光荣丘陵那里去发呆。
不知不觉的又到了黄昏的时候，一层金光闪闪的余晖笼罩小镇，安宁，祥和。
在夕阳的辉映下，雷特才恍然醒悟过来，自己在这个小山包前都呆大半天了。他忽然记起了昨天的金发男人，自己是他的导游，本应该是要带他四处游览的，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现在他倒是记起来了，便迈步，想去红玫瑰旅馆看看那位来自远方的客人是否住的还习惯。
可是他刚走了一会儿，就看见石阶铺就的小道上，插着一把长剑。
样式古朴的长剑就空荡荡的树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独。
剑上有一股浓浓岁月沉淀的味道，剑身是如血般的刺目猩红，但剑尖却是如无月无星的夜晚里的深邃漆黑。就是这么一把剑，静静的在那里，仿佛已静止了千百年。
但雷特却分明记得，他走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把剑。
谁把它插在了这里？
雷特的心中蓦然涌起一种想过去摸一摸的冲动。
一步两步三步……雷特缓缓找到那把剑的面前，眼神中带着茫然与迷离。他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想单纯的抚摸一些这把剑，把它握在手心里，然后把它拔起来，挥动它……
在如同着魔的情况下，雷特缓缓伸出手，响着剑柄。
可他还没碰触到呢，耳边就传来一阵奇异的颤鸣。
“嗡嗡嗡……”本来安静的长剑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同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奇怪力量从剑身上轰然散出，把雷特笼罩在其中。
雷特的手像触电般缩回，迷离的眼瞳瞬间回复清明。在那一个瞬间，他感觉到了，那把剑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缓缓的睁开眼睛。
像猛兽？如魔鬼？比！比那还要可怕。
刚刚的这把剑，像是死物。可是现在，它更像是一头沉睡了无数岁月后苏醒过来的巨龙。而雷特呢，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趴在巨龙面前瑟瑟发抖的蝼蚁。
“记得我昨天问过你！”
随着这句话，金发男人出现了，就那么突然的仿佛从空气中钻出来，无声无息。
他凝望着雷特苍白的脸庞，低沉的声音如惊雷炸响在雷特的耳边，说道：“力量与人性，如果二者只能选其一，你会选择哪个？”
“告诉我，孩子！你的人生，会因为你的回答，而改变。”
那这一刻开始，雷特忽然有种感觉。
自己的命运，似乎偏进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岔道中，再也回不去大路了。